慕言看著離落,重重點頭:“從前,因為我的這個身份,每天必須活在死亡與生存之間,這樣的生活,我並不願讓月落跟著我,飽嚐這樣的艱辛,與每日的膽戰心驚,不過,到今時今日,哥哥已經找到了你,我已經不再需要靠殺手這個職業來求生,從今以後,我會帶著月落,去到我們族人的穀地,隱世安居,過平靜安寧的生活,不會再讓血腥接近我們,我已經讓月落等了這麽久,我不會再讓她等下去了”。

慕言握著月落的手加重了許多,眸中是深深的愛戀,濃濃的情意,與滿心的愧疚。

他轉眸看向離落,又說道:“其實,當日你離開後,我便獨自一人來到京都,在城中一直悄悄關注著你和月落,終是讓我等到這一天,可以親自帶著你們離開這座城”。

其實離落也早已想到了,慕言說過,隻要一有什麽動靜,吹響他送的哨子,他便會出現,當日,她便想到,慕言也許會跟著她一路來到閩越京都,今天的出現,也更證實了她心中所想。

離落抬頭看看天色,天就快亮了,她急急地將月落的包袱交與慕言手中,看著他道:“哥,天就快亮了,你帶著姐姐快走吧,再晚,怕就要出不了城了”。

月落大驚,眸色緊張地看向離落:“離兒,你不與我們一起走嗎?”

離落看著他們,輕輕一笑,搖頭道:“如果洛冥越發現我們都走了,一定會全城搜捕,到時隻怕我們三個都走不了,我留下來可以拖延時間,你們盡快出城,之後,我會再與你們匯合”。

“可是……”月落依舊蹙著眉,有些不放心。

離落推嚷著兩人,並且催促著他們:“沒有可是了,哥哥,你帶姐姐盡快出城吧,別再耽誤時辰了,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離落看看天色,神情亦越發的充滿擔心。

“好,那你要小心應付,記得要保護好自己”。慕言看著她,沉沉的囑咐。

“一定要安全回來,知道麽?”月落臨別前,最後握著離落的手說道。

離落不住的點頭,她忽然想起,這個場景,像極了當初父王母後走時的情景,那個時候,母後亦是這樣,握著她的手,依依不舍。

離落的心中忽然泛起了害怕之情,她怕,她怕這樣的分離會再一次經曆。

不,她不要,也不願。

盡管不舍,但離落依舊催著他們,天色已微微開始泛白了,再不走,等洛冥越醒來,就真的走不了了。

那個藥效,持續不了多久。

果然,就在他們即將出入宮門時,宮牆之上,無數火把亮了起來,照亮整片天空,照亮整個宮門,亦照亮了他們三人的臉龐,那麽清晰。

三人頓時呆立原地,離落抬頭往城牆上看去,密密麻麻的黑影,四周一支支舉著冷箭的弓箭手,正對著離落三人,黑壓壓的一片,天邊亦被這些火光照得通亮,四周被這些弓箭手團團包圍,隻要稍有舉動,他們便會成為箭下的亡魂,哪裏還有出口呢。

不遠處,傳來鐵騎踏地之聲,一群黑影沉重的向著離落逼近,越來越近了。

“籲——”直到一聲馬兒的長嘶,不遠處,被火光映照著的黑影,終是慢慢顯露人前。

離落這才看清麵前之人,果然,離落心中一陣冷寒,像跌入冰窖一般的寒冷,沉重,一見到他,離落便猶如冷到了骨子裏,此刻,麵前之人,是她極其害怕的,恐懼之心油然而生,她不敢去看他的眼,因為她知道,此時此刻,他的眸中,一定充滿了戾氣與強烈的怒氣。

“來人,去把那個女人給我帶過來”。他的馬鞭一指,離落心頭的害怕與恐懼,頓時生起。

麵前遂即走來兩個凶神惡煞的兵衛,離落心中猶感驚慌。

“娘娘,冒犯了”。當那兩個兵衛走至她的麵前,隻見其中一個兵衛稍稍作揖之後,毫不憐香惜玉地抓起離落的胳膊,用力之大,令離落忍不住皺眉。

她一把掙脫開他們的手,目露凶光,對著他們怒斥道:“放開,我自己會走”。

一步一步,她看著洛冥越,從容不迫地向他走去,麵容沒有顯露出一絲驚慌之色,然而心上,卻極其害怕,害怕再一次麵對親人的離去,再一次麵對那種生離死別的傷痛,再一次見到至親之人在她麵前,流出暗紅的血,而自己,哪怕再不想,卻依然無能為力。

她一步一步,走得極其緩慢,仿佛等待著她的,是死亡,是黑暗,是永無止境的絕望,她終是到了他的麵前。

她看到了騎在馬上的他,依舊是那般英姿,軒昂的氣質,棱角分明的麵龐,此刻的他,儼然一位霸氣十足的王者,他俯看著她,眼眸並沒有像離落所想的那般,充滿怒氣,然而其中的戾氣卻多了幾分。

她真的想不到,就在方才,她還親自為他換過一盞茶,那時他看她的眼眸,是極其溫柔與愛憐,而現在,眸中卻盡顯戾氣。

她知道,她終是敵不過他,縱然她在他的茶盞中下了藥,卻依然沒能躲過他的眼,他的心計,她怎麽忘了,在他麵前,她的那些小伎倆,根本就算不了什麽,她的一舉一動,她的一言一行,她的每一個舉動,他都看在眼裏,洞悉一切,一杯下了藥的茶他怎麽可能會喝,嗬嗬,離落在心內苦笑,她到底還如從前那般,天真了些,她以為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已是天衣無縫,不會被察覺,但她卻偏偏錯了,錯在,她根本就忘記了,麵前之人是她根本就無法與之抗衡,當日種種,離落再次回想起來,她才幡然醒悟,自己的這些舉動在他眼裏,是多麽幼稚。

離落眼睫閃動,她看著他的眼,剛想出口為慕言與月落求情。

隻見洛冥越伸手一揮,宮牆之上,無數冷箭密密麻麻地,如狂風暴雨一般,細密地朝著慕言席卷而去。

無數冷箭,箭箭下落,慕言為保護月落,整個人撲向她,將她壓在自己的身下,而自己,卻因身重數箭,全身已被鮮血染得暗紅,就連嘴角也流出殷殷鮮紅的血跡,沿著嘴角,滴滴落於月落淡色的衣衫之上,血跡印染開,從而渲染成一朵暗紅的梅花,那般好看。

離落深深看在眼裏,她的心上,就像是被萬箭穿心一般,猶如被蟲子腐蝕一般,錐心之痛,噬骨之痛,全然在她身上心上遊走,不停地噬毒著她。

“慕言……”因為被慕言很好的保護在身下,月落並沒有受傷,但在看著滿身中箭的慕言,心頭卻一陣絞痛,深深地揪緊。

離落遠遠看著血流如注的哥哥,看著在那不住哭泣的月落,心中也越發的疼痛,慌張。

她不顧周圍兵衛,不顧周圍宮牆之上的那些弓箭手,提步便要往前跑去,卻在剛跑上前一步,手臂便被其中一個兵衛牢牢抓住,禁錮了她的前行。

離落不停地掙紮,哭喊著,叫嚷著,但不管如何,那兵衛就是不放手,緊緊抓著離落的手臂,也是因洛冥越的命令他才敢這麽做,離落見掙脫不開,便狠狠一口咬在了那兵衛的手上,離落憤怒地一口咬下,齒印深深,隱約還可見到一圈血印,那兵衛吃痛,急忙放開了離落。

趁此機會,離落快速地往前跑去,向著月落與慕言的方向跑去,但就在她停下腳步的那刻,地上早已沾滿了一灘暗紅血跡,那是從她哥哥身上所流出的,他黑色的衣服,也被這暗紅的血所沾染,全身,嘴角,手上,無一不是那刺目鮮豔的鮮血。

而此刻抱著他的那人,那一身淡色衣裳的月落,在她身上,也沾了許多慕言的血,淡色幾乎要被染成了紅色,如梅花一般的渲染開來,月落的衣衫上,頭發上,手上,甚至臉龐上,都已被沾染上那些紅色印記。

離落慢慢地蹲下身,伸出顫抖的手,卻不知該放於哪裏,麵上有深深流淚的痕跡,她聲音哽咽地幾乎要說不出話來,隻是極輕極輕地喊了一聲:“哥……”

她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聽見。

此時,慕言嘴角的血湧出得更多了。

“為什麽這麽傻,你以為你死了,我還能繼續活下去麽”月落沙啞嗚咽的聲音,緩緩響在離落耳旁,她從未見到月落有如此絕望的時刻,哪怕兩年前,麵對慕言離去之時,她也從未顯露過如此絕望之色,可如今,這樣的神情,令離落害怕,她的話語,令離落感到一陣冰冷。

慕言撐著最後一口氣,吃力地抬起那隻鮮血淋漓的手,緩緩撫上月落幹淨蒼白的麵龐,卻是輕輕一笑:“月兒,你知道麽,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我就知道,此生……此生我命定中人,便是你,隻是,真的對不起,我……我讓你……等了那麽久……”

月落聽著,緊緊抱著慕言,淚霎時如同決堤一般的,流下麵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