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曉的事,自己卻是最後一個才知道這所有,離落不得不承認,他真真實實地欺騙了自己,不得不承認,自己曾經還一味地相信他,天真地,自欺欺人地想著他是喜歡著自己,卻原來,自己不過充當了他用來鞏固自己皇權的工具而已,隻是一個利用工具,嗬嗬,這一次,她再不能裝傻,再不能假裝什麽都不知道,離落心中難過地想哭,可是,卻又無法將這些苦楚釋放出來,她的難過,她的傷心,都隻能深埋心底,身上,心上,已然被洛冥越傷害的遍體鱗傷,猶如道道尖利無比的刀子,一刀一刀刺進她脆弱敏感的內心,令她隻記得痛,不記得該怎樣哭。

離落忽然仰天大笑起來,這笑聲陣陣給人以絕望,心疼,哀傷之感,離落怔怔地,心內酸苦。

“原來,這些不過都是假象,都是用來欺瞞世人的假象,而我,卻把什麽都當成真的,在過去,我以為他心中有我,會真心待我,而現在,我卻不得不用謊言來填滿自己,試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然而,我知道,這已經不再可能,謊言,終究替代不了眼前的事實,嗬嗬……”

血跡汩汩從離落額角滲出,鮮紅,殷滯,正從離落的額頭不斷滴流下來。

隻見她自言自語說著,眉目間盡是哀愁,離落覺得自己當真是可悲,也許正如衛思涼所說的,她甚至開始相信,自己就是如此卑微懦弱,黑暗中,她清湖般的眸子緩緩黯淡下去,逐漸沒有了晶亮,沒有了光彩。

她抿起雙唇,慢慢地倒了下去。

晚間,天色早已幽暗了下來,暗黑的夜色,猶如一張巨大的網籠罩天空,在這漆黑的夜裏,顯得有些魅惑,然而,在所有營帳中,有一間營帳卻顯得分外明亮。

恍惚間,離落半睜著眼睛,全身上下難受異常,額頭隱隱作痛,時不時刺激著她全身經脈,她躺在榻上,卻無法動彈,離落一張精致的小臉,早已經失了常色,麵容如雪一般蒼白,嘴唇亦是如此,蒼白地有些幹澀。

離落想起身,卻發現自己全身無力,根本就無法起身,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她試著抬抬自己手臂,卻又是酸疼地厲害,惶然間,她感覺身旁好像有一個人,正照顧著自己,她努力地睜開眼,眼前似乎有一個白色的影子,在離落麵前不停飄忽著,還發出一些聲響,離落仔細傾聽,似乎是清澈的水聲。

她微微皺眉,腦袋雖然有些沉重,但依舊強撐著力氣,想要起身,在塌邊的白影似乎察覺到了,立時將她扶起,離落這才看清,原來那一襲白影竟是婉兒,婉兒用清水將白色錦帕洗淨,擰幹,然後拉過離落的手,開始替她擦洗起來。

離落緊緊盯著婉兒,將自己帶來這裏,終是肯來見自己了麽?離落心內這樣想著,婉兒卻被她看得有些不舒服,淡淡垂眸,刻意避開了離落的眼眸。

也許是心中對於離落有些愧疚吧,婉兒並沒有說話,隻是看離落醒了,便從身邊拿起一碗粥食,用勺子均勻地舀起一些,放在嘴邊輕輕吹了吹,便要送入離落的口中,而離落看著她,亦是不說一話,隻是全力撐起虛弱的身體,徑自拿過麵前的粥食,平淡地說道:“我自己來”

婉兒看得出來,她並不想接受自己的幫助。

也許離落是真的餓極了,盡管手中拿的不過是一碗極其清淡,並沒有多少味道的白粥,離落竟也能吃得那麽香甜,原本醒來,她的喉間還有一種幹澀,燒灼之感,然,這清淡的粥食一入口,便立馬解了她的不適,喉間仿佛被浸潤了一股清涼,婉兒看著離落,清明柔軟的笑緩慢在她臉上蕩漾開來,隻聽得屋內一個輕柔蒼翠的聲音響起:“主人吩咐我來照顧你,我已經替你處理好了傷口,隻要好好休息,按時換藥,傷口自然會慢慢愈合,到時候再等到傷口結痂,便不會留疤,到時,便可完全複原了”

她頓了頓,看著離落吃著粥,她又說道:“你是應該多吃一點了,這兩天你什麽也沒吃,才會這麽虛弱無力,如今又受傷流了血,你是該多多進食”

離落喝完粥將碗放置一邊,喝碗粥,離落有了一些力氣,她的神誌也逐漸恢複了清明,氣色雖然還是如雪一般的蒼白,但,與之前相比,已然好了許多。

離落靜眸看著婉兒,眸中已經再沒有了從前的溫色,而是換成極淡的,清平的神色看著婉兒道:“你不用說這些,不管曾經怎樣,如今,你與我,再不是金蘭姐妹,所以,你不用這樣假裝”

說完,離落便轉過頭,不再看她。

“我……”婉兒語塞,她曾經做的事,顯然離落已經對她失望,不願再聽她說,盡管她知道,離落會因此事而恨自己,而討厭自己,而心中,總是會有一些對從前的不舍與懷忘,可是盡管如此,又能如何呢?自己到底是沒有辦法離開的。

麵對曾經將自己當作姐妹,義無反顧地替自己贖身,麵對曾經離落對自己的信任,這麽久以來,她該是有很久沒有被人這樣關心,這樣照顧了吧,而離落的出現,盡管她是為了任務而接近她,盡管她心中有自己所放不下的東西,盡管這些,都能讓離落無法再原諒自己,可最終,她的心裏還是對離落有著感激之情的,因為她的出現,讓自己不再這麽孤單,然而,世事總是事與願違的,她欺騙了她,這是事實。

此刻,離落應該很恨自己,才會這麽冷言冷語的吧。

她看著離落,微微抬起晶眸,心內長長歎了一口氣,幽幽開口說道:“對不起”轉而又垂下了眼眸。這一次,婉兒卻是真誠無疑的,麵對離落,她知道自己有錯,也知道這一句‘對不起’也許離落並非就能原諒自己,但,她心中清楚,自己欠她這樣一句道歉,盡管這道歉也許已經對所發生的事,不能有所挽回,盡管這道歉,對離落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但,她欠離落的,說出來心中才會心安。

聲音很輕,然離落卻聽得分外清楚,也許是屋子較靜吧,確實很安靜,離落還能很清楚地聽到外麵的風呼呼吹過的聲響。

離落微微轉眸看著婉兒,一句‘對不起’已然道出了婉兒的愧疚之情,離落看到,婉兒的臉色有著痛苦的神情,她麵上所呈現的,已然讓離落感受到她的那份歉意與愧疚,這次,她依舊選擇相信,依舊選擇相信眼前這個女子,至少此時此刻,她是真誠的,從她眼中,神色中,離落能感受到,婉兒並沒有欺騙自己。

其實,在離落心裏,她有時候覺得婉兒不過是個可憐敏感的姑娘,內心應該是脆弱的,從得知她的身世,自她爹爹走後,應該是極想受到關注,極想被人關心,重視,才會變成這樣吧。也許她是孤單的,孤獨的,正是因為害怕這種孤單,害怕這種一個人的感覺,才會迷失了自己,才會讓自己迷茫吧。

離落微微皺起眉,看著婉兒稍歎一口氣,她蒼白的容顏下,嘴唇微微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極淺極柔。

離落開口,語音輕緩:“那天,你不讓血影動手,而是選擇讓他把我帶回來,是不想讓他傷了我對麽”

婉兒晶亮的黑眸頓然抬頭,她看著離落,麵露疑惑,問道:“你怎麽會知道?”

離落再次輕輕一笑,平靜說道:“謝謝”

婉兒善意地看了一眼離落,卻沒有再說什麽,抿了抿嘴角,便拿起醫藥箱與方才盛了粥的小碗,已然起身向著帳外走去,還未走出帳外,婉兒背對著離落,輕柔的聲音再次幽幽傳來,道:“你不用謝我,說到底,這份人情還是我欠你的,一開始,我的目標便不是你,我本來也就沒想過傷害你,而且,該說謝謝的人應該是我”

離落躺在榻上,靜靜聽著婉兒的說詞。

婉兒稍作了停頓,繼續說道:“一路走來,是你讓我感受到,原來自己也是可以被人重視,被人關心,而並不隻是別人手中的工具而已,是我應該對你說一聲,謝謝”

說完,婉兒便掀開了帳簾,往外走去。

離落久久看著帳簾的方向,心中有些悲憫,帳內,燭火幽幽閃動著,忽明忽暗,帳外,風聲呼呼,風吹過大地的聲音,吹過草原的聲音,令離落心中感慨,婉兒這個女子,說到底,也不過是個脆弱敏感,她需要人去關心理解,需要人去重視罷了,離落始終相信,這個女子心中是善良的,亦是純真的。

日子在一天一天地過去。

離落在東胡人的營帳裏也是一日一日地度過,可是每一天,對離落來說,都是無比煎熬,一日仿佛就是一年,如同身在煉獄,出又無法出去,那般難熬。

盡管離落沒辦法出去,盡管身在東胡人的營帳,但她還是或多或少的,從旁知曉了一些事情的。

比如,先前衛思涼同她講的,洛冥越利用自己而給阿爹寫去的一封信,但至今毫無音訊,這麽說來,是阿爹故意不回信呢,還是阿爹根本沒有收到呢?

離落身在東胡人營帳,即便她想知道,出不去,便就無從可知。

但是,戰事卻不會因為計劃被打亂而有所改變,衛臻這對父女如若沒有達成他們的陰謀,怕是這場戰役便就停不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