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這個詞,在這裏就是字麵含義,設想一下那血腥的場麵,高飛不由皺起眉。

唐寧覺察到他的神色變化,勉強笑了笑,試圖用學術化的語言,為這個極度殘忍的話題塗脂抹粉。

“對阿斯馬特人而言, 吃人,至少具有三層意義。”

“最現實的一層意義,就是獲取寶貴的脂肪和蛋白質。”

“除此之外,吃人還是一種宗教儀式和哲學實踐。”

“當文明世界的人們談到阿斯馬特族野蠻的食人行為之時,難免感到恐懼,文明人卻不知道,阿斯馬特族吃人, 正是為了驅逐心中的恐懼。”

“阿斯馬特人相信,殺死一個人並且吃掉對方, 就能吸收對方的力量。”

高飛看著唐寧,看著她那張漂亮而又富有知性氣質的臉龐,幾乎忍不住想當麵問她:

你們這些搞人文的學者,整天在那兒閉著眼睛念經,有意思嗎?

無論你從哲學、宗教、人類學、社會學還是各種主義出發,對阿斯馬特人的獵頭和吃人風俗做出詮釋,拐彎抹角替這種行為辯護,尋找其合理性,可殺人就是殺人,吃人就是吃人,能不能說句實在話,對這種所謂的多元文化,你支持還是反對?

說了半天,就是不敢表明立場。

搞什麽後現代文化批判,解構現代性一個比一個犀利, 重拳出擊;麵對前現代的獵頭食人風俗,憚於政治正確,唯唯諾諾, 多少沾點兒虛偽。

不出半個鍾頭,被推入沼澤的六個祭品,就被鱷魚們撕碎生吞,連殘渣都沒剩下。

岸邊還有六名成年男性俘虜,屬於祭品當中的高檔貨色。

安德烈張開長滿獠牙利齒的鱷魚嘴巴,咬住其中一個男人,在對方絕望的掙紮與慘叫聲中,不緊不慢合攏嘴巴,哢嚓一聲,將其頭顱囫圇咬下,吐在地上。

一個滿臉塗抹石灰的男孩,大約十一二歲的樣子,歡呼著撲上來,抱住地上那顆血淋淋的頭顱,高高舉起,興奮的樣子,如同撲中點球的守門員。

安德烈咧嘴獰笑, 將無頭屍體丟進泥潭喂鱷魚,接著走向其他五名戰俘, 把他們的腦袋也都咬下來。

從成年男子身上切割下來的新鮮頭顱, 將作為至關重要的祭器,用於施行阿斯馬特人所謂的“傳授精力”儀式。

村裏六個被選中的男孩,年齡都在10~12歲之間,並排跪坐在安德烈麵前。

儀式開始後,安德烈親手把六顆血淋淋的人頭,放在六個被選中的男孩大腿之間。

薩滿帶領全村男女老幼,高舉火把,圍著安德烈和六個男孩,發瘋似的唱歌跳舞。

高飛、唐寧和佩普,沒有加入這場狂歡,在人群當中顯得格格不入。

佩普唯恐引起安德烈的警覺,就給兩人使了個眼色,領著他們躲到遠離人群的灌木叢中。

太陽已經落山,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沼澤地裏大大小小的水窪,泛起圈圈漣漪,衝淡了水麵上的血色。

村裏的男男女女還在唱歌跳舞。

他們的舞蹈很有特色。

前腳掌落地並前後移動,同時狂熱地開合膝蓋,據說這是在模仿鶴駝的動作。

“阿斯馬特人舉行比西慶祝儀式的時候,總是集體跳‘鶴駝舞’,認為可以通過這種神秘的舞蹈,獲得來自薩凡的祝福,護佑男孩們順利完成儀式。”

唐寧輕聲對高飛說。

“整個儀式將持續半個小時,過後死者的力量將會脫離頭顱,奇跡般轉移到男孩們的體內。”

“從那一刻起,男孩們就算是成年人了,如果他們願意,甚至可以繼承頭顱主人的名字。”

“一個男孩被母親生下來,還不算完整的人,隻有通過另一個男人的死亡,才能在世上立足,從男孩成長為真正的男子漢。”

“這就是阿斯馬特人奇特的成人儀式,我也是今天才頭一回親眼目睹。”唐寧說。

“比西慶祝儀式就快結束了,咱們要不要乘機出手,逮捕安德烈和鱷天使?”高飛問唐寧和佩普。

佩普輕輕搖頭,壓低嗓音說:“現在動手,會激怒全體村民,遭到圍攻。”

“按照慣例,比西慶祝儀式結束後的第二天,最遲明天夜裏,安德烈就會帶隊出征修魯村。”唐寧對高飛說,“咱們暗中跟蹤,等到兩村爆發衝突的時候再趁亂出手,把安德烈和修魯村的第六使徒‘刀鋒’西門一並拿下,這樣更穩妥。”

高飛點了點頭,接受了她的計劃。

比西慶祝儀式已經臨近尾聲,佩普帶著高飛和江楓提前離場,返回皮裏恩村。

快到村口獨木橋的時候,高飛的星盤收到通話提示, 接通後,聽見江楓的聲音。

“高飛,你和唐姐、佩普老哥快回來,村裏有情況!”

“出了什麽事?”高飛連忙問。

“就在十多分鍾前,我們在棚屋裏聽見馬達轟鳴,透過窗口,看到夜空中飛來一架直升機,降落在村子北邊的碼頭附近。”

皮裏恩村這種位於沼澤與雨林深處的土著村落,怎麽會有直升機往來?

這一反常事件,使高飛產生不好的聯想。

“從北邊來的直升機嗎?”唐寧迅速打開星盤,查看電子地圖,隨之變了臉色,“恐怕是從薩凡山穀那邊飛過來的!高飛,你問問小江他們,直升機上還有什麽人。”

江楓的答複,證實了她的推測。

“直升機降落在河邊的草地上,下來五個人,其中四人穿著軍裝,挎著衝鋒槍,看起來像是範德瓦爾公司的傭兵,還有一個穿牛仔褲和格子衫的男人,蓄著絡腮胡。”

“那是‘郵差’馬提亞!”唐寧禁不住提高嗓門,“他來皮裏恩村幹什麽?”

這也正是高飛感到費解的問題,連忙問女友:“馬提亞和那四個傭兵還在村裏嗎?”

“就在兩分鍾前,他們已經乘坐直升機離開了,在此之前,我們還聽到了槍聲。”

“這夥人來去匆匆,我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所以才給你打電話……”

“可惜我們認不得馬提亞,否則當時就應該果斷出手抓捕他!”江楓遺憾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