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不死雄軍(1)
在衛宏詢問周昌是否能夠調動右威衛之時,在距離岷州以西,大唐與吐蕃邊境交界處的一座山坳裏。一支人員稀少,慘不忍睹的軍隊正在此處歇息。整支隊伍總人數不足一千人,其中有七成以上的士兵,身上都帶著傷,或輕或重,輕的隻是皮肉傷,重的則身上纏滿了繃帶,饒是如此,武器也始終沒有離手。這些人身上穿著特製的厚重鎧甲,鎧甲上皆是斑駁刀痕,沒有一個人的鎧甲是完好無損的。與士兵們相同,在山坳右側吃草的五百匹戰馬也是多多少少帶著一些傷。如此一支慘兮兮的軍隊,不知情的人肯定會以為,這是一隻吃了敗仗,被打的丟盔卸甲的敗軍。
而事實上,就是這樣一支軍隊,在半個月時間裏,前前後後總共抵禦了兩萬餘人的攻擊。從岷州城外一路打到幾乎要進入吐蕃境內,且戰且退,時而奔逃,時而反擊,時而迂回敵後,時而又長途奔襲。從一開始的三千兵馬,打到現在隻剩下九百六十四人。這支軍隊裏的每一個活著的士兵,都至少砍殺了三個以上的敵軍,每一個人都可謂是戰功赫赫。就在昨天晚上,吐蕃的一支兩千人的輕騎兵隊伍,對這支軍隊發動了夜襲,而就是這樣一支慘不忍睹的軍隊,卻硬是將吐蕃的兩千騎兵隊給擊退。縱觀大唐曆史,能有這等能力的軍隊,隻有一個,便是玉龍衛!
山坳中間有一塊巨石,巨石足有牛車大小,背陰麵長滿青苔。右眼戴著眼罩,左臂纏著厚厚的繃帶吊在胸前,渾身被泥血混合物染成棕色的程處默。大喇喇的坐在巨石上,嘴裏叼著根野草,看著山坳唯一的出入口方向,信心滿滿道:“瞧這架勢,咱們還能再撐個五六天。若是運氣好,撐個七八天也不是問題。”
比程處默好不到哪去的李德謇,斜靠在巨石旁邊,僅用右腿撐地,左腿懸空不斷的顫抖著,仿佛左腿是受了很嚴重的傷。聽聞程處默說出這番話。李德謇倒是難得沒有唱反調,輕歎一口氣,幽幽言道:“早知道混到這幅田地,我當時在涼州就不應該死皮賴臉非求著先生要來隴右道。現在倒好,把小命給搭進來了。”
“咋的?你怕了?”程處默撇著大嘴,用僅剩下的左眼。斜眼看著李德謇,哪怕是獨眼也依舊淩厲,鄙夷不屑之神色顯露無疑。
李德謇伸手拍了拍左腿,頓時疼的一陣呲牙咧嘴。等疼痛減輕了,李德謇雙手十指交扣放在胸前,用右臂撐著巨石,看著山口輕言道:“我閑雲野鶴這麽久。連個媳婦都沒娶,你說我怕不怕?”
聞言,程處默聳了聳肩,不以為然道:“娶媳婦有啥用?難不成像先生一樣?整日圍著幾個女子身邊團團轉?我可沒那閑心!”說到這,程處默停頓了一下,感歎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也不知道先生會不會來救咱們,若是能不死的話,還是不死的好。”
站在巨石另一側的周定和劉承對視一眼,隨後語氣堅定道:“先生肯定會來救咱們!”
程處默把腦袋扭向周定和劉承的方向。用獨眼看著腦門上綁著繃帶的周定,又看看右手隻剩下四個手指頭的劉承,撇了撇嘴,問道:“你倆咋就那麽肯定?”
還不等周定和劉承回話,李德謇歎了口氣。便插話道:“以先生的為人,以及我們之間的情誼,若是知道了我們還活著,斷然是會不顧一切前來營救的。隻可惜,現在先生一來不知道我們還活不活著,二來根本就不知道我們在哪,如何來救?雖然我很少說喪氣話,但此次,咱們哥幾個,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周定和劉承雖然對衛宏抱著盲目的信心,但聽到李德謇這話,還是像認命一般歎了口氣。就在幾人感慨時運不濟的時候,一個還算‘健全’的士兵穿著盔甲叮叮當當的跑了過來,到了跟前,單膝跪地,高聲言道:“將軍!山口正前方五裏處發現敵軍,人數約莫在三千左右,從穿著扮相上來看,是象雄軍!”
聞聽此言,一直坐在巨石上的程處默,雙手撐住巨石,甚是靈巧的從巨石上跳了下來。而後雙手叉腰,用比兩隻眼睛都健全時還要更加銳利的左眼目光射向山口,嘴角露出一個鬥誌十足的笑容,感歎道:“來得好!爺爺剛才還在想,這幫野狗何時來送死!爺爺的長戟早已饑渴難耐了!”
言罷,程處默便不理會身邊的李德謇和周定、劉承三人,率先向戰馬跑去。被甩在身後的李德謇搖頭歎息,在劉承的攙扶下,一邊艱難的往戰馬方向移動,一邊衝守在周圍的將領下令:“敵軍來襲,傳我命令,全軍集合,騎兵於山口處列陣,抵禦敵軍的第一波進攻。步兵在後方策應,沒我命令,步兵不可動一兵一卒!”
隨著李德謇命令的下達,渾身是傷的玉龍衛眾士兵迅速行動起來,盡管被敵軍已經逼得窮途末路,但玉龍衛的士氣卻沒有絲毫低迷,甚至比那些處在全盛時期的‘二三流’軍隊的士氣還要強。對於現在的玉龍衛來說,早已經夠本了,能多殺一人,便是賺了一人,現在拚得的不是如何逃生,而是在戰死沙場去了陰間之後,會有多少敵軍亡魂為自己開路!
在周定和劉承的幫助下,李德謇翻身上馬,右腳塞進馬鐙,左腳就這麽拉耷在馬背的一側。為了避免戰馬奔跑起來把李德謇給摔下來,周定找來一根麻繩,將李德謇的左腿緊緊的綁在馬肚子上。在綁的時候,牽動傷口,疼的李德謇冷汗直流,卻始終不肯吭一聲。
綁好李德謇,周定和劉承也是翻身上馬,一左一右陪同李德謇向山口處走去,而程處默那廝,早已屹立在山口等候多時。狂風順著山口吹進來,將獨眼程處默身上的披風吹得亂顫,倒是真有幾分三國時期夏侯惇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