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世界觀相同怎麽談戀愛?
要問對虞嬰而言,惰是什麽一樣形象的存在?
那隻能是一種——精神病患。
隻是這個精神病患,為何停藥放棄治療了呢?
若早早痊愈,這不就不會攤上她什麽事兒了。
“真睡了?”虞嬰低垂下視線,靜靜地盯著他闔目馨睡的模樣。
她傾聽著他的呼吸,淺淺呼出,毫無防備的模樣,根根柔順的睫毛密密匝匝覆下,好似某種纖細至的玄頂白鶴顫抖斂起了柔弱翎羽,刹那間如梳雲掠月,何見猶憐得令人心肝俱軟。
虞嬰發現,世人懼怕、聽著便膽顫心驚的閻羅七罪,其實每一個人都擁有一張逆餑道德得天獨厚的容顏。
像是從罪惡深淵開出的死亡之花——珠沙曼陀,他們本性有多絕情殘忍、心狠手辣,盛世妖嬈的麵容就有多豔麗荼蘼,媸蓮無害。
相由心生這一條定論,好像並不適用於在他們的身上。
突然感覺手癢癢地,她俯下臉,兩人鼻息交融,她惡劣地伸出一根手指撥了撥他黑鴉羽斂的睫毛,挑了一撮最長的,撚緊了——猛地一拔。
看著“死不瞑目”地躺在她白膩指腹的那幾根黑色睫毛,虞嬰轉眸,略帶詫異地盯著惰的酣睡如常的麵目。
好像……哪裏有些不對勁啊。
“皇,虞姑娘~”傳來一聲湛亮的吆喝聲。
山背猛烈地響起一陣驟雨般急切的馬蹄聲,“噠噠噠噠噠噠”,黃土荒野,碧空如洗,映在天與地朦朧界線之間,大遠端騰起彌漫的塵煙,猀華騎著高頭駿馬像一陣旋風卷來。
他騎一匹西域進貢的那種馬,高九尺,頸與身等,昂舉若鳳,在前領首,身後跟隨著一隊騎兵縱騎疾馳而來,最後整齊停在了黑蛟十數米前方,紛紛流利跨腿下馬,朝這廂跪地。
猀華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身如疾飛,幾步掠至黑蛟身旁,他仰起頭時,便看見枕在虞嬰腿上的惰皇,正臥塌鼾睡時,一愣。
“虞姑娘,皇他……”他語氣微緊。
“他睡了。”虞嬰將手上的“罪證”反手一捏,一揮袖便背於身後,神色自若地答道。
“睡了?”猀華聞言臉色一變,但看惰皇安靜頤和地躺在虞嬰腿上,表情幾變幻後,他才撓了撓額頭的護額絨毛,道:“嗬,這、這也難怪,惰皇這幾日一直四處找您,根本沒什麽時間休息,再加上昨夜也一直沒有……”
“他一直睡得……這麽不設防備?”虞嬰狐疑地擰了擰眉。
她這一句話過小聲,腦中正亂糟糟一片的猀華沒聽仔細,他又道:“其實自從皇得了寒症後,便總會陷入一種嗜睡狀態,一旦入眠,非十二個時辰後無法清醒過來。”
虞嬰挑眉,聽著有趣,便不自覺地代入醫護人員詢問病症的口吻:“睡上一日?不吃不喝?像這種嗜睡症發作頻率……就是說,這種情況一般是隔多長時間發作一次,還是說隻是無征兆,想睡時就必須睡?不睡的話又會怎樣?”
聽著虞嬰開口便不假思地冒一連串的問題,針對而細致,顯然她對惰皇的病情……很關心啊,這種“啊,原來仙女也對皇有好感”的認知令猀華臉色有些難看。
“這……這種對皇而言私秘的事情,像我這種身份,怎麽可能知道呢?若虞姑娘想知道得更清楚的話,等惰醒來就親自問皇吧,如果是您的話,他或許會事無巨細地告訴您。”
猀華眼底蘊了一抹諷刺,他無意識地撫了撫似塗血一般的唇,像平常時的他那樣,對待任何人都帶著一種妖邪輕謾之意。
他看著虞嬰的眼神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笑得沒心沒肺,假裝自己什麽都不在意,假裝自己已經可以將她當成一個“別人”。
是啊,她是皇的人,不管他心裏是怎麽奢望。現在,都該放棄了……
看到他此時的笑容,虞嬰突然沉默了。
片刻,她抬眼,深深地凝視進猀華眼晴裏,那像能夠透視進人心底的眼神,迫使得他的笑越來越僵硬,生澀。
她道:“我記得……你之前好像一直叫我仙女,因為不知道這個詞代表著什麽,可為什麽,現在你又變成叫虞姑娘了?”
虞嬰特地問這句話,並沒有別的意思,純粹地就是身體內的細節強迫症發作了。m
猀華聞言表情一滯,他怔怔地看著虞嬰那一雙黑漆漆,像是黑色凝固般冷然的瞳仁,突然覺得心底一酸,像被一隻柔軟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倏地,臉上的全部故作“風清雲淡”都垮了下來,他有一些狼狽地掉過頭去。
“麻煩等一下虞姑娘將皇帶下來……惰隻要一陷入沉睡中,便很難夠醒來,小黑是無法跟隨馬匹走猿山峽道,所以我們趕程,最好還是騎馬。”
努力維持著正常的語序說完,他便果斷轉身,慢起幾步後,便像發狂一樣突地起力奔跑起來,最後一蹬腿飛跨上馬背,手背青筋暴突攥緊,一猛扯韁繩,他身上的馬雙蹄赤咧咧地揚起嘶鳴一聲。
“……所以說,為什麽非得我來帶?”
虞嬰瞪著眼看著那風一樣跑掉的失意青年,嘴中那一句嘟囔卻被像受到號召一樣集體馬長嘶鳴聲給完全掩蓋了。
跪了半天的其它人在猀華上馬時,亦看清情形,起身翻身上馬。
看著局勢已定,鬱鬱的虞嬰其實很想將惰像對待階級敵人一樣提拽著帶走,可是看著前方那一排眼睛發綠,虎視眈眈的觀注這方的一眾騎兵。
她的手很勉強地將人從提……改成了抱。
沒錯,就是那種令男人感到羞恥,喪失的公主抱。
當然,在九洲大陸並沒有“公主抱”這個娘性十足的詞。
但那種畫麵依舊美,他們都不敢再看了。
惰皇即使再孱弱病瘦,但那條順兒的身高絕對半點沒打折扣。
當那道小小的人影抱著他們尊重而神武天下的惰皇,以那種姿勢,以那種昏睡不醒的夢靨之態,往事不堪回首,為了不讓他們惰皇接下來的人生中留下陰影,還有他們接下來的人生中蒙上死亡陰影,眾異域下屬皆體貼的表示沒看到或者忘光光了。
不過,那、那個看起來瘦弱嬌小的美妞是誰啊,看她細胳膊細腿的模樣,但抱起比她更壯更高的男人卻毫無壓力,身姿凜凜,神姿威武,她怎麽就能夠這麽地爺、兒、們、呢!
眾異域彪悍漢紙都瞪圓了眼睛,一臉遭雷劈了的呆怔模樣。
偽純爺們兒、真女漢紙的虞嬰抱著惰皇,直接跺腳令小黑站直了龐大魁梧如塔的身起來,它一抬頭瞬間離地麵海拔九、十米高,前方之人皆吸一口氣,她居高臨下,氣鼓厚氅飛揚,便躥身一個起伏便躍上一匹空著的棗紅汗血寶馬。
她這一身幹淨利落的手法,休迅飛鳧,飄忽若神,簡直看神了異域騎兵。
異域一向歧視仇恨中原人,但卻敬佩頂尖強者,所以或多或少他們看虞嬰的眼神便從之前的“啊,這是惰皇親近之人,咱們就算心底有意見亦強忍著吧”變成現在的“啊,原來是一個強人啊,雖然是中原人,但咱們心胸寬廣,不予她計較出身這種讓我們沒辦法愉快玩耍的事了”。
剛一坐定,虞嬰餘光撇了一眼被其中一個騎兵扔在馬後背,趴著四肢懸吊,顯然暈迷過去了的娌奴,虞嬰神色一動,道:你們惰皇也可以這麽放嗎?
所有人的臉在聽到虞嬰那躍躍欲試的語氣那一瞬間徹底黑了。
猀華被她的話嚇得趕緊擺手:“那怎麽行!”
可憐尤地,連音調都被嚇變尖了。
而虞嬰被否決後,臉上的躍躍欲試變成了死魚麵攤。
“那讓他自己騎?”
“那也不行!”猀華果斷搖頭。
虞嬰擰緊眉頭,嘴角抿得緊緊地,明顯開始不耐煩了。
“那要怎麽辦?”
“虞姑娘,您就不能用一種比較溫和,比較顧慮皇的方式,來帶著惰皇嗎?”猀華看虞嬰那一臉隨時準備翻臉的危險神情,趕緊露出討好的神色,用一種商量、誘勸的方式進行談話。
“我不懂溫和的方式,你懂,你來。”虞嬰斜了一眼猀華,一段一段,硬邦邦地朝他砸話。
猀華嘴角狠狠地一抽。
他板起臉,幽沉沉的眼神轉向身後那一群人同馬大的騎兵們,隻見被他“殘酷無理取鬧”眼神掃到的人,都一臉驚恐萬分地齊體勒馬唰唰地退後一步。
那動作,別提多整齊劃一了,簡直比帝國訓練的正規軍更正規!
求別鬧了!若惰皇醒來第一眼就看到他們那一張糙漢鞋拔臉,靠在他們懷中,發現與他們親密無間背靠著背一起共暢馬背上,這種畫麵光是靠想象,他們都醉了。
沒辦法了,猀華隻能繼續遊說虞嬰了。
“虞姑娘,你可知道,每一次陛下嗜睡症犯時,在入睡前,他的方圓裏從不會留下任何一個活著的生物,他……他能像現在這樣睡在虞姑娘的身旁,而不是睡在一片血泊之中,這表情……他信任你,別人……代替不了。”
猀華沒看虞嬰,他將視線隨便放在一處空氣,用艱難而澀然地語調說出這番話,他心底的滋味可想而知。
媽蛋!嗚嗚……他絕逼會是這個世界第一個被自己的話心酸死掉的人!
“……”
虞嬰知道他們都誤會了,在他們眼中惰對她的特別是源於一種“感情”,但她卻知道,這種信任是由多的複雜的“原因”建立起來的。
並不是一種單純的情緒投射。
不過聽了猀華的話,虞嬰知道她不得不妥協,如果她想能夠順利並迅速地離開朝淵國國境的話。
算了,她既然答應惰以虞灝雲換枕腿卷一次,期限至到他清醒,那麽便不會半途撂擔甩人。
——雖然,她很想這麽做。
於是,她掂量了一下在馬上能夠容許放下他的睡姿方式。
她將人直接放在腿上,他麵朝上方,所以他的姿勢是這樣“^”,隻有腰部著力壓著她的腿部,頭跟腿都下吊著。
周圍駭恐的眼神像箭矢一樣快將她的身體射成漏篩了。
於是,她又將人翻個身,卡在馬頸跟馬鞍間,所以他的姿勢是這樣“n”,隻有腹部著力懸吊著頭跟腿,搖搖晃晃地擺動著。
前排的射過來的要瘋了。
虞嬰:“……”
最後,她沒辦法,隻有將人擺好(猀華看不過眼親自過來幫忙)坐直用一根繩將其綁在她身後,確認綁嚴實後,這才平熄那群人用眼神來討伐她惡罪行的視線。
等看到虞嬰用一種正常的姿勢將惰皇帶在背上共騎,眾騎兵一抹額頭冰冷的汗水,都有一種終於死裏逃生的後怕感。
總感覺這一趟途還沒有開始,就有一種……前途未卜,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不美好感覺。
望天。
——
一緊鑼密鼓地奔疾跋涉,虞嬰不知何時已拔得頭籌,領先眾人一頭,帶領著一列披著羽織彩麾的騎兵像一條土黃色的巨龍,蜿蜒曲折地在褐灰色的原野中蠕動,塵煙揚起,騰騰氣流像海嘯一般地震蕩著。
穿過原野,他們避免遇上朝淵國部下的設防,選擇了險境猿山狹道,隊伍像一條黃色的帶一樣,在山地蜿蜒著,隻聽到清脆密集似擂擊牛皮鼓的馬蹄聲,噠噠噠噠地響起來,寂靜的空穀狹道聲響被無限放大,像要把大地踏碎一樣,一眨眼工夫,人和馬就融進了灰蒙蒙、狹窄而深幽的夜色內。
——
出了朝淵國國境,便進入一片空留之地,塔克拉瑪沙漠,這片沙漠倒是不大,但卻危在“險”字,而“險”在地陷沙洞跟沙中伏蟄著的各種毒物。
過塔克拉瑪沙漠的時候,虞嬰利用了舞樂給她的一瓶號稱在野外十分實用的“毒獸哭”,這是一種熏液,隻要將它塗在身上,作用就跟其名一樣能叫毒獸嗅之都哭跑。
這藥倒是奇效,每一塗一點,不僅毒獸哭了,人亦哭了,但這一卻是順利地渡過了。
出了塔克拉瑪沙漠後,便會進入沙土世界的赤坎小國的國界,這個小國的確很小,攏共隻有幾座城鎮,但聽聞因為種植了幾種特殊沙躟的鮮果還算是富饒自足,但當虞嬰他們經過時,卻發現這座被傳聞“富饒自足”小國卻早已今非夕比了。
人去城空,沙凝土砌築倒塌的廢棄建築到處都是,滿地狼藉的廢墟,堆得橫七豎八的屍骸遍野……
天氣很嚴熱,明明已進入十月,赤坎小國卻依舊如酷暑時節,那些橫陣的屍體上麵圍繞著種蠅蟲飛旋,惡臭熏天,城中載種的全部植物瓜果都枯萎發黃,隻剩爬蟲鼠蟻流躥……
虞嬰勒馬靜靜地站在一處峭壁黃土高坡之上,各騎兵以她為中心圍繞呈弧形,她神色沉默,眸光幽黯深晦。
“悲天憫人了嗎?”惰磁誘輕歎如琴的嗓音與氣息從她耳根後軟軟地呼出。
他已經醒了,畢竟他們上行程已有七日了,而他則睡了一日便醒了,醒來後,發現他靠在一具溫涼而柔軟散發著少女特有的淡係迷人馨香的身軀,他微怔一瞬後,便重新懶歆地闔上眼,淺色唇畔微彎,伸出雙臂軟軟地圈上她的腰肢,繼續死睡下去。
直到第七日,亦就是剛才才正式醒來,跟她說了這七日唯一開口的一句話。
虞嬰並不意外他醒來,她扭過頭去,眼波像一汪死潭,定定地看向他,看了他許久。
“我記住這一句話。”
最後,她隻說了這麽一句話,便勒馬一轉頭,便快馬加辮繼續朝宛丘趕。
在她說完那一句話,惰微愣了一下,有一些聽不明白,可直到不久的後來,她用同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