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上)

婉庭空一整晚沒睡好。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腦袋沉得很,眼睛閉了半天又睜開。等到好不容易半夢半醒睡過去,天邊竟漸漸浮起晨昏的乳白色。她又翻了身,似乎終於找到舒適安穩的姿勢,困意才慢慢襲上來。

這下子睡得很實,所以被一陣刺耳的電話聲驚醒的時候,婉庭空以為自己隻不過剛睡了半刻的光景。

拖了幾秒才接起來,竟是張年打來的內線電話。喊她下來吃午餐的。

外頭的天色昏暗陰沉。婉庭空看了眼牆上的鍾,快12點了。

匆匆換了身衣服下樓,侍者已經將各色菜品端到宴客廳裏。

楚修璿那幾個已經在外頭的沙灘上晃了一圈回來了,說天氣不好,沒有多呆。

莊智勤和他的小女友穿著運動服。看起來輕鬆休閑。

倒沒有見楚修岩,楚修璿說他吃過早飯還在屋裏睡著。

張年依舊掛著一臉的笑。他昨日送完老婆就沒再出現過。莊智勤問他昨天是不是把老婆一送就送去香榭裏大道,現在才回來。

一群人說他是二十四孝。婉庭空倒看出張年原先笑著的臉顯出微微的尷尬。她不是想窺探人家的隱私。隻是昨夜吃飯的時候,她親眼見著張年在桌下輕捉著老婆的手,卻被她慢慢抽開了。碗裏張年夾的東西她吃得很慢也很勉強。

思索間孫顯新帶了夏陽從門外頭進來。他穿了件淺藍的襯衫,領口微微敞著。露出頸間掛著的玉觀音。他似乎很信這種東西。以前就和莊智勤說這東西旺他也能保他。說得真不真是其次,隻是戴著倒遮掩了些身上的戾氣。

夏陽著了件天藍的抹胸裙,肩上蓋著煙灰色的薄披肩。露出極漂亮的鎖骨來。

她畫了很淡的妝,嘴角彎彎,膚若凝脂,眼睛和孫顯新對視的時候都是帶著笑的。顯得整個人都溫柔起來。連帶著男人們都盯著夏陽瞧,莊智勤的小女友問夏陽衣服哪裏買的,真是好看。

在場的隻有婉庭空沒說話。這種一群人聊著隻有自己插不上話的感覺古怪得很。這些人笑的時候她笑不起來,圍著夏陽的時候她又想不出別的話來。

夏陽和莊智勤的小女友坐到了一起。婉庭空身邊的位子張年本是留著給楚修岩的。楚修岩不來,他索性挪了位子,讓孫顯新坐過去,陪自己喝幾杯。

等孫顯新坐到婉庭空身側的時候才注意到她今天的裝扮。穿了件粉色的卡通T,頸間掛了個同係列的吊墜。梳了個他從未見過的發型。把後頭的發盤得像個包子。整個人在他看來都有些滑稽可笑。

原本婉庭空就插不上話,他一在身側更是不想說話。

莊智勤問他房子看得如何。

他說看中了城南區那邊的商用兩住。政府擴建的地方,現在還不算黃金地段,如果大型商業區籌建。周邊交通不斷延伸。醫院,銀行,餐飲齊全,房價隻會漲不會跌。他對商鋪也更有興趣。

張年說那邊擴建後就是新城區,商鋪均價現在年年往上漲。將來那片就是城中最繁華的地方。均價一翻翻幾倍都有可能。

婉庭空才知道他上午是帶著夏陽去看房了。

交談間他習慣性點了煙。夾著煙的手肘自然靠在婉庭空的椅背上。

嫋嫋煙霧向她那邊吹散開,婉庭空不動聲色移了移椅子。他撐著的手肘便順勢落下。孫顯新望她一眼。回了頭繼續和張年說話。

另外的幾個人討論著下午的去處。張年說天氣不行,海灘沒什麽好呆,帶他們去葡萄酒莊逛逛。

婉庭空有些興趣缺缺,她給楚修岩發了短信。問他怎麽睡到現在,還不下來。

等了半刻都沒回複。

婉庭空想著如果楚修岩不來,她就不去了。轉念又想就算楚修岩在,她也不願去。

索性就和張年說自己有些累。再回房睡會兒。

沒想楚修璿卻拉住她,極輕地說道:

“我哥不在房裏了,庭空,你陪陪我吧,我不想和他們一塊兒。”

說著眸子望了眼夏陽和孫顯新,麵無表情地又轉回來。

婉庭空有些吃驚,低聲問:

“他去哪裏了?”

楚修璿搖搖頭,應道:

“不知道,剛去看就不在房裏了。張年說他出去見個這邊的老朋友。神神秘秘的。”

又說如果婉庭空真的不想去,她也不去了。或者他們自己出門逛逛。

莊智勤聽到婉庭空不去,似乎有些擔心,湊過來問道:

“怎麽了?不舒服?”

婉庭空搖搖頭,嘴上說著有些累,心底後悔自己脫口而出的決定。驚動了其他人也搞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

張年提議如果不想走得太遠,可以去附近的薰衣草田,正值薰衣草的花期,是山上的薰衣草開得正旺盛的時候。一整片的花海,女人們都會喜歡。

眾人都覺得這個方案很可行。連婉庭空也被勾起了興趣。楚修璿見婉庭空說一起去,顯得很開心。

到了那邊才知道是要做纜車上山的。這種天氣上山的人竟會隻多不少。

輪到婉庭空和楚修璿的時候居然被後頭的四五個人插了隊。

混亂間楚修璿被工作人員見縫插針的帶到前頭有空座的車廂裏。

婉庭空落了單。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也被混亂的人群衝得四分五散。但她一眼就見著孫顯新和夏陽了。和自己隔了四五個人的位子。夏陽神色慵懶,隨意地摟著他的胳臂。風有些大,他幫她攏了攏披肩,微微低頭不知道對她耳語了些什麽。她臉一下紅了。

風將她的披肩又吹散開,從婉庭空的這個角度看過去,恰巧瞧見她肩上的紅痕,極深的粉色,皮膚白的關係一塊快的像是胭脂暈染開,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婉庭空楞了楞,在下一波纜車蕩來之前迅速轉了身。可能等得有些久,人群又開始蠢蠢欲動。

婉庭空被推著向前邁了幾步。輪到她的時候後麵的兩三人和自己同時過了入口閘門。她走得有些慢。等那幾個人都結伴坐定。又隻剩了她一個。

工作人員帶著她迅速挑了個有空座的纜車。車廂裏已坐了兩人。

婉庭空脫下自己的背包放腿上。向上張望了翻。天氣愈發陰沉昏暗。可那麽多人來,竟讓她漸漸期待起他們口中的花海。

孫顯新是在纜車快要啟動的時候被工作人員帶進來的。

他有些生氣。和那個胖胖的工作人員爭了幾句。意思是他們秩序混亂。任人插隊不說,莫名奇妙把同行的人散開。

那胖胖的員工似乎聽慣了這種不滿。操著一口極不標準的普通話,意思是人多位子少。排得上就不錯了。

婉庭空回頭才發現夏陽和她先前一樣被單獨關在了入口的閘門外。有些焦急的朝這邊張望。孫顯新向她招了下手才轉了身一臉冷漠地坐進來。

見著角落裏的婉庭空明顯一愣。車廂裏的空間本就不大。他一進來就像是占了三分之二的地方。婉庭空麵無表情地向旁邊挪了挪。有些掃興。卻未說話。

纜車緩緩升起。對過的小情侶顯得很興奮。婉庭空也跟著朝上張望。

最平靜的就是孫顯新。他一直在低頭看手機。短信提示音也在不斷嘀嘀嘀。

等他把手機放進牛仔褲裏,抬頭向下看,纜車已經上升到了三分之一。

婉庭空一直趴著窗外看。隱隱約約見著最南麵一大片的紫色。

對過的小情侶忽然朝著孫顯新那邊驚歎起來。婉庭空也忍不住跟著看。才見了整整一座山的花海。一片又一片錯落有致地盛開。遠遠望去宛如一副濃烈迷醉的油畫。

孫顯新遠沒他們興奮。隻是看著。見對過的兩個人對著那片花不停的讚歎,不停地拍,隻覺得滑稽。習慣性就往褲袋裏掏煙。身側的婉庭空和他全程零交流。像是陌生人。在外人眼裏,他們應該就是陌生人。

孫顯新掏煙的動作終於讓婉庭空憋了眉。

他已經把煙叼嘴裏了。隻往褲子裏摸打火機。

側頭才見婉庭空直盯著自己。像是能從他身上盯出洞來。

這樣隱忍的表情他從未見過。想要發作卻又不停克製,唇瓣緊抿著,整個眉頭都快皺在一起,加上她今天疏了個如此可笑的發型,跟她T上的卡通一樣滑稽,竟讓他覺得比外頭的花海還“好看”精彩。

等孫顯新皮笑肉不笑地將煙重新放回褲袋裏。婉庭空才側過頭。卻已然沒了向外觀看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