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我們從沒認識過
婉庭空已經在美國待了快四個月了。
她辦的是旅遊簽。移民局給了一年的護照有效期,半年的逗留期。
婉庭空走得很匆忙。學校那邊暫時請了半年的病假。
所以她準備待滿半年再做別的打算。
本來也沒有那麽急。所以提前了兩個月向領事館申請。麵簽也是臨行的前一周才順利痛過。她原想學校暑假的時候和奶奶一起去洛杉磯的。
那日從醫院回來。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好。一直想著孫顯新那些話。
他說對夏陽上了心。想試著交往看看。還說別把夏陽的事告訴楚修岩。
她開始想楚修岩要是知道了夏陽的處境會是什麽反應,
開始想夏陽麵對楚修岩,還會不會選擇孫顯新。
拿手機翻楚修岩電話的時候,婉庭空的心跳得極快。
她一直告訴自己冷靜冷靜。本就是紙包不住火的事。孫顯新有什麽資格威脅她。
可想起那張陰冷暴戾的臉。婉庭空又開始害怕。
他警告過自己別再玩把戲的。如果壞了他的好事。
婉庭空不敢想象他會以什麽手段對付自己。
天快亮的時候,她開始在網上搜各種航空公司最快從當地直飛洛杉磯的機票。
有些下午就飛的實在趕不及。隔天夜裏東航直飛的一班倒是有戲。
婉庭空的心一跳。隻想了幾秒,就訂了去程的機票。天還沒亮拖了箱子就開始整理行李。
這次她和奶奶報備得很清楚。在這裏實在待不下去。隻想快些去外麵散心透氣。
而且到了那邊,她一個人能照顧自己。
老太太對她突如其來的說要離開大感意外。
去美國的事當初就是老太太提的。
她說不急著考慮定居。先辦個旅遊簽證,過去玩玩散散心。
這一年發生了那麽多事。她第一次開始審視自己對這個孫女是不是真的夠嗬護。
一直以來都想著把最好的東西給她。讓她和別的健全家庭的孩子一樣安安穩穩地長大。
可卻從沒有真正走入過她的內心。
老太太沒有刨根究底的追問。隻要她說清自己去了哪。本身想換個壞境。也未嚐不是件壞事。
留給婉庭空的時間隻有一個白天。婉庭空本打算先去學校請半年的病假。奶奶說這事她來去說。讓婉庭空快些準備行李。
婉庭空上午買了些必備品,東西帶得盡量輕便,下午又去書店買了一堆美洲遊的攻略。
由於是夜裏十點的飛機。所以奶奶傍晚時分就和司機將她送至機場。奶奶走的時候,婉庭空竟還紅著眼眶又舍不得了。畢竟決定的倉促。她從小到大也沒真的出過多遠的門。摟著老太太怎麽也不肯她走,讓奶奶快些抽時間過來。
婉庭空是快登機前,才給楚修岩發的短信。
她說夏陽在第二軍醫院腫瘤科病房裏。沈姨生了病。所以她帶著沈姨回來了。後頭還俯著病房號。之後便關了機。
反正隻要奶奶知道她去了哪裏就行。之後每天和奶奶聯絡也用的另一個新買的手機號。
三個多月裏她沒有和國內的任何一個人聯係。生活的重心就是旅行。每天隻覺充實又愜意。
婉庭空隻去了美東的華盛頓,接著便開始了在美西的旅程。?她給奶奶發的每張照片都笑得很是開心。偶爾還會附帶著一堆話。
她說華盛頓的國會廣場到了傍晚,竟然幾乎沒有人了。國內淩晨趕到天,安門去看升旗,就已經人山人海了。
她在夏威夷一呆就是半個多月。原以為夏威夷隻是跟台灣一樣的大島,後來才知是島群,人人見麵aloha,天天雨後有彩虹,還在歐胡島的酒店認識了一個來自台灣同樣自助的姑娘。兩人結伴同行。從夏威夷的大島回了舊金山,又從舊金山自駕往拉斯維加斯,呆了兩天又前往洛杉磯。
他們開得很慢。一天每人也隻行駛四五個小時。
從拉斯維加斯開往洛杉磯,途徑聖地亞哥,沿路的風景都很好,會見到很多人在海邊的路上跑步,遛狗,年輕人開著車馱著衝浪板趕來,在斜陽下一次又一次衝向浪尖,婉庭空第一次離南加州的太平洋這麽近,陽光,海水,以及海邊岩石上停著的海鷗都太迷人。路邊是當地人一棟棟漂亮的房子,住在這樣麵朝大海,常年碧空如洗陽光燦爛的地方。
夕陽快落下去的時候,人們就靜靜地坐下來,心滿意足地看著夕陽落入海麵,再將天邊染得緋紅。簡直像個夢境。
洛杉磯沒留下太過深刻的印象。隻是住的酒店到處貼著往日好萊塢明星的黑白照片,給人時光倒流的感覺。照片裏她和結伴的姑娘在好萊塢人形雕塑旁歪著腦袋,做著鬥雞。模樣搞怪得很。
近郊的丹麥村反倒讓婉庭空記憶猶新,小鎮簡直就是一個加州的北歐童話,五彩的房屋,各式各樣的風車,還有古老的修道院。他們住的酒店貫穿小鎮的的盡頭,是間青黑色調兩層樓的小酒店,房間的裝飾也很簡潔溫馨。沿著布滿鮮花的小街漫步,處處可以見瑞典丹麥挪威三國國旗圖案或顏色的強調斯堪的納維亞文化的小點綴。小鎮的另一頭有著古老的廊柱和美麗的後院。小鎮上有很多餐廳,旅遊攻略上推薦的餐廳一點也沒讓他們失望,點了幾種很誘人的沾滿了杏仁片的派,鬆軟的泡芙和香脆的酥餅,配上咖啡異常的口渴。
婉庭空的確在旅程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
春天過去,夏天也快過了大半。她等著奶奶一起來。和老太太一起再去東岸的波士頓看看。
她和台灣姑娘遊遍了美西的幾乎所有名勝,在秋季快來臨的時候分開。
兩個人哭了一整晚。婉庭空都沒敢去機場送行。
接著奶奶帶來的消息也如盆冷水澆灌得她冰涼。
沈姨沒能拖過這個夏天。婉庭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楞了好半天。
她總想沈姨的身體應該有所好轉。治不好但是拖個幾年應該不是問題。口氣裏盡是不相信:
“怎麽會的呢?我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胃口也不錯。”
“癌細胞擴散,心髒衰竭。又有糖尿病,並發症一起,就去了。”
“夏陽呢?夏陽還好吧?”
“都有人幫忙,你不用擔心。葬禮我去就行。“
婉庭空想了想。低低道:
“我還是回來一趟。”
老太太直在那歎氣。
“庭空,待著別回來了。我忙完了這段下個月就過來陪你。”
“夏陽有人幫忙。那姓孫的小子一手包辦了葬禮。嗬。好笑不好笑?簡直可笑至極。”
婉庭空和奶奶通完電話第一個反應就是打給楚修岩。
他不接。
其實這段時間倆個人一直有斷斷續續的聯係。
婉庭空極少上MSN,楚修岩也是。但難得遇見了就會聊幾句。
她記得兩個人第一次聯係上是在聖地亞哥的汽車旅館裏。婉庭空來個美國快2個月的時候,晚上洗個澡心血**就想上個線看看。
沒想好多朋友都在。楚修岩是第一個跑來說話的:
“又玩失蹤。”
婉庭空卻回得極快:
“這不叫失蹤。這叫旅遊。“
接著就給他發了個得意的表情。心情很好。
楚修岩問她有沒有迷路。有沒有被人騙錢。還讓她少去亂七八糟的酒吧。少和外國佬搭訕。
婉庭空打了好幾個驚歎號。
說自己不是小孩子。會看地圖。會駕車。英語交流也無障礙。
然後就給他發照片。
他問怎麽沒人像。都是風景。
婉庭空說不給他看。
那人又接著拆穿,說一定是被加州陽光曬成了黑炭。醜得都不願意見人。
婉庭空氣得連發了好幾張照片過去。照片裏她和另一個摸清清秀的姑娘站在海灘邊,夕陽西斜落下,閃閃的眼睛便咪成一彎淺淺的月亮。
他才發來個笑的表情。
好幾次婉庭空都想問他和夏陽的事。
問題都打出來了。卻又全都刪了個幹淨。婉庭空在酒店離守了電腦一天。晚上見他終於上了線。便索性開門見山:
“你沒去找夏陽?!”
沒回複。
“為什麽!?”
她等了片刻。他隻發來一句:
“什麽為什麽。不是有人照顧她了?”
婉庭空發了一串的省略號。又速度地回:
“我不是告訴你她在哪兒了?你怎麽不去尋?”
婉庭空怎麽也沒料到楚修岩竟沒去找夏陽。
孫顯新不想讓楚修岩知道夏陽的狀況處境。
那她就故意告訴楚修岩聽。
一直以來她都在想孫顯新見著楚修岩和夏陽重修舊好,灰敗又落寞的反應。
他越傷心失意她就越高興。甚至一想起夏陽對他的回絕內心都會多些惡毒的歡愉
婉庭空見那端又是毫無反應。便又問了一次。顯然是有些急:
“你幹嘛不去找她!?”
楚修岩這次倒回得很快:
“你急什麽?我去找她你那麽開心?”
婉庭空又打了一連串的省略,沒管他的問題。隻回:
“孫顯新很會哄人的。你就不怕夏陽真的對他上心。到時候說什麽都晚了。”
“隨便。他們愛怎樣怎樣。不關我的事。”
“你這明顯不符合常理。”
“你更莫名。你這是在關心誰?夏陽還是孫顯新?”
楚修岩這麽多年第一次見夏陽。居然是在沈姨的葬禮上。
她的眼睛紅得不像樣。親戚朋友雖不算多。但也不少。
他派人送了個花圈。給禮的時候是讓婉庭空替自己一起給的。
楚修岩隻遠遠看著她。那種感覺熟悉又陌生。看她恍惚的接受著別人的安慰。又看她時不時和一旁的孫顯新低語。
曾經的甜蜜歡愉虛幻得就像是一場夢。他該覺得憤怒該衝上去質問,這幾年她到底去了哪裏。如今又怎麽會和孫顯新在一起。
婉庭空還是在沈姨葬禮的前兩天趕了回來。
葬禮那天下著很大的雨。簡直和加州的驕陽如同兩個世界。
夏陽斷斷續續地讀著悼詞。邊讀邊掉淚梗咽。婉庭空隻站在奶奶身邊,低著腦袋。
沒能聽清夏陽說了什麽。殯儀館的音樂一下響起來,陰沉得嚇人。
她緊緊攢著奶奶的手。看著三三倆倆的人群往沈姨躺著的玻璃櫃走。
老太太看婉庭空一動都不動。拉著她向前走了幾步。輕聲道:
“走吧。算是見你沈姨最後一麵。”
婉庭空恍恍惚惚地跟著人群走完了三圈。
沈姨躺在那裏,表情安詳,隻像是睡了過去。夏陽一路都平靜。隻當最後沈姨被推著送去火化,才徹底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一路跟著進了火化室。
出來的時候孫顯新抱著夏陽。俯著她耳邊低語著什麽。隨即又親著她的額。夏陽不住地點頭。攢著孫顯新的手臂,看起來平靜得多。可還是哭。
孫顯新的表情很溫和,見她依舊止不住地抽泣,便伸了手捧著她的腦袋,唇微微動著,似乎在低語,隨即又用臉貼著她的頰。夏陽聽話地點著頭。擦著自己掉下的淚。
婉庭空隔著遠遠地望著他們。孫顯新一直看著夏陽也並未發現。直到夏陽捧著骨灰盒轉了身。兩人的視線才終於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