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一百分鍾,對我來說不夠

“什麽事?”他應聲,看了眼彼此的距離,隱約有些不滿,衝她招了招手,“過來說。”

慕遙慢慢吞吞地沒敢過去,特別是在他幾乎沒穿的情況下燔。

“是關於白楊醫生的事……”慕遙垂著頭開口,說完一個開場白,才怯怯地偷望了他一眼,連忙畫蛇添足地加上一句,“我站在這裏說就好。”

這樣才算是安全距離。

她的提防實在表現得太過明顯,黎北辰微微蹙眉,心裏不由一陣陣窒悶,但是看著她別扭的樣子,他終究還是無可奈何地輕歎一聲,選擇了讓步:“你等一下。窠”

說完,他轉身拐入衣帽間。

潦草地擦了一下身上的水漬,他隨意地套了t恤和睡褲。她還站在臥室的一角,正緊張地咬著下唇,看到他穿好了衣服出來,總算是神色一鬆,放開了緊捏的小手……

“我看過白楊醫生的資料,很明顯被人改動過,是造假的!”這回不等黎北辰詢問,慕遙便率先出了聲,義憤填膺地說完,才觀察著他的臉色詢問,“你知不知道是誰做的?”

此時的她,憤怒和擔憂交雜——憤怒這份造假的資料,卻又恐慌能這樣堂而皇之造假的人。

於是,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予黎北辰,希望他能給她一個解釋。

“能這麽做的人很多。”黎北辰淡然回應,一副稀鬆平常的語氣,“行\政檔案局內部人員,或者能黑入檔案係統的,或者……”他一連報出多種可能,眼看著她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

這麽多種可能……她怎麽分辨下手的人是誰?

“那白楊醫生到底去哪兒了?”怔忪了幾秒,慕遙才喃喃出聲,大腦中毫無頭緒——到底是誰?非要把白楊醫生完全抹去?抹去以後白楊醫生真人去哪兒了?

憤怒一點點轉化為擔憂,她不禁憂慮對方的勢力和手段。

“估計已經不在人世了。”黎北辰輕描淡寫地接口,故意轉移了重點,將整件事一概而過,“他家裏有人從政,得罪人很正常,所以,全家都被……滅了。”

他說“滅了”的時候,清淺優雅,富有一種美學的暴/力。

他看待這件事的態度,正如他所說的某個詞一樣——正常。

慕遙卻沒辦法接受!

滅了?

這可都是人命啊!

她的確記得資料上有寫,白楊醫生的夫人是從政的,好像在c市還小有名氣。但這些內容她都是一目十行略過,難道這才是重點?因為他夫人的關係,白楊醫生才被人連帶“滅口”?

恰好在她找他的節骨眼上……隻是巧合?

“至少可以說明,那個白楊是存在的。”黎北辰淡淡地安慰她一句,安撫微笑,順著這個“真相”說下去,“你別往下再找了,這是政壇的事情。”

這樣,她才不會繼續插手。

黎北辰麵色帶笑,眼底的冷暗一閃而逝,很快便被平和掩蓋了過去——慕遙,整件事情,你這麽認為就好。至於其他的……你還是不要知道的比較好。

正如六年前一樣,他營造給她的,是一個滴水不漏的光明世界。

黑暗,隻屬於他一個人。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剛剛的“政壇事件”已足以她消化良久。

黎北辰沒有催她,自行走到大床旁,拉開床麵的被子:“很晚了,你要不要睡?”已經是後半夜的時光,他調暗了床頭的燈光,讓屋子裏的光線變成適合睡眠的柔和。

當然,空出來的那一半大床,是留給她的。

他掀開被子的一角,是對她的邀請。

“黎北辰!”慕遙沒有離開,也沒有過來,她貼著牆猶豫了良久,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很淺很淡地開口,“我想……我能不能回一趟a市?”

陳述的話,說到一半變成了懇求。

這是她六年來,第一次想回那個地方。

“嗯。”黎北辰頭也不抬,正在放好被她弄亂的枕頭,“我讓管家安排一下……”

“我想見我爸爸!”她突然打斷他,執拗而堅定地表述著請求,“可不可以?”

“不可以。”

幹淨利落的三個字,他拒絕得爽快徹底,根本不需要任何思考的時間。

他從不讓她見慕向賢,一直都是這樣。

放好了兩人的枕頭,黎北辰才抬眼看過去,她依舊站在牆邊,大半個身影都隱匿在昏暗裏,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乖,過來睡……很晚了。”

她方才的那個請求,他忽略得徹底,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慕遙站在原地沒有動,小臉隱匿在黑暗中也沒有出聲。

黎北辰等了幾秒,也隻能頹然地歎了口氣——看來,今晚又是要跟他鬧脾氣了……為了不讓她見慕向賢。

不過今晚她生氣好安靜……換做六年前,她應該已經開始砸東西了。

“要不要我抱你過來睡?”他頹然地轉過身去,重新扭亮了壁燈,都已經做好了她隨時爆發的準備,一回身,卻看到一張靜靜哭泣的小臉……

她不聲不響地站著,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水眸中一片無助。

“怎麽了?”黎北辰的呼吸一緊,心被她哭得揪了揪,他想也沒想地大步過去,連拖鞋也顧不上穿,伸手去幫她抹眼淚,神色有些慌,“哭什麽?”

在他印象裏,她從來不這樣的。

她會和他生氣,會和他吵,會以很直接的方式惹火他……他要是發了脾氣,她偶爾也會放聲大哭,哭的都是憤怒。她從來不曾這樣,如此可憐又無助地在他麵前哭……

“我……”慕遙揚手揮開他的手掌,眼淚卻是掉得更凶了,她哽咽著,終於忍不住說出實話來,“我夢見我爸爸也‘消失’了……”

夜色冷清,在這遙遠又孤單的城市裏,他成了她唯一的傾訴對象。

“我夢見我姑媽說我沒有爸爸,我家裏的房子也沒有了……我找不到爸爸……”他的手無聲地又覆了上來,慕遙推脫不開,隻能任由他擦,“我好怕……爸爸會和白楊醫生一樣消失,我就那麽一個爸爸……”

對她來說,這是最恐怖的夢境。

黎北辰蹙眉聽著。她哭得很凶,以至於聲音都斷斷續續的,可他總算聽懂了她的意思,聽出了她的恐懼……白楊的事情,終究還是嚇到她了。

“……不會。”眼淚實在擦不完,黎北辰無聲地把她擁入懷中,隻能給她這樣的承諾。

其他的,他不能說。

“你就讓我見我爸爸一麵好不好?”她的眼淚沾濕了他的衣服,她在他懷裏哭聲不停,“我六年沒見到我爸爸了……我好想確認他沒有消失……”

黎北辰的神色微沉,他實在勸不住她。

隔了許久,他聽到自己的輕歎:“如果我告訴你,我困住他,隻是為了不讓她‘消失’呢?”

雖然是借用了她的詞,但的確是“消失”的意思。

“我就見一麵!哪怕讓我遠遠看一眼爸爸!”她還在執拗地懇求,根本就沒有深究他的這句話。

黎北辰無聲的垂眸,心底有些涼:看吧,我還沒有開口,你就已經否決了我……

“睡了。”他拍了拍她的背,攔腰將她抱了起來,大步走回大床,像是照顧大孩子一樣哄著她,“不準哭了,深呼吸,閉上眼睛……睡覺。”

“我想看我爸爸……”

“不準!睡覺。”

“黎北辰你混蛋!我恨死你了……”

“我知道!睡覺。”

“……”她所有的話都被他這樣接下,慕遙求也求過了,罵也罵過了,隻能“嗚嗚”著哭,聲音卻越來越小……

“不準踢被子!睡覺。”

連最後一點抗議,也被他“不準”了。

慕遙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睡著的?

她隻記得她被黎北辰雙手雙腳地縛著,他強勢地壓製了她一切的抗議。她想和黎北辰吵,卻吵不過;她惱怒地想要回自己的房間,卻又害怕再做噩夢,隻能僵持著哭泣……

直到最後,她哭累了,終於昏睡在他的臂彎裏。

翌日。

天色剛亮,慕遙就醒了——她整個人都蜷在黎北辰懷裏,兩手還扯著他衣服的前襟;而黎北辰則擁著她,一手放在了她的頸下,另一手則橫在了她的腰際……

這樣親昵的睡覺姿勢,讓慕遙懵了一下,下一秒想也沒想地推開他,大力翻身而起。

“?”黎北辰明顯是被她推醒,俊臉上盡是惺忪的睡意,連眼神都迷蒙著,頓了兩秒才沙啞著嗓音開口,“怎麽了?”

他昨晚睡得很晚,卻是難得的一夜好眠。

“你!”慕遙生氣地蹙眉,卻又一時間找不到話罵他,她的大腦功能同樣並未全部清醒。於是,她反射性地抓起手邊的枕頭,狠狠地朝他身上砸過去,“誰讓你和我睡一起的!”

她氣他,也氣自己。

她扔開枕頭,快速地從床上爬起來,站在床麵上找拖鞋。

“一大早的……”黎北辰迷迷糊糊地應聲,跟著從床上坐了起來,唇角卻是微微上揚,慵懶又散漫的模樣,愉悅概括道,“……精力旺盛。”

他總算是放心了:她生氣,總比她像昨晚那樣好……

“讓開!”慕遙卻是狠狠地一腳揣在他的腿上,越過他去穿對麵的拖鞋,“我不想看見你!”這個什麽要求都不肯答應她的人,簡直爛透了!

此刻的慕遙,對黎北辰滿滿的憤怒。

她的力道不小,踹得黎北辰眉心一蹙,但是看到她那小巧白皙的足,卻又有種異樣的衝\動。作為男人,大早上比理智更早醒的,往往就是yu望……

於是,在理智開始思考之前,他已伸手一夠,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她,然後稍稍用力一扯,便讓她跌回了大床。

柔軟的床墊承受了兩人的重力,她驚呼了一聲,整個人已被他覆在身下,滾入一堆淩亂的被褥中。

“你幹什麽!”慕遙的怒意更甚了,推著他的胸膛,使勁地用腳踹他。

隻是——

大\腿不小心蹭到滾燙堅硬的某物……她一怔,瞬間瞪大了眼。

她像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惹了他。

“黎……黎北辰……”慕遙頓時就不敢動了,她瞬間想起了另一麵,屬於她和這個男人關係的另一麵。

“嗯。”他的聲音低低的,啞啞的,不知道是屬於早晨的困音,還是……別的?

他往床頭櫃上的時鍾看了一眼,然後轉過臉來,將頭埋在她的頸窩中,深深地吸了口氣,手掌也在她的腰際若有若無地摩挲……慕遙頓時渾身一緊。

她似乎猜到了這個男人的意圖,幾乎是要在下一秒奮起反抗,卻先聽到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低啞、沉穩,極度的克製。

“我七點要去公司,現在五點二十。”他極其緩慢地開口,一分一秒對她來說都是煎熬,她緊繃著,聽到他的話語,“一百分鍾對我來說不夠……慕遙,一百分鍾不夠。”

“所以今天放過你。”他的臉還埋在她的頸邊,嗅著屬於她的馨香,一字一句地說出自己的警告,“下次最好不要比我早醒,慕遙,男人早上是經不起撩的。”

他連續兩次地叫她慕遙,鄭重而隱忍。

他說的

是實話——他自問他的自製力不錯,昨天早上雖然有這個想法一閃而過,但最後他也是秋毫未犯!但是今天不一樣,她先醒來,他清晨那點微薄的自製力容易被她攪亂……

而慕遙是完全被他說懵了!

黎北辰深吸了幾口氣,終究還是忍了下來,起身去浴室衝澡,而慕遙怔了良久,才猛地從床上翻身而起,逃也似地離開這個房間。臨走,把枕頭狠狠地摔上浴室的門——

“乒!”

混蛋!

沒有以後了!

他們以後再也不會睡在同一張床上!

慕遙是回到了自己房間,才想起來今天要上班這件事。

新成立的項目組得開早會,她作為項目法務,還得提早到公司看資料……但是西郊離她公司又那麽遠!

她連早飯都顧不上吃,潦草地梳洗了一下,便衝了出去……

黎北辰下樓的時候,慕遙已經走了。

他在浴室裏“耽擱”了一點時間,下樓發現她已經走了,不禁蹙了蹙眉。

“慕小姐回公司了。”管家在旁邊匯報,“走得很急,我順口問了一句。”

黎北辰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少爺,您和慕小姐又吵架了?”沉吟了幾秒,管家忍不住問了一句,喃喃著補充,“我看慕小姐好像哭過了……”

他也是別別扭扭的性格,看少爺和慕小姐就像看著兩孩子似的,概括點形容就好像——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看兩個人好好在一起才舒暢!任何一個欺負了另一個,他都不痛快!

慕小姐不懂少爺的苦心,他忍不住抱不平;

慕小姐紅著眼眶跑出去,他又忍不住埋怨少爺……

作為管家,他在這件事上……也算操碎了心!

“什麽叫‘又’?”黎北辰卻是皺了皺眉,抓住了他話中的某個字,不動聲色地反問,“我們常吵架?”

“呃……”管家語塞。

他還未回答,黎北辰已若有所思地出了聲:“要真吵得起來……也挺好。”

“少爺?”管家越發聽不懂了。

“算了,不用管這個。”黎北辰嗤笑著揚唇,卻在下一秒神色又嚴肅了幾分,轉入另一個話題,鄭重吩咐,“你去挑幾個身手好的,24小時跟著她。”

“可慕小姐是去上班……”

“那就跟著她去上班!”黎北辰打斷他,毋庸置疑地說出決定,稍稍頓了頓,“祁家的人來了。”

他得護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