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羲元千裏迢迢來到望海是為遊玩的,至少出發點是遊玩。

為了使人放鬆警惕,姬羲元特地派人打探采蓮苑附近的屋舍,能買則買,不能買就租。

姬羲元入城時聲勢不小,稍微有些人脈手段的人家都早早收到消息。麵對姬羲元的要求自然無不有應的。

這些院落裏除了安置帶來的侍衛、侍從、車馬,特地空出兩處離姬羲元居住的采蓮苑最近的院子。

孫刺史按照姬羲元答複的時間入府拜訪,還沒進門就看見周圍的全是忙忙碌碌的人。

接引孫刺史的是冬花。

離鼎都沒帶公主府管家的嬤嬤,春月就要頂上管家的職務,夏竹最近要麽跟著林嬤嬤要麽隨著常霆出門,總是四處奔忙。秋實是練家子出身,閔清洙專門尋覓來的護衛,平日不出聲,卻是不離開姬羲元身側的。

冬花名義上是春月的副手,實際上比其他三人資曆都深,原先是金鑾殿伺候的。春月有什麽忙不過來的、不會做的,都是冬花出手料理。

春月最常跟在姬羲元身邊見人,外人對她有所了解,冬花則不然。

她一身妥帖的宮裝穿著,發麵無裝飾,見人就帶三分笑,樸素又和善。

小宮女們最喜歡圍著冬姑姑問東問西,覺得她溫柔。

孫刺史也覺得冬花觀之可親,毫無架子地與冬花拉家常,“姑娘真是麵善,仿佛哪裏見過。”

冬花笑容可掬:“確實是見過的。孫公四年前回京述職,金鑾殿外廊下就食,還是奴婢送的餐食。”

孫刺史名孫明,原先是在懷山州做通守的。入京述職時望海州的刺史郝銘徽剛升入京中為吏部尚書。朝中為了空出的位置搶的頭破血流,相互攻訐到了無法收場的程度,最後兩方都被女帝趕出了金鑾殿。下一個入殿覲見的正是孫明,平白撿了個便宜。

這事不算隱秘,誰人不羨慕孫明的好運氣。

少有人知的是,當時女帝心煩意亂之下離開金鑾殿散心,也沒人敢在女帝氣頭上提醒孫明還在等候。但孫明又不敢擅自告退,隻能一直等下去。

女帝回來後聽閔清洙說起,賞了一頓夕食。

隔天任命就下達了。

四年過去,孫明實在記不得眼前的年輕女官是不是當年的女官。

料想對方不敢拿此事造假,孫明說:“原來我與姑姑還有此等緣分,還得謝過才是。”說著從袖中拿出一荷包遞過。

素麵的荷包鼓鼓囊囊,看分量不止十兩金。

無論是在金鑾殿奉茶還是跟在姬羲元身邊侍奉,都不缺人送禮,這點東西難讓冬花多看一眼。

她側身避過,“奴婢做了分內之事,當不得孫公謝禮。”

孫明連聲道:“當得的、當得的。”又低聲問:“我實在是有事不解,還請姑姑為我解惑。”

冬花微微笑道:“孫公先說,否則奴婢可不敢應承。”

隻要有商討的餘地就好。

孫明苦笑道:“昨日賤內無狀,失禮於公主。歸家之後愧悔萬分,夜不能寐,千萬央求我問一問。可這樣的小事,哪裏敢與公主念叨?所以向姑姑問詢。”

冬花這才接過荷包,輕輕一捏收入袖中,估摸著大概有十五兩金。

“孫公愛妻,奴婢哪裏有不幫襯的道理。此事孫公不必放在心上,殿下來此本就是想遠離朝中紛爭,出來散散心罷了,昨個舟車勞頓,難免脾氣衝了些。我們做下人的,多哄哄殿下高興就好了。”

孫明官場打滾二十載,立刻聽出話中深意,順著話道:“殿下平日吃些什麽?玩些什麽?要是有什麽趣向,萬望姑姑告知。”

冬花打發了旁邊跟著的小丫鬟,讓人帶著孫明的侍從去休息,繼續領著孫明向前走,邊走邊道:“殿下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六歲,還是少年人。說實在的,再是皇家那也是人呀,年紀輕輕難免好美人,再有就是美食、華服、歌舞、馬球。鼎都裏各個師長圍著,一日都不能鬆快,出來了當然要好好耍玩一番。”

說著提了句柳夫人:“孫公不也疼愛美嬌妻。我才來望海第二日就聽說孫公自從娶了柳夫人再不納二色,十年如一日。惹人傾羨呢。不過嘛,柳夫人那樣的美人確實不多見,鼎都也沒幾個。也不知孫公是哪裏尋得的美人,真是好福氣。”

時下好德風,好色是要受人笑話的。

孫明訕笑著解釋:“那是我在懷山州時偶然撞見的,當時先妻病逝滿一年,我去請人做法事,意外遇見山道上折了車輪的柳娘,捎帶一程,不想惹出風波來,索性上門提親。”

冬花貌似無意道:“說起來殿下父家也有一戶遠親姓柳,也是個難得的美人,或許是親戚也未可知。”

不等孫明回答,冬花停下腳步,抬手示意孫明止步,“前麵就是待客廳,還請孫公慢行。奴婢要先行一步了。”

孫明再三道謝,等見不著人了,才抬腳向裏走去。

正巧撞上春月給姬羲元送東西,孫明瞥見上頭有望海著名的樂師、舞者的姓名。

按下疑惑,先上前見禮:“孫明見過長善公主殿下。”

“起來吧。”姬羲元隨口命人給孫明看茶。

春月已經將手裏的資料往桌案上一放轉身出去了,冬花隻好去裏間端茶。

姬羲元轉頭見四下無人,向孫明無奈道:“讓你看笑話了。沒成想出門竟有這麽多事務,帶的侍衛又做不得精細活計,旁邊連個磨墨送紙的人都沒有。”

孫明與朋友屬下會麵也多高談闊論,少有這樣與小姑娘論家事的時候。

偏偏姬羲元身份尊貴,不能不答。

想了想,孫明遲疑道:“若是殿下不嫌棄用人粗苯,臣家中還有幾個仆婢,可以為殿下分擔一二。”說完發覺不妥,誰家用人不是精挑細選,自己的行為仿佛有安插人手的嫌疑。

又描補道:“望海有兩處牙行,知根知底非常穩妥,不如派人去采買。”

“孫刺史的來意我盡知的,也感懷於刺史的愛妻之情。”

姬羲元有意道:“說起采買,我出京時友人托我為她攜伴禮。昨天入城時街上人流如織,熱鬧無比,卻也沒有聽說什麽好物可以贈人。回想在京時友人說起其父親在世時曾大讚望海歌舞,鼎都待客不興歌舞,不知我也沒有這個眼福。”

萬萬沒想到公主居然這麽好說話,傳聞中當街斬人的公主竟是個和善人啊。

孫明大喜:“確實如此,望海能歌善舞者眾多,就是貧家女子也會學習樂器,但凡稍有積蓄者,都要將孩子送去學些技藝。不敢說比得上京中大家,能以新奇博得殿下兩分歡心,已經是他們極大的福分了。要是殿下願意帶一兩個入京見識見識國都風采,對她們來說是足以光宗耀祖的美事。”

鼎都中人以含蓄內斂為雅,少見孫明這種直白的誇讚。

姬羲元聽得不由失笑:“刺史言過了。我確實有意帶一些樂者回京,但陛下崇尚節儉,不喜奢靡,我為人女,不好違拗上意。望海我是初次前來,不比刺史長居。刺史有職責在身,我是個閑人,不敢為小事耽誤公務。”表明無需刺史作陪。

“我看那上巳節江邊流水宴選擇的侍從一個塞一個的風流,想來柳夫人該是精於此道。不如讓柳夫人來為我安排吧,也好讓柳夫人晚間睡得香。”

“那微臣替內人多謝殿下的體恤。”孫明左思右想,不想把麻煩事都攬過來,人不是物件,容易出事,得分擔風險,“不如由內人做東,為殿下接風洗塵,再同邀諸同僚親眷,也好讓殿下有個說話的人。”

“如此甚好。”姬羲元含笑同意了。

“那臣也不叨擾殿下休息了。”孫明認為兩全其美,再好不過了。當即告退,忙於政務去了。

姬羲元在,就相當於是女帝的一隻耳目,再清閑的職務也要幹出一番兢兢業業的模樣。

望海上下的官員有一段時間要忙了。

冬花磨磨蹭蹭等人離去了,才端上一杯蜜水給姬羲元,“原先隻是想著掩人耳目,將幾個小丫鬟都安排去了,現在看來人確實是少了些,廚下連茶水都不周全了。”

姬羲元接過蜜水飲下,潤了潤喉道:“本不想興師動眾,我茶喝得少於是讓春月少帶些。眼下有事要做,該采買的東西再重新置辦就是了,人手不足就從侍衛裏挑幾個用一下。辛苦你們了,十日操辦起一場晚宴。”

“為殿下的事情奔忙哪裏能算得上辛苦,也不知道我剛剛放下的東西孫刺史看見沒有?”春月忙得腳不沾地,拿了要采買的單子進來給姬羲元過目。

姬羲元略略掃了眼單子,其他的是慣例,唯有一點要改一改,“再填個歌舞班子,不拘於官妓還是民間樂師,要廣招人手,滿城去打聽。這件事由常霆負責,裏頭少不了醃臢,你們去了不合適。”

也不知道全天下有幾個趙富。

隻用一個趙富殺雞儆猴不足以慰姬羲元心中怒意,拔蘿卜帶泥連根拔起才好。

冬花知道內情,提議道:“再派人宣揚宣揚常統領的家室,未婚的高官子弟,前途正好且樣貌不俗,還是個青年人,他的工作會好做很多。”

“就照你說的辦吧。”姬羲元將喝空的杯子往桌上一放,“讓常霆用心去打探,多帶幾個人輪流去逛逛,花銷都由我出。”

作者有話說:這樣的排版有比原先看著舒服一些嗎?還是原本的更好?

要是有人能回複我一下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