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長公主近乎憐憫地看著傻侄女兒。

不是誰都能光明正大看笑話的,不小的姑娘了,怎麽嘴上沒個把門呢?

此處雖說是淑長公主居所,實際上她的心腹早早伴著去公主府了。宮人多是沒什麽路子的或是膽小怕事的小宮人,他們可能不敢多嘴談論王璆、姬羲元,對王六娘卻不會顧及。

到底是自己帶進宮的,淑長公主扯開了話,與姬羲元說起最近的新鮮事:“近幾天李氏與周氏可出了名頭了,我記得你與周家娘子有幾分情麵,你可聽說了?”

姬羲元順著意思猜了一猜:“什麽名頭?兩家紈絝子弟於平康坊搶人?還是當街賽馬?”

淑長公主嘖嘖稱歎:“看來這兩家是真招了你的眼了,竟是什麽都知道。差不多就是這麽一回事吧。”說著也不避諱,“周平伯前腳送走他家的小紈絝,後腳就去平康坊一擲千金。連著去了一月有餘,贖了一清倌兒回去。這清倌兒還是李家小紈絝的相好,這頭高高興興地贖人,那頭就怒氣衝衝的上門要人。鬧了兩天,翁婿二人共清倌兒,算是名揚鼎都了。當年風流不輸人的周郎的弟弟竟是個這般貨色,眼見得敗了周氏。李氏也是青黃不接後繼無人啊。”

清晰可辨的幸災樂禍。

“花無百日紅。再是有能耐的先祖,也幫扶不了活生生作死的兒孫。”姬羲元促狹道:“我猜那清倌兒最後跟了李氏郎君。”

妻妾成群子女成人的周平伯已經是個大肚糟老翁了,哪裏及得上還算年輕英俊的李郎君呢?

“國子監是個染缸不成?才三個月你竟什麽都知道了。”淑長公主笑道:“你說的不錯,不過啊,絕對你和想的不一樣。你再猜猜。”她眨了眨眼,“你可不能告訴陛下這是我告訴你的。”

王璆與王三娘支棱耳朵聽,八卦總是有趣的緊。

姬羲元腦海裏浮現王施寒意味不明的笑容,那……

“清倌兒莫不是個男子?”

李氏長輩們真是鐵一般的心髒,不然真該連夜請太醫的。

王施寒下手真是快啊。才過去兩個月已經有了眉目。

淑長公主誇道:“阿幺很懂嘛。”算是承認姬羲元的猜測。當著兩個孩子麵,詳細的是說不出口了。

淑長公主將此事當做風流韻事一說,姬羲元卻為此坐立難安。

姬羲元轉頭就去找自己公主府的侍衛統領了解了此事。非但清倌兒是男子,這清倌兒還是個二十四五,身量修長頗為俊美的男子。與眼下流行的孌童的白幼身姿完全相反。通過侍衛統領的吞吞吐吐中,姬羲元充分明白這個兩個男子上下關係、走不了前路走後路的事實,以及這個清倌兒的非同尋常。

最讓姬羲元震驚的是李氏居然接納了這個清倌兒,讓他入住李氏的府邸,甚至是李郎君的院落。

姬羲元一邊艱難琢磨著李氏一家人的心態,一邊寫信,再吩咐侍衛統領帶話,讓公主府的嬤嬤去李氏拜訪一下周明芹。

如果真像傳聞中所說的那樣,李二郎帶著伶人同居,那同住一處的周明芹該如何自處?又要受到怎樣的磋磨?

她要讓周明芹相信:姬羲元需要的根本不是李氏的幫助而是周明芹的幫助,李氏這個泥潭越早退出越好,哪怕對簿公堂。有著爛泥一樣的李二郎對照,誰都會對周明芹的和離表示理解。

寫著寫著,姬羲元停下筆。

比起一封晃晃悠悠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得到回複的書信,不如登門拜訪。料想李氏也不敢將她晾在門口。

出門前姬羲元突然瞥見案上的佩劍。

出於某種莫名其妙的預感,姬羲元將它帶上了。

實際上,車架還沒離開公主府百丈遠,傳聞中的主人公就出現在姬羲元的眼前。

*

周明芹婚後最鬆快的日子來臨了。

李文東的醜事鬧得太大,太夫人借口身體不好,除了官職在身的李侍郎以外一家老小全都侍奉太夫人去郊外的溫泉莊子上過冬。

作為僅剩的主人,周明芹從未感到過如此愜意,每個下人都如臂使指,呼吸都順暢了。

李文東是帶不走的,他不願意走。嬌慣壞了的幼子脾氣上頭,誰也看不住。

如果能管得住的話,早八百年按住打一頓,李文東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滿府上下目前就剩下周明芹一個當家理事的主人以及到處尋歡作樂、證明自己的李文東。

周明芹也不去管他。

兩人是有過甜蜜的時光的。

周明芹貌美,才情也出眾。雖然嫁的不甘不願,但心底還有幾分希冀。

而李文東剛開始樂於順從新婚妻子的安排,假模假樣讀了兩天書,第三天就紅袖添香惹得書房丫鬟為他爭風吃醋。兩回三回的,周明芹徹底冷了心腸,再不去搭理。

李文東的大哥很快也娶妻,長嫂過門周明芹需要打理的家事就自個兒院子裏一畝三分地。空下來的時間看看書寫寫字,書房漸漸成了周明芹的地界。那一點新婚燕爾的溫情,隨著很快就風流雲散了。

李家最初是真當做長孫媳來相看的,李文東不知何時見過周明芹,擅自相中了對方,哄著長輩同意了為他說親。為了騙得人來,李家還真廢了幾番心思,單單事發之後就不知道給周平伯送了多少利益。

周明芹與李文東一日起了爭執,李文東唾罵她:“你是被周平伯千把萬把大錢賣進李家的,端著清高架子給誰看。”

周明芹早知生父是個混蛋,這話雖然難聽卻引不起她的情緒,“既然跪著求著花錢買了,現在犬吠似的做什麽?做死嗎?”

周平伯雖然是個混蛋,卻要臉麵。昏禮上新郎換了人,多少賓客看在眼裏笑在心裏,周平伯預備拂袖離去時,是李文東跪在地上指天發誓要善待周明芹,將周平伯的臉麵撿起半幅。李侍郎又暗自許了諸多好處,此時才算過去。

李文東被周明芹硬懟回來,氣急而去,打馬疾行,毫不避讓。最後墮馬傷了子孫根,當真是不幸。此後越發瘋癲,在家裏跟誰都能動起手來。

周明芹想,怎麽不墮馬而亡呢?

“夫人!夫人!出事了!”

叫聲喚回周明芹的思緒,周明芹懶懶地翻了一頁書,“青橘,你去叫進來問問就這李府還能出什麽事。”

公爹李侍郎還在官署裏未歸,畢竟不出三日彈劾的折子就要飛滿天子案頭,現在肯定是忙的。

隔壁院子就是贖買來的名伶。名伶倒也乖覺,從未擅自走動。周明芹與他碰過一麵,也被他容貌煞到過。再聯想到他的身份,不知這份容貌是福是禍。

看他是個可憐人,命不由己。周明芹好吃好喝供著,兩人也算相安無事。

那還能有什麽事?

小廝是跟在李文東身邊到處行走的,先前那一批因為護主不力全換了,換下來的人是死了還是傷了周明芹也不關心。總歸跟著李文東也沒做好事。

現在這個是婆母親自挑的人,膽小怕事的性格,此刻濺了半身血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差點沒能說出話來。

周明芹眉心一蹙,發現事情並不簡單,好像真的要發生什麽大好事。

“郎君叫人當街打殺了。”

作者有話說:罵人老累了,換個視角。

之後我們公主要真正開始磨刀霍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