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值夜班
趙繼軍到今天才知道，計生辦有個專門關人的小院子，就在鄉派出所隔壁。難道是當初故意這麽設計的，或僅僅隻是個巧合，這個疑團在值了夜班之後得到解開。
趙繼軍被安排跟李爽一起值夜班。
從鄉政府出發，步行不足十分鍾走進一處幽靜的院子。
院子裏是幾排紅磚砌造的瓦房，前兩排房子除了兩間辦公兼休息室外，其餘的都堆放著糧食、家具和日常用品，儼然是一處雜貨店。
李爽領著趙繼軍往裏走，到了第三排房子處，裏麵傳來一陣嘈雜聲，李爽微笑著介紹：
“小趙，這就是計生辦的‘監獄’！”
“‘監獄’？李哥，這，這是怎麽回事啊？”趙繼軍問。
“拖欠罰款或是故意不交罰款的，我們除了拉糧食和家俱外，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抓人，把當事人或者他們的父母親關上幾天，通常他們會想辦法籌錢的。”李爽的表情有些得意。
“這，這不違法嗎？”趙繼軍大膽地問。
“違個屁！在嵐山的地盤上，我們說得算，有黨委政府撐腰怕什麽，再說了我們整個縣甚至整個省的大環境都這樣，把‘監獄’建在派出所旁邊更加安全。”
“把他們關起來，他們要是餓了或是要上廁所怎麽辦？”
“吃的東西由親屬來送，我們不管飯的。上廁所，由我們來看著！”
“上廁所還要看著，那多別扭啊！”趙繼軍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又不是跟著一起去廁所裏頭，我們值夜班就是要幫助那些想上廁所的人打開房門，並在廁所外麵看著，然後一起回屋，我們再鎖上門，明白了嗎？”
“總算明白了，想不到流程還這麽嚴謹！”趙繼軍感歎道。
“喲，小子，挺會總結的嘛，還流程來著呢！”李爽輕輕地拍了一下趙繼軍的腦袋說。
走進一間屋子，透過寬大的玻璃窗能看到裏麵被關著的人們。玻璃窗的外麵豎著七八條鋼筋柱，屋子裏的人有男有女，看年齡都在四十歲以上。有的站著聊著天的，有的蹲著抽煙的，還有的索性裹著被子躺在麻袋上睡覺的。
站在窗外，裏麵的說話聲能聽得一清二楚。
“你是哪個村的？老嫂子。”
“我是李園村的，你呢？”
“生幾個？”
“二胎，錢交了一半，俺實在交不起了，計生辦這些龜孫子，把一年的口糧都拉走了不說，把俺也給逮過來了。兒子跑出去借錢了，也不知咋樣哩。”說話的人是一個看上去年近七旬的老大媽，她那為難的表情讓趙繼軍有些心疼。
“李園村？不就是我過陣子要去掛職的地方嗎？”趙繼軍忍不住朝老大媽多看了幾眼。
“俺的情況不能提了，生完孫子後俺兒子出了場車禍，家裏的錢花光了不說，親戚鄰居幫助的錢也用得差不多了，醫生說還得兩星期才能出院。唉，計生辦這些沒良心的孬種到俺家就像狼一樣，見什麽拿什麽，沒有一點同情心。”和李園村對話的這個老阿姨傷心地抹了幾把眼淚，李園村的老大媽伸出手放到正哭著的“老姐妹”胳膊上，說：
“大妹子，別傷心了，隻要兒子沒大事就行，實在交不起錢，俺們都在這過算了，就算為兒女坐牢也值得。”
聽到這裏，趙繼軍的眼淚都快流了出來，看著跟自己母親年紀相仿的兩位老阿姨，趙繼軍的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李爽用力地幹咳幾聲，走到房間的門口，顯然屋裏的人並沒有注意到站在窗外觀望的李爽和趙繼軍他們，屋裏的燈光很明亮，也難怪看不到窗外有人。
“你們說話注意點了，罵計生辦對你們沒什麽好處的！我不希望再聽到這樣的話！”李爽打開門，把頭探進去大聲嚷了幾句。
屋裏的人麵麵相窺，談話嘎然而止。
“碰！”李爽重重地關上門。
“小趙，我們走！”李爽把趙繼軍帶到一間辦公室。
辦公室的牆麵上裝著一個小小的電鈴，聲音不算太大，但足以把熟睡的人吵醒。
隻要有人要上廁所，關人屋子裏的開關一按，辦公室裏的電鈴就會響起來。
正想著，電鈴響了起來。李爽說了一句：
“小趙，走，去看看！”
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站在門口，李爽掏出鑰匙打開門，到了廁所後老頭進去，李爽和小趙就站在外麵等著。
“小趙，接下來，有人按電鈴，咱哥倆輪流出來，這樣更舒服些。”李爽小聲對趙繼軍說。
“次數多嗎？”趙繼軍低聲問，他們怕被廁所裏的老頭聽到。
“不多，十一點以後，通常沒人起夜。”
“哦，是這樣！”趙繼軍聽了李爽的話心裏踏實了些，上學時熬夜熬怕了。
老頭哼哼唧唧地從廁所裏走出來，趙繼軍和李爽一左一右地“保護”著老頭往回走。
進了門，老頭攝手攝腳地回到已經不再溫暖了的麻袋上慢慢躺了下來。屋內是一片鼾聲。李爽看了看手機說：
“小趙，現在是十點半，十一點之前最多還會有人叫一次，過了十一點我們就睡覺，ok？”
“ok！”趙繼軍打了一個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