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弟弟一家人從上海回來後,李永康的生活就再也沒有安靜過,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最受欺負的人。讓他不得安寧的不是那些大大小小的侄子和侄女們,小家夥們都受到了叮囑,等閑不會來打擾他;可是某些人不以為然,簡直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欺負他的自然是李世康的三位夫人。由於他比某人大了那麽一點點,孫雅軒幾個人得稱他為哥哥,而這似乎惹著她們了,像他這麽不起眼的人,怎麽能當她們的哥哥呢,拿來做弟弟倒不錯,要不然就“講故事吧”,如果講得不生動,她們還不依不饒,往往一段故事要講好幾遍,“真的嗎”,才算“完了”,連得嫂子們也摻合進來。幾乎每天他都要費盡口舌的回想往事,為她們增添生活的興趣,這幾乎使得他的演講能力迅速提高,生動性一日千裏,甚至能惹來全家人的傾聽,一直到再也講不出來了,直到每次開口她們就齊聲說“這個也講過了”,直到這種話她們自己也感到說煩了,才終於放過了他,這時候,預定的課程已經幾乎修完了!

而看到他的笑顏逐漸多起來,家裏上下都放下了心事,可是還有一個問題困擾著大家,這退役少將“做什麽”呢?如果他願意,他們甚至同意做個整天遊手好閑的“閑散人員”,隻要他少惹禍端,可是他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李永康不可能成為那樣的人,而在李家,沒有工作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除非從事家族的管理工作,可是他能做好這個工作麽。或許,有人認為他已經“注定”了要黯淡一生,但是他們都不相信,在他們看來,他絕對是一個優秀的人,不會比任何人稍差。他不優秀,就不會取得無與倫比的戰績,不會在戰場上接連晉升軍銜,短短的五個月時間,連升了四級,成為共和國最年輕的大校;他不優秀,就不會成為共和國最年輕的少將,雖然僅僅是個退役的少將;而他不優秀,就不會屢次采取讓大家引以為豪的自我保護措施,更不會放棄唾手可得的榮譽。雖然說大家都認可他的“睿智”,不過還是對他將要從事的工作比較關心,沒辦法,這個家族太沒有人情味了,他總不能“吃閑飯”吧!

實際情況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麽,而且還從來沒有考慮過從事什麽工作,隻是覺得應該上學,然後就去了北大,臨“畢業”了,還是不知道做什麽好,但是也不能夠在家裏呆了。雖然已經沒有人再纏著他講故事了,所有能夠講的都已經以“生動的形式”講出來了,口才更是非常了不得了……學業已經小成的李永康打算出外遊曆,既然不知道從事什麽工作,又沒有從事工作的壓力,一切隨緣豈不是更好呢。於是,春節剛剛過完,他就離開了北京,第一站是老家,那個度過了一段最黯淡、也最平靜生活的地方,那裏有他們的親人,有他們可敬的鄉親。也不是空手回去的,先是在北京采購了大量禮物,用火車同步托運,然後親自開著小貨車送回去,老家的人們也被這個陣勢給弄懵了,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收到過“李夢澤送回來的禮物”,不管在他還沒有成家的時候,甚或是已經發達的時候,這是在擺什麽龍門陣呢?可是那家夥什麽也不說,隻是一家家的送禮物,不僅所有的親戚朋友,整個村莊裏家家都有,這些禮物早就分配好了,哪家應該送些什麽,按照禮單上領取就是了……在老家住了三天,陪著奶奶和姑姑、姑父聊天,給老人們都按摩了幾次(說是僅僅孝道),然後就離開了,帶來的是陽光,留下的是歡笑,這“孩子緩過勁兒來了”,大家如是說!

其實他的行程安排也很簡單,離開老家後,就直奔武漢。跟其他的兄弟有些不同,相對來說,他不大喜歡去外祖父家,因為老人家對他的父親印象不太好,很少給他們兄弟好臉色,以前大多是趁著放暑假的時候來看望他們,可是近年來由於時間緊張,少有機來看望他們,說不想他們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慈祥的外祖母!林明堂看到外孫的時候,早就沒有了對他們父親的不滿,更對這個新聞外孫關心的不得了,在他看來,這孩子絕對比他父親——那個便宜女婿好,而且相對而言更隨自己的女兒。如今的他已經是誰也管不了,他們怎麽折騰,早就跟他無關了,也明白外孫們身處的環境,很難說究竟是福還是禍,總之,這是一件令人煩心的事情。從內心裏說,他倒是很佩服這父子兩代人,很為他們自豪,但是他們能不能避開這個危險的關口呢,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會禁不住地擔憂。一般人都希望自己的家族越強大越好,可是深處劇中,或者像他這樣的“擦邊人”,非常清楚這種單方麵的強大會多麽遭人嫉恨,李氏家族雖強,架不住這天下太大了,說不定哪個某個風吹草動就使得整個家族“永世不得翻身”!外祖父究竟都說了些什麽,李永康並沒有記清楚,隻是知道老人家沒有再說一句埋怨話,這讓他忍不住懷疑老人家是不是變了性情了,還沒有等他離開外祖母的視線,就發現舅舅也來了,當知道是專門來看他的時候,頗有些受寵若驚。對於這位舅舅,他們兄弟是非常喜歡的,家裏兄弟多,也有點兒害怕爸爸,所以沒少纏著他,似乎要把父親那裏缺少的嬌慣從舅舅這裏討回來似的,據母親說,連父親見了他都不好意思呢。林府上下對“表少爺”的良好狀態比較滿意,這是他們引以為傲的後輩,都認為比哪個不爭氣的家夥“強多了”,自然是關心的很,竭力挽留下,半個月後才終於放行。

李永康是出來散心,增加社會閱曆的,先前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時間出去遊玩,不管在學校還是在部隊,抑或是退役後上學的日子裏;雖然嚴格製定什麽出行規劃,卻是有一個地方是非去不可的,那就是軍營。如果說去奶奶家或者外祖父家是親情的話,那麽軍營則是感情,是多年生活積累下來的感情,讓他回到了海航二師,這個他戰鬥過以及成名的部隊,在這裏,他從一名實習少尉晉升到大校,最後以少將軍銜退役,大部分的受獎證書和勳章還都沒有帶走,更重要的是,這裏還有許多一起作戰的戰友,不辭勞苦保證他們安全飛行的機械師們……然而,自己會受到歡迎麽?

距離基地越來越近,坐在出租車裏,他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手心裏都是汗,多年來,他還從來這麽緊張過……直到看到了基地大門前的衛兵。衛兵們顯然不認識這位前王牌飛行員,更沒有想到這就是共和國年輕的退役少將,但是,包括李永康在內,都被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給驚呆了!突然間,基地裏軍樂齊鳴,54人組成的迎賓方隊,整齊的尉校級軍官隊列,幾乎所有的師部指揮官,幾乎所有的師部參謀人員,都來迎接前飛行員!這個罕見的隆重場麵,讓衛兵們不知所措,這些平日裏難得匯集的中高級軍官們以及眾多的飛行員們,還有很少同時出現在大門前的師部領導們,吃驚的看著因為心情激動而目瞪口呆的來訪者;李永康也沒有想到竟然會受到這樣的待遇,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一個標準的軍禮在便裝下顯得更加突兀;而還沒有走開的出租車司機更是目瞪口呆,“天啊,這是什麽場麵,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什麽大人物”?

當確認了李永康的身份之後,師部領導們決定以最高的軍事禮節來歡迎他們這位曆史上的“最傑出飛行員”。對於海航二師來說,誰是他們迄今為止最傑出的戰友,不是如今的空軍司令黃宏治上將,也不是其他的什麽人,而是李永康;而誰是他們最受尊敬的戰友,也不是別的什麽顯赫人物,或許別的人也能創造這樣的戰績,但是,現在隻有一個——功勳飛行員李永康!普通人難以想象海航二師上下對這個戰友的感覺,但是當事人們都了解,師部的領導們明白,有幸參加戰鬥的飛行員清楚,第三飛行團的飛行員們更是知道;或許人們先前忽視了他的作用,或許由於某些原因使得大家故意貶低了他的價值,但是如今,所有的飛行員,所有的有關人員一致性的高度讚揚這位名揚天下的飛行員!軍史研究專家們高度評價他,不讓美國同行專美於前,海航二師上下學習他,不讓其他兄弟航空師走在前麵,至今不“移交”他的少將軍服和軍功章,也隻是想留作紀念……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也不管某些人喜歡與不喜歡,他都被看作空軍的一個裏程碑式人物,他們故意回避當事人提前退役的“不負責任”行為,不去提他的那些“不榮譽”做法,隻是把他的戰績大肆宣傳,並把他幾乎所有的戰鬥場景反複模擬教學,不厭其煩的點評他的空戰作用……就這樣,李永康進入了空軍教科書,或許某個飛行員不知道曆任空軍司令的名號,但是絕對不可能不知道林永康!

當然,李永康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明星式”人物了,隻是對受到這麽高規格的待遇感到不安,當然這都掩不住對戰友們現狀的關心,在那一瞬間,他看到了不少戰友,但是也有許多曾經並肩戰鬥和領導不在此列。他當然不知道,在他呆在北大校園的兩年裏,中國軍方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尤其是空軍的不少部隊,變化更是巨大,其中幾個主力航空師的變化最為顯著。因為戰功而晉升的大量飛行員軍官被充實到各級領導崗位,並依靠戰功成為新一代的軍方強勢群體,其中海航二師就大量的向其他航空師“輸送”軍官。許多戰前還隻是上尉、少校的年輕飛行員,在經過軍校的培訓後,被分派到其他部隊擔任“實習指揮官”,不少人逐漸得到了認可,第三飛行團的五位上校,除了方偉留下來接任團長之外,其餘的有兩位留在了二師,陳士軍和蘇彬被調到了海航一師擔任實習團長,同時,三名中校也被挑出去了兩位,朱治和王樹德都去了一師擔任副團長。大量的功勳飛行員(主要是海航二師)擔任團級主管,這使得一些軍官晉升職務,擔任更高一級的領導工作,另一些軍官因為諸多原因提前退休,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功勳飛行員被調到軍校擔任飛行教官,走上了教學之路,比如海航二師就至少有五人被調到飛行學校充實教育隊伍,其他航空師據說更多一些。安排這次歡迎陣容的是海航二師的新任師長馬昌奇,原任師長因為指揮作戰有方,已經晉升為少將,並被調到總部擔任較高一級領導工作,而比他小了將近一輪的第三飛行團員大校團長孟海波擔任副師長;同時擔任副師長的還有第二飛行團的大校副團長李雪桶,這是“因為”前任副師長已經54歲了,已經快要到退休年齡了,如今轉任了航校領導。

老團長還是像先前一樣的關懷著他,相對來說,他對李永康有著更深的感情,雖然知道這個人根本就用不著自己擔心,但是站在他的角度,總是感到這個年輕人擔負了太多的責任,因此在私下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談話要艱澀的多!

“這兩年過得怎麽樣,還順心麽?”對於李永康的近況,知道的人非常少,因為他平時太過低調了,在這到處充滿新聞的時代,根本就不是新聞記者們注意的重點,連得一些真心關心的人也無從了解。

“還行。”從李永康的語氣裏聽不出任何的不如意,或許這兩年過得真的不錯,“剛開始的時候有些不適應,還好家裏體貼。這兩年在上學,每天去聽課,感覺還不錯。”

“那你剛開始的時候在哪兒呢?誰都不說真話,我們可是擔心的很!”這是一個幾乎誰都想弄明白的問題,因為一直以來都是一個謎,李氏沒有解釋,社會上也沒有明確的參考信息。

“那時候心情不好,就去了鄉下老家,也沒有刻意隱瞞,隻是他們體諒我,一直沒有說出去,挺感謝他們的。”李永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老團長麵前,他並沒有什麽隱瞞,不知道什麽方麵的原因,這個事實上非常容易查證的事件,卻一直沒有明確的說法。

“我說呢!”孟海波恍然,憑著李氏家族的財勢,他們老家人肯定對他們心服口服了,還不是盡量的維護,其實他們應該早就想到了,可問題是李氏……他也不在再這個問題上深究,“你跟英晨……怎樣了?”

李永康知道團長肯定會問這件事情,雖然曾經告訴過對方,可是誰又能輕易放下往事呢;這也是他不得不麵對的事情,雖然已經放棄了那段感情,“已經散了,大家不合適。”

“真的散了,怎麽會,你們……”孟海波還是有些吃驚,雖然也意識到已經不可能了,可他是一個感情比較執著的人,輕易不會放棄,內心裏還是希望他們能夠在一起。

“思想觀念不同,注定了不能生活在一起。”李永康解釋道,“我也不想失去她,退役後我最傷心的事情就是與她分手,雖說分手在所難免,可還是想補救。那年春節我從老家返回北京前特意告訴她,心想她能去車站……至少見一見麵吧!可是我在車站前等了三個小時,一動不動的站在出站口,都沒有……後來也沒有收到她的回信。或許,我傷害她太深吧!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了!”

孟海波的心裏非常不是滋味,他沒有絲毫責怪對方的意思,他能夠明白,也理解對方的感受,永康不是無情,憑他在北京最寒冷的季節裏堅持三個小時,這份耐心該多珍貴,而這份傷心該有多重,他又怎能去責怪這個多情的年輕人呢?同時,他也沒有料到劉英晨會絕情如斯,本來是“天作之合”,一個女孩子竟然會“果斷”如斯!作為新任副師長,在部隊裏擔任指揮工作多年,他明白空軍上將在大家個人方麵的好處,而對方竟然能夠拒絕這種誘惑,該有多大的個人意誌啊!

“團長,其實這也不能怪英晨,這全怪我們家!你可能也聽說了,如今鳳光的很;可是實際上危機重重。”李永康覺得有必要向團長透露一些內情,這些情況有心人可以輕易的分析出來,而對著老團長,似乎用不著隱瞞。“你可能覺得不可能,可這是真的。我們家冒起的太快,根基不牢固,風頭又太勁,幾乎沒有人不嫉妒的,說不定一覺醒來,就會發現到處都是敵人,甚至會被連根拔起。這麽多年來,我們之所以能夠安然無恙,一方麵是強大,最主要的還是靠我們的低調,保持低調,招惹我們的人就不會太多!可以說,正是因為這我才退役的,不能因為個人而拖累整個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