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萊德家的書房裏,一老二小三個人,沉默不語。
氣氛緊張的似乎要凝固一般,赫爾城的城防軍司令,希萊德老爸拉蒙斯•希萊德目光一直都鎖在天花板上,遲遲的不作聲。
希萊德坐在喬納森的身邊,目光呆滯,他被喬納森剛剛說的一番話給驚呆了。
在巴蒂爾的計劃中,城防軍司令拉蒙斯•希萊德是必須要幹掉的人之一。城防軍司令部的一個作戰參謀就是教廷的內應,一旦政變開始,這個參謀就會先把拉蒙斯•希萊德給幹掉,然後接管城防軍,配合著聖騎士團控製全城。
喬納森剛剛把巴蒂爾的計劃透露給拉蒙斯,他的確很震驚,但是反應並不象喬納森想象的那麽強烈。這也堅定了喬納森的猜測,軍方果然早有準備。
“喂,你剛才說的那些,不是開玩笑吧?”希萊德捅了捅喬納森,一臉的苦相。他既有軍方高層的老爸,又有教廷方麵的好友,最近左右逢源正是春風得意,忽然聽到喬納森帶來的消息,徹底就懵了。
“我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嗎?”喬納森瞥了他一眼。
希萊德臉色發白:“這群混蛋,竟然想要搞政變,我們應該稟告國王陛下,把他們全都逮捕起來。”
一直沉默不語的拉蒙斯•希萊德冷哼一聲:“你懂什麽。”
父親一發威,希萊德立刻緘口不語了。
“喬納森,你願意跟我去見大元帥嗎?”拉蒙斯站起身來問。
喬納森也起身道:“我正是為了這個而來的。”
“很好,軍方會感激你今晚做的一切。”拉蒙斯已經考慮周全了,他立刻叫副官準備一輛馬車,和喬納森連夜秘密的去大元帥府邸。
軍方的最高領袖大元帥羅伊和國王斯密爾從小一起長大,不但是君臣,也是親密無間的朋友。
如果說王國之中有什麽人是斯密爾能夠完全信賴的,那就隻有大元帥羅伊了。
和同齡的斯密爾的衰老虛弱比起來,羅伊顯得精神奕奕,就算是半夜被叫醒過來,還是給人一種活力充沛的感覺。
“喬納森子爵,久聞你的大名。”斯密爾笑容滿麵的和喬納森握手,他的手掌很厚實,孔武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個武技出色的強者。
喬納森有點汗顏,他聽說很多軍官把他的名字寫在沙袋上猛揍,如果這也算名氣的話,那他還真擔當的起“大名”兩個字。
“這麽晚來找我,一定是有要緊的事情吧?我聽說你最近在禁衛軍做的不錯,難道是本特難為你嗎?”羅伊慢條斯理的問。
喬納森心裏暗讚這是一頭猛虎,也是一條老狐狸。
“元帥大人,我來這裏,是有一件關係到國家存亡的事情稟告。”喬納森說。
“哦,既然這樣,請說吧。”羅伊不動聲色。
喬納森便把巴蒂爾的那一份計劃一五一十的說了,當然也沒有忘記把從王宮裏盜取藥渣的事情詳述了一遍。
一邊講,喬納森一邊注意觀察羅伊的表情,卻不見有任何的變化。果然是身經百戰的高級將領,估計就算是有一座山在他麵前崩塌,他也會穩如磐石。
等喬納森說完,羅伊才唔了一聲,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想法。
拉蒙斯坐在一邊,也是不動聲色,看來是早就熟悉了羅伊的這副樣子。
喬納森也不著急,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剩下的就是軍方的事情了。
隻有希萊德麵如土灰,坐立不安,完全不知道狀況。
片刻之後,羅伊忽然問:“喬納森,衛斯理現在這樣信賴你,如果他們的陰謀能夠成功,你將會獲得崇高的地位和無數的財富,為什麽你卻選擇我們?”
喬納森苦笑著,看來對方還有點不相信自己。從目前的局麵上來看,教廷無疑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就算是要政治投機,選擇保王派也未免有點太冒險了。
他沉吟片刻道:“我隻能說,我因為某些個人原因,開始討厭起教廷來。”
此話一出,一直不動聲色的羅伊和拉蒙斯都愣住了,希萊德更是傻眼了。
他們猜想過喬納森無數的理由,比如對地位不滿,比如金錢上沒有滿足,可實在沒想到喬納森會給出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理由來。
“我能知道是什麽個人理由嗎?”羅伊忍不住問。
喬納森卻搖搖頭:“不能。”
“喬納森……”希萊德拉了喬納森一把,覺得他是在玩火。
喬納森不為所動,他早就打定主意,絕不會透露對艾瑪的感情的。
羅伊饒有興味的看了喬納森一會兒,忽然說:“我相信你。”
“多謝。”喬納森微微一笑。
“明天我會進宮去見國王陛下,你放心,是例行的覲見。等覲見之後,我希望你會在那裏。”羅伊道。
喬納森點點頭:“我會竭盡我的所能。”
“很好,軍方會感激你所做的一切。”羅伊這句話和拉蒙斯如出一轍,可所代表的含義卻有所不同,這幾乎就等於軍方已經接納了喬納森,雙方之前的恩恩怨怨也都可以隨著這句話化為烏有了。
從羅伊的書房裏出來,希萊德抹著頭上的汗水,低聲的對喬納森說:“你是不是瘋了,為什麽要說那種話。”
喬納森卻神情如常,自從他選擇了去找拉蒙斯•希萊德的一刻起,他就其實就已經變成了一個瘋狂賭博著的瘋子。
他非常的清楚,從現在開始,他已是一個在陰謀和危險之中穿梭著的雙麵間諜。他不但沒有恐懼,反而有了點躍躍欲試的興奮,他想看看自己究竟能在這潭深水之中折騰出什麽樣的風浪,是被這潭水給吞沒,還是把它攪和的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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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的天空依舊晴朗,湛藍的空中連一絲雲都沒有,陽光和煦的灑在人們的臉上,不時有微風吹拂而過,在河麵上蕩起一陣的漣漪。
正是一年當中最好的季節,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喬納森走在如織的人群之中,心知若是教廷一意孤行的進行政變,一定會有很多家庭遭受荼毒,他們的歡笑將會變成眼淚。
越是深入到最高神教的內部,喬納森越覺得那些最高層的野心勃勃,拋開老謀深算讓人摸不透的衛斯理不說,好色的巴蒂爾和陰謀家赫內斯怎麽也無法讓人信服他們對神的虔誠。
想來想去,喬納森倒是覺得老古董哈特是教皇最好的人選,有些時候做書呆子挺好的,至少不會給世界添麻煩。
來到王宮之中,在指揮部裏坐了一會,本特就來了。
今天的本特和平日有些不同,最起碼在他看喬納森的目光中藏著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情緒。
“喬納森,你去陛下的寢宮附近巡邏一下。”本特一坐下來,就發號施令。
喬納森知道這一定是羅伊讓他過去密談,便起身往外走。剛走到門口,身後的本特說:“小心一點……”
喬納森微笑著道:“多謝長官。”
來到寢宮附近,巡邏的衛兵一隊接著一隊,這些都是禁衛軍中最忠誠的戰士,每個人都至少有三代的家族兵史,中間絕不會有內奸。
看到喬納森到來,早就在等候的羅伊的副官阿古戈大校忙把他接進寢宮之中,一路來到國王的會議室。
當喬納森敲門進入會議室的時候,除了國王斯密爾和大元帥羅伊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熟悉的人在等候他,正是之前被喬納森婉拒過的總理大臣福爾曼公爵。
王國軍政的三巨頭齊集,喬納森肅然起敬,剛要行禮,羅伊一擺手說:“不用客氣了,過來坐。”
喬納森猶豫著,斯密爾笑道:“大元帥讓你坐,你就坐吧。”
喬納森便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來,再看三位當權者,臉上都帶著怪異的表情。
“子爵大人,真沒想到,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居然成了同盟。”福爾曼笑起來,“你要知道,昨天晚上我還恨你恨的咬牙切齒。”
喬納森尷尬的笑起來,他知道保王派的人都痛恨自己,就算現在大概也隻有寥寥幾個人才知道他的轉變。
“子爵,我果然沒看錯你。”斯密爾的聲音很微弱,身體的狀況果然不佳。
喬納森心中一沉,他知道時間不多了,保王派必須要有應對政變的計劃,可這牽扯到斯密爾的身體狀況,他不知該怎麽開口。
好在斯密爾接下來的話給喬納森解了圍,也證實了他的擔憂。
“我的時間不多了,就好像風中的一根蠟燭,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斯密爾說。
福爾曼和羅伊聽到斯密爾的話都有些黯然,喬納森也一樣。他心想斯密爾就算擁有大陸上最強大的國家,可活的似乎一點都不開心。
要那麽大的權力和那麽多的金錢有什麽用呢,喬納森覺得自己的理想才是最棒的,等這裏的事情了結,他一定要娶上四五個如花似玉的老婆,跑去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逍遙一生。
“如果說我對這個世界還有什麽眷戀的話,絕不是國王這個寶座,而是我親愛的女兒。”斯密爾說。
他的話打動了喬納森,如果說有什麽能夠打動他的心,讓他甘冒奇險的做一個雙麵間諜,那也是絕不是為了權力和金錢,而是艾瑪。
“為了我的女兒,我也絕不會讓衛斯理的陰謀得逞。”斯密爾接著說,“所以我早就準備好了一個計劃,喬納森,現在你有資格看一看這個計劃了。”
喬納森心中一凜,果然保王派早就有了準備,隻是他們隱藏的太深,並沒有露出任何的端倪罷了。
斯密爾話音一落,羅伊走到牆壁前,伸手擰動牆壁上那盞油燈的燈座。
機關滑動,發出“咯拉拉”的聲音,羅伊身後的牆壁上端緩緩的降落下一塊巨大的白色布屏,在布屏上有一副赫爾城的詳細地形圖,上麵還有五顏六色的記號標注著。
“這是……”喬納森走到布屏的前麵,那些記號紛繁複雜,除了有各種顏色的區別之外,還有各種形狀的區別,另外還有各種的箭頭和指針,幾乎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整個赫爾城。
“這就是我們的計劃。”羅伊說,“行動代號:雷霆。”
“雷霆……”喬納森喃喃的重複著這個代號,能猜測到斯密爾取這個名字的深意,他是希望畢其功於一役,一舉的消滅最高神教的勢力。
羅伊站在布屏前,給喬納森講解著這幅圖,那一個個圖形代表著不同的潛伏勢力,而箭頭和指針則代表著運動的方向。五顏六色的小旗子插在一個個教廷權貴的家中,一旦雷霆行動開始,軍方早就安插在王都各處的人就會把他們一網打盡。
雷霆和教廷的政變計劃可謂是針鋒相對,幾乎教廷所有的打算都落在算計之中,喬納森暗想軍方果然是專業人士,比最高神教那些半瓶子醋厲害多了。
等羅伊講解完,問喬納森:“聽懂了嗎?”
喬納森點點頭,然後走到布屏前,提了幾個問題。羅伊聽了喬納森的問題,不禁對他刮目相看:“真看不出來,你還有點打仗的天賦。等滅掉那些狂信徒,你有沒有興趣來軍隊裏做個將軍?”
喬納森連連擺手,他可不想做金戈鐵馬的英雄,更想做個花天酒地的富家翁。
“你說的這些問題,我們也有解決的辦法。不要忘記,王都裏還有一支機動部隊。”羅伊說。
喬納森皺起眉頭來,他扳起指頭數來數去,王都裏成規模的戰鬥部隊也不過就是禁衛軍和聖騎士團而已,如果再仔細的算起來,教廷密探應該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勢力,不過軍方也有神秘的軍務處。赫內斯手下有一群厲害的法師,但據說王宮裏也有一批死士。
這樣算起來,雙方的實力幾乎是旗鼓相當,喬納森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隱藏的力量了。
“你難道忘記拉蒙斯家的兒子?”福爾曼見喬納森一臉的疑惑,不禁笑著提醒他道。
“王都執法隊……”喬納森想到那群見錢眼開的紈絝子弟就頭疼,不過他已經將那幫家夥改造成了教廷的傳教士,他們還能效忠國王嗎。
福爾曼看出喬納森的困惑來,低聲的道:“那些人雖然見錢眼開,可他們要比你更清楚利害關係。”
喬納森這才明了過來,王都執法隊那些家夥都是貴族製度的得益者,就算是教廷掌握了大權,他們隻怕也沒什麽好處,反而有可能會失去一部分的利益。
這群家夥算起賬來猴精猴精的,喬納森相信他們一定能選擇清楚。至於執法隊的頭頭希萊德,就衝他父親拉蒙斯•希萊德是軍方的高級將領,他也隻能站在國王一邊。
“執法隊最近的變化我們都看在眼裏,解鈴還須係鈴人,我想你是時候做一些事情了。”羅伊說。
喬納森連連點頭,他已經開始盤算起來,怎麽才能讓執法隊的那些家夥們盡快的轉向國王,而且菲利普那邊似乎也要留意一些,報紙輿論對民心的導向是非常重要的,或許是時候製造一些輿論了。
接連兩天,喬納森接觸到了萊文王國最高級的兩個機密。昨天他剛剛接到拉攏禁衛軍軍官的命令,今天的命令就變成了挖教廷的牆角,這樣截然相反的任務未免太刺激了一點。
不過喬納森已經越來越喜歡這種感覺了,他發覺在政治漩渦裏,隻要懂得撒謊和演戲就夠了,而這些是他的強項。在加上盜賊天生喜歡在黑暗之中活動的特性,喬納森就好像一條毒蛇,藏在兩大勢力之間,猛然跳出來發出致命的一擊。
懇談了許久,喬納森也算是知道了保王派手裏握著的底牌,看起來他不會一個人戰鬥,有這麽多人和他一樣保衛著王權,喬納森就對艾瑪的安全多了幾分的安心。
斯密爾的身體很虛弱,劇烈的咳嗽起來。這次的會議便提前結束了,羅伊和喬納森步出會議室的時候,在他耳邊輕聲的說:“喬納森,我還有一件事情麻煩你,我要你去見一個人。”
他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喬納森不禁神情一凜,他知道這是一個艱巨的任務,也是羅伊給他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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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時分的槐樹大街有點淒涼,幾隻烏鴉在街口的槐樹上哇哇的怪叫著,給這條街道蒙上一層不祥的陰影。
槐樹大街平時就很少有行人來往,因為這裏有一座王都裏最讓人望而生畏的建築——安德雷拉監獄。
安德雷拉是萊文王國第一任的典獄長,因為執法嚴苛而出名,監獄以他的名字命名,專門關押重刑犯和政治犯。有些孩子夜哭的時候,孩子的母親都會嚇唬說“再哭就把你送到安德雷拉監獄去”,可見這裏的惡名。
喬納森來到監獄的門口,漆黑的大鐵門和高聳的圍牆昭示著這裏的神秘。兩個獄警看過喬納森的證件,立刻躬身行禮道:“子爵大人好。”
“我奉命來審訊一個犯人。”喬納森淡淡的說,他有教皇衛斯理賜給的水晶牌,在安德雷拉這個教廷勢力範圍內可算是暢通無阻
典獄長凱文•安德雷拉並不在,監獄的書記官拍喬納森的馬屁還來不及,當然不可能再細問,諂媚的親自帶路把喬納森帶到地下第三層的牢房。
一路之上,喬納森經過許多條幽深黑暗的長廊,兩側都是關押著犯人的牢房。他們或坐或臥,有的嘶吼著懇求喬納森救他出去,有的則兩眼無神的打量著他。
這裏就如同人間地獄一樣,充滿了惡臭,不時能看到獄卒們在處理屍體,書記官司空見慣一樣,一路走著還一路跟喬納森炫耀說監獄建立三百年來,還從來沒發生過越獄的事件。
來到地下三層,這裏是關押政治犯的地方,喬納森說出了要探望的名字。
書記官安排一個獄卒帶路,他則等候在外麵。
獄卒帶著喬納森來到了第三層最裏麵的一座牢房,打開牢門,裏麵撲麵而出一股酸臭。
喬納森掩住鼻子走進去,就見一堆亂草之上躺著一個蓬頭垢麵的男子,他渾身髒兮兮的,衣不蔽體,**出來的身體上有許多的傷痕,有些還沒有愈合。
獄卒站在身後,輕咳了一聲,喬納森會意的解下腰間的錢袋:“我要單獨跟他談談。”
獄卒接過錢袋,眉開眼笑的說:“子爵大人,你隨便聊多久都行,隻要給他留一口氣就好。”
喬納森笑道:“放心吧,我不會弄死他的。我要讓他想死都死不成。”
獄卒露出會心的一笑,退出了牢房,很快就遠去了。
“桑恩大校,你好,我是喬納森。你應該還認得我吧。”喬納森站在那可憐的囚犯麵前,低聲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