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鶴聽到這話,那雙漂亮的眸子驟的眯起來。
“我要說是,你打算怎麽辦?”
他頭微微一歪,臉上是純真又美麗的殘忍。
這個人的外表真的非常具有迷惑性,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洪門的幫主,隻怕會以為是個漂亮又天真的少年。
阮惜時無動於衷:“我會將你另外一條腿打斷。”
“真殘忍啊……”
司徒鶴感歎道,但臉上卻沒有一絲害怕的樣子,反倒是彎了彎唇:“我現在簡直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你宰割!”
他話是這麽說,人卻是閑散的靠在了洞壁上:“我昨晚大概是夢到我的姆媽了。”
阮惜時沒想到他會突然跟她說這個,微怔了一下。
司徒鶴卻沒有看向她,而是自顧自的說著:“我姆媽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你看我應該就能看出來,見過她的人,都說我和她很像。若是這副樣貌生在富貴人家,加以培養,定然能轟動全城。可惜,她生在山野之間,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
阮惜時靜靜地聽著。
她明白他說的意思。
五姑姑和她說過,美貌也是一把雙刃劍,若是有權有勢的人,那美貌就會成為無往不勝的利器;但若是一個無權無勢的人擁有美貌,將會引來無數覬覦和麻煩。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約就是這個道理。
“不過大概是老天爺也不忍心讓她這張臉甘於平庸,後來那個男人在一次幫派內戰中受傷,逃到了這裏,遇上了她。很老套的戲碼,他們一見鍾情。”
司徒鶴看了阮惜時一眼,似不知想到了什麽,出了幾秒的神,才又繼續道:“那個男人花了五塊大洋,將她買走,帶回了家裏。姆媽家裏很窮,五塊大洋對他們來說,足夠一家老小吃上一年的,何況姆媽的容貌,對她來說是個麻煩,若是留在家裏,最後隻會被地主看上,強搶了去,倒不如讓他帶走,好歹也是去城市生活,興許還能過上他們一輩子都過不上的好日子。”
司徒鶴說著,目光從阮惜時身上落回到了地麵上。
他伸手去掏口袋,摸出了一包煙,國外的牌子,但是已經被水泡過了,皺皺巴巴的團成了一團。
他嘖了一聲,將煙盒又塞回到懷裏,才又道:“那時候我姆媽大概也是這麽想的,何況她真心喜歡這個男人,隻是她那時候不懂,這世界上最易變的就是人心。何況他們的關係,本就是從買賣開始的,一開始就不公平。”
“剛把姆媽娶回去的時候,那男人還算用心,給她請了保姆,因為住大家族裏頭不習慣,還專門置辦了一個宅子,除開平時去洪門處理事情,他晚上都回那個宅子,沒多久之後,他們就有了一個兒子。”
他說到兒子,嗤笑了一聲:“那會兒姆媽那個蠢女人還挺高興的,以為有了兒子,就握住了自己男人的心,可她不知道,兒子又不止她一個能生。她在家裏全心全意的帶兒子,卻不知道那男人已經在外頭一大堆女人,生了不知道多少個孩子。”
阮惜時聽著後背發涼。
好一會,她才緩緩開口:“他沒有娶你姆媽嗎?”
“娶?”司徒鶴看她,眼底滿是譏諷,“你如果有權有勢,會娶一個空有外貌,沒有家世背景的人嗎?”
“如果是我,我更在意的是一個人的人品和性格,而不是家世。”阮惜時小臉認真的告訴他,“人品和性格才是一輩子的,而錢財和地位,總是能賺來的。”
“嗬。”司徒鶴笑了一聲,“也就你會這麽想了。”
他沒有等阮惜時反駁,又道:“反正那男人不是這麽想的,直到我姆媽懷第二個的時候,一個女人找上門,她才知道那個男人前不久剛成了親,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滿城風光。”
“而她,不過就是個見不得光的外室罷了。至於我,也就是個私生子。”
司徒鶴說起自己是私生子時,一副絲毫不在意的神色,隻是不知道在這張無動於衷的麵孔下,他曾經遭受過多少白眼。
阮惜時不由慶幸,自己被趕去的地方是清水村,那裏的村民都很淳樸,雖然也有一兩個孩子曾經笑話過她沒爹,但後來被大人教訓了一頓,就再沒人說過了。
但司徒鶴所處的地方卻是魚龍混雜之地,這些亂七八糟的聲音一定不少。
果然司徒鶴道:“姆媽知道後不願意相信,就去找那個男人,卻被他家裏人攔在外麵。大冬天,她站在外頭等了大半天,才等到那個男人回來。她還帶著她的兒子一起受凍。”
“後來,那個男人終於回來了,她以為自己能得到滿意的答案,可那男人卻毫不留情的告訴她,他的確娶妻了,但也不影響他們之間的關係,如果她願意,回頭會尋個機會,讓她進家門當個姨娘。”
他扯了扯嘴角:“倘若要是旁的女人,倒也真有可能抬進司徒家的大門,但那夫人心裏清楚,男人是喜歡過我姆媽的,雖然他現在覺得我姆媽無權無勢,單就一張臉,實在無趣的很,但人是可以改變的,若是我姆媽真的想爭,會爭,誰知道進府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所以她決計不會讓我姆媽進門的。”
阮惜時眉頭緊蹙:“他既能在外找那麽多女人,那說明他應該可以鎮的住他的夫人,何至於他夫人一說,連個姨娘都不抬進來?”
“你倒是看得通透。”
司徒鶴看向她:“若是我姆媽當初有你看得通透,便也不會有後來的事情了。可她看不透,雖然傷心,但她認為自己出身低微,能做個姨娘也算不錯了,便又回去癡癡等著。可沒等多久,一日出門,就被幾個歹徒拖到巷子裏,玷汙了身子,還劃花了臉。”
阮惜時驀的握緊拳頭。
她感覺嗓子裏像是堵了什麽東西,低聲道:“是那位,夫人?”
“除了她,還能有誰?”司徒鶴道,“身子不幹淨了,又沒了這張臉,男人自然不會再抬她進門。她心裏也清楚,就跑去府門口,結果那男人隻看了她一眼,便毫不留情的讓人將她丟出去了,不過他倒是舍不得自己兒子,還要將我帶走,說是給我一條活路。”
他唇角微微勾起,明明蒼白著一張臉,唇上卻浮出一抹嫣紅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