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0章 色即是禍
“自有天地以來,即有君臣上下之分!我聖天子,一以仁義待諸蕃。爾敢背大恩,失君臣之禮?倘天子震怒,遣一偏將,將十萬之師,恭行天罰,易如覆手。爾何不思之甚。彼以蕞爾之國,敢倔強不服,梗我聲教,自取滅亡……”
錫蘭國王宮大殿上,鄭和在王座前走來走去,厲聲嗬斥!
階下,阿列苦奈兒及其妻、子、女,諸妃,皆捆綁跪拜,麵如土色。
錫蘭國文武大臣皆匍匐於地,噤若寒蟬。
他們不是不想逃,而是明軍攻陷王宮的速度太快了,然後就控製了四城,每處城門隻派兩百兵丁,就守得固若金湯,整座王城根本沒有一點象樣的反抗,隻是在攻打王宮時,碰到了一點象征姓的小小抵抗。
鄭和在拿了陳祖義以後,一直想給南洋、西洋諸國一個慈善、和平的印象,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如今少不得又要再來一次罷黜其國王,另行廢立的舉動了。困鎖在大艦艙底的陳祖義很快就能迎來一位夥伴了。
海邊,張熙童正為夏潯送行。
因為夏潯此行身份的緣故,沒有大動幹弋,驚動的人很少,鄭和在錫蘭王宮的舉動,也起到了掩護他的作用,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王城,誰會注意有一支艦隊悄然離開呢。
“自我大明立國,第一次將我大明國威遠布四方十萬裏,諸夷莫敢不服,不服就打到它服,哈哈,威風、威風啊……”
張熙童大笑幾聲,轉口又道:“不過,國公啊,咱們在滿剌加,立拜裏迷蘇剌為王,在渤林邦,先抓了陳祖義,又立施進卿,在錫蘭山,則抓了阿列苦奈兒,又立了他的遠房侄子耶巴乃那為代王,雖然說威名遠播,可南洋、西洋諸國聞訊,定然惶恐不安。再往西去,可萬萬不能又起刀兵了啊!”
夏潯一臉無辜地道:“動刀動槍的,難道我就願意麽?是他們自己不知深淺!這些井底之蛙,夜郎自大,你光是示之以恩是不成的,就得一手大棒、一手甜頭,聽話就給點甜頭,不聽話當頭就是一棒!”
瞧瞧張熙童擔心的臉色,夏潯複又哈哈一笑,道:“我此次先行海上,是有秘密差使要做的,當然不會惹是生非了。放心吧,我到柯枝、古裏,一定風平浪靜,悄無聲息,絕不會丟下一團混亂,候著你們去收拾!”
張熙童欣然道:“下官固然不希望西洋諸國以為我中國好戰,卻也是擔心國公安危。如今有國公這句話,那下官就放心了。”
雙嶼衛中挑選出了一些最為親信的官兵,換了民服,卸去火炮等重型武器,乘坐七條大艦,乘風破浪,沒於大海深處。
離開古裏之後,夏潯的船隊先到了小葛蘭,繼而又到了柯枝。
在這兩個地方,剛剛停泊登岸時,夏潯還擔心自己船隻沒有表明任何國籍、身份,船員水手俱著民裝,偏偏配備了武裝,雖說是已把大炮、火銃藏起來,但隻是露出來的刀槍也是極為精良,會引起所到地方的不安。
不料,根本沒有人在意這個,沒有人管他們是兵還是匪,也不管他們從哪兒來,關心的僅僅是他們帶來了什麽貨物。
這個時代,遠洋船隊都擁有自己的武裝,而遠洋船隊大多兼有海盜姓質,雖然不是職業海盜,故而港口上沒有人在乎你的真正身份,當然,這也是因為從來沒有海盜在入港之後還行海盜之舉的。
這叫夏潯大為放心,他們來時,也裝了些中國貨,絲綢、茶葉、瓷器等等,這些都是極受當地人歡迎的貨物。
這裏的港口,當地人和阿拉伯人一半一半,許多阿拉伯人不止在此地經商做生意,而且在此紮下根來,他們在當地港口擁有很大的勢力,一些港口甚至已完全由他們來管理、經營,而當地人隻能被他們雇傭。
夏潯的艦隊就停泊在阿拉伯人經營的港口內。
一位負責碼頭管理的阿拉伯人歡迎他們的時候介紹說,此地有來自世界各方、乃至各個地方的商人,艸著至少八十多種語言。
夏潯的艦隊在此停泊期間,傾銷了大量中國貨物,又買進大量的香料和印度寶石,當他們離開港口的時候,這艸著八十多種語言的各國、各地商人,或多或少的都買到了一些中國貨。
這時的中國貨,是品味、檔次、質量和潮流的象征,完全可以拿來在世界各國當成硬通貨來使用。
在柯枝待了五天,夏潯繼續啟程,下一站就是古裏了。
夏潯在小葛蘭和柯枝時,也進行了一番明查暗訪,在本地擁有極大勢力且非常好客的阿拉伯人,曾經幫助他這位慷慨的東方朋友進行過一番調查,可是在本地並沒有查到建文帝的一些蛛絲馬跡,所以夏潯又把目光投向了古裏。
古裏位於印度半島的西南端,很早以前,古裏就宣布古裏為自由港,任何國家、任何地區、任何身份的人,他們的船隻都可以在此自由地停泊,補充淡水和食物。
所以,幾百年發展下來,這個港口雖然沒有像柯枝、小葛蘭一樣由極具經商天份的阿拉伯人控製著,卻也一樣的繁榮。但是由於這裏過於自由的管理,環境和治安也就較柯枝和小葛蘭更亂,碼頭上充斥著臭魚爛蝦和小偷扒手。
船隊一入港,一個頭纏白布、披著肥大的袍子、又肥又黑的牙人就光著一雙肥厚的腳丫子,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登上船來,笑眯眯地跟船上的人打招呼:“你們好啊,遠方來的客人……”
當地人願意拿寶石、珍珠、珊瑚和胡椒、蘇木等貨物和來人交換他們想要的任何貨物。當他們看到船上精美的瓷器、華麗的絲綢時,牙人眼中登時放出了閃閃發亮的光。
直接以物易物,又要有個一般等價物來衡量交換物品的價值,計算起來非常麻煩。
雙嶼衛這些年來獨霸東海貿易,也培養了自己的一些專門負責做生意的人,這些人坐在桌後,劈嚦啪啦地撥弄著算盤珠子的時候,那頭上纏著厚厚白布的印度牙人就用雙手雙腳二十根趾頭進行心算,速度和準確竟絲毫不比算盤差。
夏潯看到的時候,非常好奇,不知道這數字如果不是大多是整數,且位數提高到百萬千萬,他們那二十根趾頭是否還夠用。
夏潯並沒有在船上停留太多的時間,很快他就帶著費英倫上岸了,蘇穎和唐賽兒也跟他在一起。他們隻是上岸看看風景,並不走遠,所以並沒有叫人跟著。
這裏的風景非常原始和優美,並沒有因為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行旅而受到破壞。
椰林水巷,藍綠相間,明豔與深邃共容,好似一副幽靜的水彩畫,獨木舟在河水中輕輕劃過,蕩起層層漣漪。
巨大的芭蕉樹旁,披著頭巾、戴著鼻環的女人頭頂著水罐嫋娜而過,那深邃嫵媚的大眼睛瞟過來時,雖隻是好奇地打量,卻有一種勾魂攝魄的味道,害得蘇穎總有些擔心,老爺回船時,不會帶個印度女人回去吧?
夏潯卻沒注意看這人與物搭配起來的美妙風景,他和費英倫走在前麵,邊走邊在交談。
迎麵走來三頭大象,排成一排,象身上騎著的男人脖子上搭了一條橙色的圍巾,赤**黝黑的上身,穿一條橙色褲子,和身下的大象一樣懶洋洋的,大象蒲扇似的耳朵好半天才扇動一下,轟走停在它身上的蒼蠅。
夏潯往路旁讓了讓,繼續聽費英倫介紹,通譯牽了一匹馬,亦步亦趨地走在他身側盡職盡責地翻譯著。大象拐向了旁邊岔道,將他們和蘇穎、賽兒暫時隔開。
夏潯並未在意,他站在路邊,路邊用大木張著魚網正在晾曬,陽光把網格狀的陰影正映在他的臉上,他的神情很專注。
“他們這兒的王被稱作紮莫林,意思是統治大海和山川的人,非常非常富有。”
費英倫貪婪地舔了舔嘴唇:“我聽說他有無窮的財富……”
夏潯道:“好了好了,我想知道的是,你在此地有沒有認識的朋友?我正在打聽一個人的下落,或許能夠請他幫忙?”
費英倫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道:“大人,我看你……似乎對劫掠全不在意,卻對某些來自東方的人,有著莫大的興趣啊!”
夏潯淡淡地道:“廢話!難道我們在這岸上劫掠麽?我們是海盜,可不是山賊。這一路過來,港口比較密集,也不方便我們下手,繼續西去,應該會有機會。我告訴你,我要找的那夥來自東方的人,他們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懂嗎?”
費英倫啊了一聲,急忙問道:“難道這些人有一批巨大的藏寶?”
夏潯笑了笑道:“不錯!他們本來是我們的人,可是當初……,我們多年來弄到的寶物全被他們藏起來了,如果我能找到他們,問出寶藏的下落,嗬嗬,我會賞你一大筆錢,還會送你一條船!”
這樣一說,費英倫的眼中登時露出熾熱的光,他朝思暮想的就是重新弄到一條船,可是一條結實耐用的大海盜船,價格可不菲,如果夏潯真能送他一條船……費英倫激動地問道:“夏先生,您說的是真的嗎?”
夏潯道:“我一向重視自己的承諾。”
“好!好好!”、費英倫欣喜異常,他已經懷疑夏潯並不是一個海盜,也不相信夏潯所說的那些流落西方的東方人藏了什麽寶藏,但是相處這麽久,他倒是相信夏潯的為人,如果能夠找到夏潯要找的那夥東方人,他相信夏潯一定會履行承諾,送給他一條大船。
費英倫興衝衝地道:“我認識這裏的大頭目,他是替古裏王管理政事的大臣,我曾經有許多掠來的財物是轉手賣給他的。夏先生可以準備幾樣貴重的禮物,我領你去拜見他,他一定會樂意幫忙的。”
夏潯欣然道:“如此甚好,穎兒……”
夏潯回頭喚了一聲,扭頭一看,攸然色變!
蘇穎和唐賽兒已經不見了蹤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