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下黑手

京城的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多了,日頭已經高高的掛在了天上,明晃晃的金色照在大地上,積雪已經逐漸消融,被過往的人群踩成了一片泥漿。

馬車轆轆有聲,一點點的回旋在耳邊,單調而機械,又如一支唱不完的小曲兒一般,悠悠揚揚的飄蕩著。明媚將臉貼在了車廂上,一雙眼睛從軟簾的縫隙裏看著街道上的人來人往,腦子裏不住的在想著錢不煩剛剛問自己的話。

“丫頭,那喬家小子到底靠不靠得住哇?”錢不煩的話在她耳邊響起:“我總覺得這些王孫公子都不可靠,王府皇宮都是些醃臢的地方,也不知道有多少爛汙事情!”

靠不靠得住?明媚閉著眼睛靠在車廂壁上,靜靜的思索。

師父現在問她,她又該問誰去?盡管自己想要試著去相信他,可是怎麽能輕易下結論呢?一個人是會變的,即便他此時一心一意,誰又知道他以後會怎麽樣?

靠得住,和喬景鉉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靠不住,自己帶著幾個丫鬟出來,立個女戶自己過一輩子。睜開眼睛一日,閉上眼睛一日,怎麽樣都是過日子,就看自己打算怎麽過。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有著新思想的人,明媚從來沒有打算過去靠喬景鉉過日子,即算是嫁給了他,自己也要有屬於自己的領域,而不是把他當做自己唯一的一片天空,躲在他的羽翼下,透過縫隙去仰望藍天。

“姑娘,該下車了。”身邊傳來玉梨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索,馬車已經停了下來,柳府的大門就在眼前。

玉梨打起了馬車上的軟簾,一角金燦燦的陽光便泄了進來,照得車廂裏明晃晃的,已經停雪,地麵上有著深深淺淺的腳印。

從外院走進了青蓮院,換回女兒裝扮以後,明媚摸了下腰牌:“玉梨,你隨我過去玉瑞堂,還得向老夫人還這牌子呢。”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一對和闐玉的鐲子沉甸甸的壓在那裏,透著一絲沉穩,將她的手腕襯得更白皙了些,真如欺霜賽雪一般。明媚伸手將那對鐲子抹了下來,交給玉簫:“替我收好,跟那滴露七寶簪放到一處。”

玉簫抿嘴笑了笑:“姑娘,莫非又是喬世子送的?”

“才不是呢。”玉梨快嘴快舌,一雙眼睛亮閃閃的:“皇後娘娘賞的!”

玉簫唬了一跳,那玉鐲子都差點沒有拿穩,眼睛瞪得老大:“姑娘,你今日竟然進宮了?宮裏是個什麽樣子?是否氣派?皇後娘娘長什麽模樣?是不是和那廟裏的觀音菩薩長成一個樣兒?”

明媚望著玉簫微微一笑,玉簫素來鎮定,今日卻被一句“皇後娘娘”給弄得說話跟潑水一般,問題一個接一個,無限好奇。

“皇後娘娘與我們常人一般模樣,沒有什麽特別的。今日是那三皇子請我進宮給皇後娘娘治病的,她本來頭疼難忍,我給她按壓了穴位以後,她便不覺得難受了,因此賞了我這對手鐲兒。”明媚朝內室掃了一眼:“這事情可不能說出去,聽到沒有?”

“為什麽不能說出去呀?”玉琴有幾分不解:“姑娘你治好了皇後娘娘的病,這是多大的榮幸,當然要好好的宣揚宣揚,也讓別人知道你的本事,怎麽反而倒藏著掖著了呢?”

“玉琴,你要知道宮裏可不是咱們尋常人家,我可以宣揚自己去給英王妃看病的事,可以宣揚給高老夫人看病的事,可是這宮裏的事情可卻一個字都不能說,指不定便找來了殺身之禍。”明媚心中也是忐忑,若祖父祖母知道今日自己進宮給皇後娘娘看病,還不知道會怎麽想呢。

眾人聽明媚說得鄭重,一個個都點頭應承下來:“姑娘,我們絕不向外邊透露半句。”

明媚去玉瑞堂的時候柳老夫人剛剛吃過午飯,正坐在內室準備休息。曼青看著明媚帶了玉梨過來,輕聲問:“十小姐,老太太要歇下了呢,可有事情要通傳?”

明媚笑著擺擺手道:“既然祖母要午休,那我就不叨擾了,我是來歸還腰牌的,還請你替我交還給祖母,我改時間來看她老人家。”

剛準備轉身,就聽裏邊傳來柳老夫人的聲音:“媚丫頭來了?”

“喲,老夫人耳朵可真尖。”曼青一臉溫柔的微笑:“十小姐真真是老太太心尖上的孫女,這說話的聲音細細的,還能聽得清楚!”

聽著這話,明媚真不得不佩服這曼青的伶俐,這話說得八麵玲瓏四角俱全,既體現了柳老夫人愛惜晚輩,又恭維了她是個得寵的。瞅著曼青走在前邊的身影,明媚小聲對玉梨說:“我覺得你該到曼青這裏來好好學下才是。”

“是呢,姑娘。”玉梨點點頭:“姑娘知道我是個笨嘴笨舌的,沒由得讓姑娘不歡喜,哪日該端著酒盞兒,乘著上好的百花蜜,請曼青姐姐教下,怎麽樣才能把蜜擦在嘴上又不招蚊蟲和螞蟻!”

明媚聽了吃吃的笑:“玉梨你越發的口齒伶俐起來了,隻是沒用在正道上頭,專會與我吵架翻嘴。”

曼青聽得後邊一片歡聲笑語,回過頭來瞧了明媚主仆一眼,一邊笑著對柳老夫人道:“也就十小姐的丫鬟成天這般快活,叫人見了眼熱。”

柳老夫人瞧了她一眼,也眯眯的笑:“若是你眼熱,那我就打發你去十小姐那邊做丫鬟,如何?”

曼青低下頭,咬著嘴唇吃吃的笑:“老夫人早就厭著我,我自己心裏清楚呢!但我可是牛皮糖,老夫人不管怎麽不喜,我還得貼著老夫人來,誰叫您是柳府的老祖宗呢!”

柳老夫人嗔怪的打了一下曼青的手:“小蹄子,就會油嘴滑舌!”抬頭看了看曼青那臉盤子,心裏暗暗歎氣:日子一天天過去,曼青這丫頭也越發眉眼漸開,長得怪叫人疼愛的,也不知道該給她配什麽樣的人才不辱沒了她這長相和細致心思。若她還是以前那個身份,現兒求親的人恐怕會踏破了門檻,可現在的曼青卻不是以前的那個曼青了。

曼青仿佛不知道柳老夫人在想什麽,隻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她身邊,微笑的扶著她的手往外邊走了出去。

剛走出內室,柳老夫人便見明媚帶著玉梨恭恭敬敬的向她請安,手裏拿著一塊腰牌晃來晃去的:“祖母,我來還腰牌了。”

柳老夫人臉上笑微微的一片,由曼青扶著坐了下來,朝明媚擺擺手道:“媚丫頭,這般著急來還做什麽,這腰牌放到你那邊也行,你父親跟我說過你要出府給人看病的事情,我也同意你出去,隻是別出去得太勤密了,沒由得讓別的姐妹瞧了眼紅。”

明媚笑著點了點頭,柳明豔與柳明珠兩人還被關在家廟沒出來,所以今日她出去也沒旁人說什麽陰陽怪氣的話兒。她望了柳老夫人一眼:“祖母,孫女今日過來是想給母親把下平安脈,也就一個來月要生了,這可是最最要緊的時候。”

柳老夫人點著頭道:“可不是這樣?我打算明日派人去請京城有名的譚穩婆,讓她提前些日子來府裏頭住著,免得肚子裏頭那個等不得要早些出來,先就有了動靜。”

“還是祖母想得周全,這是我母親的福氣。”明媚笑著站了起來行了一禮:“孫女且進去看望母親。”

柳老夫人點了點頭:“你去瞧瞧。”

京城的格局劃分是很顯而易見的,禦道街、金水街那邊是最熱鬧的地方,幾條寬闊的主街縱橫交錯,中間夾雜了朱雀、玄武等街道,還有熱鬧非凡的商業區。從這地段穿過往東門與南門,便有四四方方的幾個街區,被幾條貫穿的大道劃成了幾片。

這些地方是商賈聚居之地,有各種批發市場,還有各種特色的店鋪都在這幾條大街上邊,大街後邊的胡同便是那富人們居住的地方,隻是因著京城乃皇城,天子腳下,寸土寸金,那些宅子都很小,那些富戶們在城外自有自己的別院,修得格外氣派

與這幾條大街相接的地方也是店鋪節次鱗比,望城門那邊走了去,便是一些民居。在這些地方居住的百姓一般是家中小有積蓄,但也不是很闊綽,一般是一進長條形的屋子住著一家人,和別的人家共著一個小小庭院。條件更好些的人家住的是四合院子,院子裏栽著一些花草樹木,看上去一眼清新的綠,陽春三月正是花時,這滿眼的綠色裏邊又夾雜了些粉白粉紅的花朵,香氣襲人。

在一條巷子裏有一戶人家,外邊瞅著沒有什麽異樣,可是那裏卻經常有人敲門拜訪,有時一日裏頭會來好幾個找人的。

“譚穩婆,譚穩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響起,有個穿著綢緞衣裳的人站在門口,額頭上全是汗珠子:“我們家少夫人要生了,你快些跟我過府去罷!”

“吱呀”一聲,大門打開,一個穿著黑色衣裳的婆子走了出來,望著那人道:“你是哪家府上的?可預先和我約好了?”

那人擦著汗喘著氣兒道:“去年便與你排上號了,朱雀街那邊林大人家裏。”

“你先別著急,我讓媳婦兒去查查。”譚穩婆轉過臉朝屋子裏頭喊了一聲:“老大媳婦,你查查看朱雀街林大人那邊可有先付定金?”

“譚穩婆,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查這定金不定金的,哎喲喲,你就快些跟我走罷!”那穿著綢緞衣裳的人一臉焦急,伸手就來拉譚穩婆,沒想到斜裏伸出了一隻手來將他的手打掉:“我婆婆每日都有安排,若是胡亂的跟著你去了,那預先定好的人家怎麽辦?”一個穿著大棉襖的媳婦子出現在門口,手中捧了一個簿子:“婆婆,我們確實收了朱雀街林大人家的銀子,日期也在這兩日,能對上。”

“那你叫老二媳婦趕緊去準備好東西,我馬上就走。”譚穩婆朝那人點了點頭:“這位管事,我這是老規矩,你也莫怪。”

那管事見譚穩婆答應去了,這才放了心,陪著一臉的笑:“不怪,不怪,譚穩婆去了就好。”

就在這時,巷子那邊來了輛馬車,轆轆的滾了過來,停在譚穩婆家門口,幾乎將那狹窄的路麵給堵住。馬車上跳下一個人來,瞧著那穿著打扮,該是某位大戶人家府上的得力管事婆子。

“譚穩婆,我是柳太傅府上的。”那管事婆子瞅著譚穩婆一臉的笑,伸手便將一個大銀錠子塞到譚穩婆手上,旁邊林家的管事急得跳腳,柳太傅府可是官大權大,若是這時候他們要將譚穩婆拉走,自己也隻能眼巴巴的看著了。他剛剛收了的汗又滾滾的往外滴,在一旁小聲嘀咕:“譚穩婆,你可要個先來後到。”

譚穩婆癟著嘴笑個不歇:“原來是柳太傅府的管事媽媽,不知道貴府少夫人什麽時候生孩子?”

那管事婆子笑道:“還早哩,要下個月。”

旁邊那人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這心才安了下來,就聽那管事媽媽開口道:“我們家老夫人說先要接你去住著,以防小公子耐不住,想要提前跳出來。”

這真是三起三落,旁邊那穿著綢緞衣裳的管事頭上的汗珠子又滴滴的要落了下來,譚穩婆瞧著他那緊張模樣,笑著看了他一眼道:“你放心,你們家少夫人臨盆,自然會先去給她接生。”又朝那管事媽媽點了點頭道:“老夫人實在是想得周到,但我日日都排滿了,恐怕是不得空去貴府住著,到時候隻能派我那兒媳婦先去住幾日,發動的時候再來喊我便是。”

那管事媽媽得了這話也沒有再說多話:“那我便先和你約好了,到時候再打發人過來接你那媳婦。”

馬車離去,帶起一點零星的雪花末子,譚穩婆望了望停在那頭些的小馬車,朝那綢緞衣裳的人望了一眼:“快些走罷。”

譚穩婆剛剛上了車,對麵早點鋪子那邊就伸出了一個腦袋來,看了看地上馬車的轍印,飛快的朝巷口跑了去。

安平公主坐在正廳的座椅上,一雙眼睛瞟向右首坐著柳四夫人:“慈音,你知道我今日派人將你找來是為了什麽?”

柳四夫人有幾分惶恐,今日正在青蓮院裏想著該如何去求柳老夫人將明珠放出來,卻接到了安平公主的信,讓她速速來公主府一趟,不敢違背母親的命令,也沒告訴柳老夫人,自己帶了幾個丫鬟婆子從青蓮院的角門出來,直接奔了安平公主府。

“母親,慈音愚鈍,還請母親明示。”柳四夫人瞧著安平公主一臉唾棄的模樣,實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又做錯了什麽,隻能小心翼翼的回答。

“杜若蘭那事情,難道你就這樣算了?”安平公主的手攥得緊緊的,心中的氣不打一處來,為了這個蠢笨女兒,自己去柳太傅府為她爭名分,沒想到卻被柳元久拿出來的那些證據弄得啞口無言,隻能怏怏而歸。

這可真是被打了臉,安平公主隻覺得這輩子都沒有這般窩囊過,回到府中她越想越生氣,柳太傅與柳老夫人倒也罷了,柳元久憑什麽這樣對自己?一個後生小輩,竟然敢跟自己起高腔,看自己怎麽整治他!

想要整治一個人,便要從他最喜歡的東西下手,杜若蘭是柳元久最喜歡的女人,為了她,他甚至不惜與家裏鬧翻,執意自己派了媒人去向杜若蘭提親。現在杜若蘭肚子裏頭還有一個小的,這個小的更是柳府的關注點,否則柳老夫人又怎麽會將杜若蘭挪到碧紗櫥裏去,還不是防備著別人下手?

安平公主的嘴角露出一絲陰險的笑容來,柳老夫人有本領將自己府裏弄得跟鐵桶兒一般,可架不住自己從外邊想辦法!瞧著縮著腦袋坐在那裏的柳四夫人,安平公主不免有幾分生氣:“慈音,你自己說一句,若想就此罷手,那我也不再說多話,以後你在柳府過得如何,都不要與我來提,過得好是你的福氣,過得不好也是你該受的。”

柳四夫人怯生生的縮了縮肩膀,低聲答道:“慈音自然是要母親來管的。”一想到杜若蘭,她的眼睛便有些發紅,聲音也變得恨恨的:“母親,慈音如何不想診治她,可惜婆婆便像那孵蛋的母雞一般將她摟得那般緊,玉瑞堂那邊水潑不進,我都插不見手去。”

“說你笨就是笨,都活到三十多歲上頭,還是沒一點長進!”安平公主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眼中更添了一絲煩惱:“上回我便給你出了個法子,你姐姐說恐怕你不知道怎麽做,我還以為她是在有心調侃你,沒想到竟然是真的!這個時候了,也不知道派人到京城各個有名的穩婆去候著,看看柳府到底請的是誰,你竟然說你有心想要去將那杜若蘭給除了?”

柳四夫人的心堪堪的跳了一拍,安平公主這話裏頭的意思,莫非是已經打探出來了?她朝安平公主看了一眼,很小心的陪著笑臉道:“母親定然已經得了信兒。”

安平公主拍了拍桌子,一臉不歡喜的表情:“我得了信兒!什麽都指望著我幫你辦好不成?你還能不能自己有些舉動?”她皺了皺眉頭,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喝了一口:“自小你便不是個靈活的,可怎麽卻越長越糊塗了呢!”

“母親。”柳四夫人委屈的低下了頭去,雖然是安平公主最小的女兒,可卻遠遠不及自己上頭三位姐姐受寵愛,安平公主連一個郡主的封號都沒有替她討,雖然說三姐也沒有封號,可她總覺得自己是最不得安平公主歡心的。

見著柳四夫人這模樣,安平公主驀然想到她小時候受欺負時便是這般模樣,不由得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畢竟是自己的女兒,罵一頓之後還是要好好為她出謀劃策:“我已經探知了你們柳府請的穩婆,至於該怎麽樣去下手,你自己心裏該明白。”

柳四夫人驚喜的抬起頭來,一雙眼睛裏滿是喜悅:“母親,我婆婆請的是哪一位?”

“城東的譚穩婆。”安平公主眼中有一絲狠辣:“慈音,這婦人生產就在鬼門關前走一遭,那杜若蘭身子本來就弱,難產而亡也不會有人懷疑。雖說那譚穩婆京城裏頭鼎鼎有名,可手下也死過人,並不是能包著母子平安的送子娘娘,你隻要肯花大價錢,不怕她不會照你的去做。”

柳四夫人被安平公主慢慢的說得有幾分動心,不過又有幾分猶豫:“母親,沉香閣那個女兒會醫術,她會不會看得出來。”

“你也太小心了些!”安平公主嗤嗤笑了起來:“我且問你,教她的師父是男是女?”

柳四夫人一愣,隨口答道:“自然是個男的。”

“哪個男的還會教自己的徒弟去接生?莫要笑煞旁人!”安平公主擺了擺手:“即便讓你那女兒去接生,她瞧著她娘那模樣,恐怕都會嚇得臉發白!更何況你那婆婆又怎麽會放心讓她去接生?”

柳四夫人聽著安平公主的話,臉上慢慢露出了一絲笑容來:“母親,女兒盡力去試試。”

過了兩日,太陽才露了個影子,小巷裏頭就有人在走動了。譚穩婆拎著一塊肉從外邊走進來,與從家裏走出的一個婆子打了個照麵,那婆子瞧著譚穩婆盡力,朝她笑了笑:“譚穩婆,正是要找你呢,倒也沒等多長時間,你就回來了。”

譚穩婆笑了笑:“這位媽媽,可是來替主人預定接生的?”

那婆子笑了笑,沒有說話,隻是站在門口搓了搓手:“我已經和你兒媳婦說好了,你去問問她便知道了。”一邊說著一邊瞅了瞅裏邊:“我府裏還有事兒,便先回去了。”

“婆婆,你們怎麽站在門口呢,外邊風還是有些大,快些進來罷。”譚穩婆瞧著那婆子匆匆忙忙的身影,心中犯疑,正站在那裏想著這婆子怎麽就來去如風一般,譚穩婆的二媳婦走了出來,伸手接過了那塊肉:“唉,我就說我去買菜就行,旁人看著這些小事還勞煩婆婆去做,我這個做媳婦的臉上都沒光呢。”

譚穩婆眯著眼睛看著媳婦一臉不自然的神色,心中犯疑,大步走了進來:“方才那婆子是哪家府上的?怎麽走得這般匆忙?”

譚穩婆的二兒媳將肉放到案板上,伸出手在圍布上擦了擦,這才從袖袋裏摸出了一張銀票來,遞給了譚穩婆,壓低了聲音道:“婆婆,是公主府的管事媽媽。”

“公主府的管事媽媽?哪家公主府?京城裏有好幾家呢。”譚穩婆低頭看了那張銀票一眼,唬得手一抖,那銀票便飄飄的落到了地上,她那二兒媳趕緊彎腰將銀票撿了起來,頗有幾分埋怨的口氣:“幸好還沒生火,要不是——怪可惜的。”

“可惜什麽?”譚穩婆一把將媳婦拽了過來,一雙眼睛很嚴厲的盯著她:“這樣大麵額的銀票,你拿了不手燙?”

二兒媳縮了下脖子,不敢看譚穩婆的眼睛,隻是戀戀不舍的看了那銀票一眼,低聲說道:“婆婆,這可是一千兩銀子!咱們累死累活做幾年,也就不過賺這麽多。”

譚穩婆呼哧呼哧直喘氣,拖著兒媳婦的手便來到了屋子裏邊一個小神龕前邊,厲聲喝道:“你還不快快跪下!”

二兒媳抬起頭委屈的看了譚穩婆一眼,見她的目光淩厲得像小刀子一般,縮了下身子,不由自主的跪在了神龕前的蒲團上邊。“老二媳婦,這些年你與你大嫂跟著我學接生,可見我接過別人的冤枉錢?”譚穩婆撫了撫胸口,氣息勻稱了些這才緩緩開口。

“婆婆,你難道便不記得了?三年前在城北方家,你拿了人家一百兩,去年還有劉家與陳家,婆婆不都接過他們的錢?雖然不多,就不過十來二十兩的,可究竟也是冤枉錢不是?”那二兒媳舍不得到手的銀子又飛了出去,鼓起勇氣大聲回話:“婆婆,接了一回是接,接了兩回也是接,接幾十兩銀子和接一千兩銀子又有什麽區別?”

譚穩婆看了一眼已經財迷心竅的媳婦,默默的轉過身,從神龕後邊摸出了一個本子來拍了拍:“你說得沒錯,我是接了別人的銀子,每一筆我都有個數目,可是這些銀子和你今日接的銀子完全不同。我這些銀子都是幫別人掩飾一下而已,娃兒或是提早出來,或是推後出來,其中定是有某些原因,但我不管不看不說,這樣至少能讓別人家庭和美。而你今日接的這筆銀子卻絕不是隻要求幫她掩飾一下罷?”

二兒媳在譚穩婆威懾的眼神下將事情說了個清楚,那人是安平公主府的婆子,想讓她們去給柳太傅四夫人接生的時候下手,要不動聲色的做到一屍兩命。

“啪”的一聲,那二兒媳的臉上挨了一個耳光,譚穩婆將那張銀票摔到了她麵前:“一千兩銀子就將你的良心買了去?你就如此廉價不成?”

那二兒媳捂著臉喃喃道:“婆婆,那可是公主府來的人。”

譚穩婆坐在凳子上呼哧呼哧的喘了兩口粗氣,閉著眼睛想了想:“柳太傅府上的四夫人生產,與公主府有什麽幹係?”

“婆婆,那管事媽媽說,她們家公主將女兒嫁了給柳太傅的第四個兒子為妻,卻沒想到那女婿寵妾滅妻,竟然將一個小妾扶成了平妻,眼見著那位正妻都快沒有立足的地方了。”那二兒媳臉上全是憤怒的神色,彎腰將那張銀票撿了起來,緊緊的攥到手心裏頭:“婆婆,咱們也是幫人家的忙,不讓那狐狸精禍害了旁人。”

見譚穩婆閉嘴不語,那二兒媳又斷斷續續道:“婆婆,公主府權大勢大,可不是咱們惹得起的。若咱們沒有照著她的意思辦,以後還不知道要遭多少罪過呢。聽那媽媽說,那位四夫人身子弱,本來就經不住折騰的,生產的時候過世也不會有人懷疑的……”

話音未落,臉上又挨了兩個巴掌,二兒媳隻覺臉上火辣辣的一片,捂了臉坐站在那裏瞧著譚穩婆從神龕旁邊的小箱子裏摸出一把香來點燃,跪倒在那神龕前邊。

神龕裏供奉著的是送子娘娘,做穩婆們這一行的,家中都會請來這尊神仙,保佑她們出去接生順當。譚穩婆握著香跪在地上,口裏念念有詞的誦了一篇經文,這才站起身來對著二兒媳道:“我們做這事本來就是偏門,若是貪財害命,菩薩自然會嚴加懲治,說不定還會家破人亡。你現在貪著她這一千兩銀子,到時候陪上全家性命,合算不合算?”

“賠上全家人性命?”那二兒媳驚訝的張大了眼睛:“怎麽會?隻不過是……”

“你住嘴!且聽我將話說完!”譚穩婆喘了幾口氣,拿起灶台上一碗冷茶,咕嘟咕嘟喝了個底朝天,抹了抹嘴道:“那媽媽說柳太傅府寵妾滅妻,你便要幫著那正妻去將這平妻給了結?你不是京兆府尹,還沒那生殺予奪的權利!即便那小妾真是惡行累累罪有應得,老天自然會收了她去。你說害怕公主府,可即便是那公主府,也不能這般不講道理,我不幫她做這傷天害理的事情,未必她還會逼著我去做?”

譚穩婆在京城做這行當已經幾十年,她見過不少這樣的事,曾經也有她的同行摻和到世家大族的事情裏邊去,最後都不得善終,還帶累了自己的家人,所以譚穩婆叮囑自己,該按著自己的本心做事情,不能貪財,日子能過得去便罷了,不求大富大貴。

那兒媳婦被譚穩婆打得眼前一陣發黑,又聽她厲聲訓斥,十分慚愧,抖抖索索的將那張銀票遞了過來:“婆婆,那我們將這銀票退回去?”

“不必。”譚穩婆將那銀票接了過來,低頭看了看那票麵兒,搖了搖頭,眼中露出一種堅定的神色來:“現在去退回去,指不定那人又想別的什麽花樣害人呐,不如先放到我們這裏,等幫著柳四夫人接了生,你便借故說人家防範得嚴密沒有得手,將那銀票去退到公主府便是。”

譚穩婆的二兒媳望了望她,沒有說話,臉上猶自有一種心疼的神色,這可是一千兩銀子,不是十兩二十兩的,婆婆怎麽就看得這麽淡!若那個柳四夫人身子真是那媽媽說的那般弱,生孩子熬不過去也是常理之中,這銀子簡直就是白得的。

瞧著譚穩婆轉身走出去的背影,二兒媳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攤上個固執的婆婆,白花花的銀子都往外邊推!

柳四夫人坐在窗戶邊上,一臉的漠然,她手中捧這一個粉彩茶盞,不時慢悠悠的喝上一口,那茶盞裏的茶早已涼了,可她卻似乎恍若不知,依然在慢慢的喝著。

“夫人。”藍翠有些擔心的看了看柳四夫人:“奴婢給你換一盞茶罷。”

“不用了。”柳四夫人抬起眼皮兒道:“你給我去外邊瞧瞧,錢媽媽究竟回來了沒有。”

“是。”藍翠應了一聲,趕緊撩開門簾奔了出去,那門簾上繡著的喜鵲登梅圖樣隨著那晃動不斷的變化著,喜鵲似乎也上下翻飛了起來。

“夫人。”那喜鵲還沒停穩,外頭傳來藍翠高興的聲音:“錢媽媽回來了。”

柳四夫人將手中的茶盞放了下來,眼睛熱切的望向外邊,仿佛能將那門簾看出一個洞來般,直到錢媽媽的臉出現在她麵前,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媽媽,這事兒辦得如何?譚穩婆可收下銀票了?”

“夫人,收了,怎麽能不收?”錢媽媽那張臉上的褶子堆到了一處,格外的難看,嘴巴笑得咧開來,露出幾顆黃黃的牙齒:“我說我是公主府的媽媽,她那媳婦子一下就暈頭了,瞧著我的神色都有些膽怯!”

“公主府?”柳四夫人有些不解:“為何將我母親給搬出來了?”

“哎呀呀,我的夫人啊!”錢媽媽端了張小杌子坐到柳四夫人旁邊,拍了拍大腿道:“咱們要將背景往大裏說,那些升鬥小民才會害怕!聽著說是公主的意思,那譚穩婆自然不敢不從。若是說是夫人請她做這事兒,未必她會伸手接銀票呢。”

“你說的也對。”柳四夫人想了一回,咬著牙問:“你有沒有說清楚,必須是一屍兩命,大的和小的都不能活?”

“交代清楚了!”錢媽媽笑得十分愉快:“我和那媳婦子說清楚了,她聽說夫人受盡那狐媚子的擠兌,還十分氣憤哩,一副想要為夫人伸張正義的神色,答應得十分爽利。夫人你就放心罷,她們做穩婆的,手下多用幾分力道,或者揉宮的手法不對,那生產的婦人都會挨不過,更何況那個身子這般弱!”

柳四夫人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她將手撫著胸口,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杜若蘭,我還讓你多活一個月,你可要好好享受著,否則就享受不到了。”

錢媽媽在旁邊點著頭道:“夫人也太仁心了些,還想著她沒好好享受呢。”

主仆兩人相視對望了一眼,擠眉擠眼的笑了起來。

門簾兒一晃,藍心的臉出現在門口,她的額頭上全是擠擠密密的汗珠子:“夫人,三皇子殿下來咱們府上了!”

“什麽?”柳四夫人猛的站了起來:“三皇子殿下來了?在外院還是在玉瑞堂?”

“他沒去外院,老太爺和老爺們現兒都在府衙裏頭呢,老夫人命開了中門相迎,直接去了玉瑞堂。”藍心說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我方才見著老夫人身邊的曼青過來咱們青蓮院了,將十小姐喊了出去!”

“曼青?”柳四夫人擰了一雙眉毛,急急忙忙衝到了門口往外邊看,可卻隻能看見自己院子裏的兩道月亮門,彎彎的重疊在一處,看不到大門外邊的一絲兒景物:“有沒有去家廟裏頭喊九小姐?”

藍心搖了搖頭:“奴婢不知道。”

柳四夫人推了她一把:“快去,快去打聽著。”

“是。”藍心見著柳四夫人一副慌慌張張的模樣,也跟著心裏頭緊張了幾分,撒開腳丫子便跑了出去,微風吹著她的褲管輕飄飄的飛舞了起來,露出下邊一雙桃子紅的繡花鞋,一點點的晃著人的眼睛。

“為何喊了那個去玉瑞堂?”柳四夫人手扶著門檻,心裏似乎被壓得透不過氣來,婆婆也實在偏心,難道她便隻有柳明媚這個孫女不成?什麽好事情都惦記著她!自己的明珠都被她給扔到腦子後邊去了,關到家廟裏有三日了,還不見開口將她放出來!一想著這個,柳四夫人便覺得心如刀絞。

她的明珠素日可是嬌生慣養的養著,去了家廟也不知道那邊情況怎麽樣,床褥夠不夠軟夠不夠暖,飯食是不是美味可口,每日裏也不知道做了些什麽,會不會被那柳明豔欺負了去。柳四夫人站在那裏,心底好一陣發疼,眼中有漸漸的有了一層水霧。

她的明珠,怎麽能去受那種苦!現兒三皇子殿下來了,卻抬舉著那庶出的丫頭去玉瑞堂見人,倒把嫡出的關了起來不讓她露麵,也不知道柳老夫人這心歪到了什麽地方去了。柳四夫人?大大的喘了幾口氣,心中實在有些想不通。

自己怎麽說也是公主府裏出來的,怎麽在柳老夫人眼裏就比不得那個父母雙亡的孤女?而且成親前邊十來年,柳老夫人對她雖說不算熱絡,也沒有現在這般冷淡。這究竟是怎麽了?柳四夫人隻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跟著柳元久在雲州做了幾年外任,回來以後一切都變了。

貴妾變成了平妻,庶女變成了嫡女,原本下手將妻室貶為貴妾的柳老夫人就如換了個人,對那杜若蘭母女噓寒問暖,別提有多麽好了。自己與明珠,卻得不到柳老夫人半個笑影兒,還時時刻刻的找她們的碴子!

柳四夫人越想越覺得心中糊塗,這裏頭的關節怎麽也想不通——現兒三皇子殿下來了,卻喊了那柳明媚去見,怎麽就不見記掛著明珠呢?雖說明珠一心想著要嫁那喬景鉉,可柳四夫人瞧著這事兒有些玄,京城裏頭那麽多貴女都想嫁他,自家的明珠好像還缺乏了些競爭力,隻是空長了一副好容貌,卻不知道如何去討喬景鉉的歡心。柳四夫人的眉毛尖子蹙到了一處,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但願自己的明珠不要鑽牛角尖,早些從那固執的念想裏頭脫了身。

就如三皇子殿下,難道不是個好人選?柳四夫人的臉上出現了微微的笑容,若是能做皇子妃,也算是一樁好姻緣了。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空中一片潔淨,藍得似乎沒有半分雜質,日頭升得很高,投下了一片金色的溫暖。屋簷下的冰棱開始融化,一點點的小水珠子急急忙忙的往下掉落,仿佛成了一幕珠簾,掛在屋簷下,從後邊望出去,隻見一片朦朦朧朧,看不清楚前邊的景物。

明媚正在教幾個丫鬟們學習找穴位,玉簫幾個人對醫術十分好奇,見著玉梨也能給人看病更是心生向往,明媚有時候沒事情做便給她們指點一二。

幾人圍在明媚身邊,正聽得聚精會神,外邊墨玉蹦著走了進來:“姑娘,玉瑞堂的曼青姐姐來了,說老夫人喊你去玉瑞堂呢。”

墨玉今年十一了,一雙眼珠子就如她的名字一般,黑黝黝的,就如墨玉雕琢而成。她的笑臉出現在門邊,就如初春的花朵兒一般。

“我知道了。”明媚直起身子來,整了整衣裳,她剛剛從玉瑞堂回來不久,不知道柳老夫人為何又要喊她過去?莫非是杜若蘭的身子……想到此處,明媚心裏頭有幾分焦急,趕緊帶了玉梨走了出去。

曼青站在院子門口,就如一支寒梅般素雅,穿著一件灰青色的褙子,可卻偏偏壓不住她白皙的肌膚,反而顯得格外粉嫩起來。看著曼青那如花兒般的臉,明媚走上前去笑著說道:“曼青,你倒是越發美貌了,原來祖母竟然是這般會養人的,看來我還得搬去碧紗櫥與我母親一起住著才行,看看也能不能被養得這般美貌。”

被明媚一打趣,曼青的臉上一紅,可卻沒有低頭,隻是淺淺一笑:“十小姐慣會取笑奴婢,奴婢怎麽能與十小姐相提並論?奴婢將老夫人的話帶到了,十小姐快些隨奴婢過去玉瑞堂。”說完轉身離開,那纖濃合度的身材讓玉簫她們在一旁看得嘖嘖稱羨:

“這曼青姐姐真不像個做丫鬟的,那品格兒,那通身的氣派,換了身衣裳,保準就是個千金大小姐!”

明媚也若有所思的看著曼青的背影,心裏感覺這曼青真是有點來曆的,否則柳老夫人不會如此對她優渥,而且她雖然做著丫鬟的事情,可那全身卻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與眾不同,全然不是丫鬟的氣質。

“曼青姐姐,究竟是什麽事兒老夫人讓我們家姑娘過去?”玉梨快走了幾步追上了曼青,伸手將她挽住:“不剛剛從玉瑞堂回來?”

曼青瞄了一眼不緊不慢走在旁邊的明媚,低聲道:“三皇子殿下到我們柳府來了!”

“啊?”玉梨聽了這話唬得跳了下腳:“他來我們府上?為何老夫人又要我們家小姐前去?”她轉臉看了看明媚,有幾分擔心,姑娘不是說不要將去宮裏給皇後娘娘看病的事情說出去?為何今日那三皇子殿下又跑了過來?會不會將前日那事兒告訴了柳老夫人?

明媚走在曼青身邊,心中也是忐忑,但是轉念一想,若那徐炆玔已經將那事兒說了出來,自己也沒別的法子,隻能硬著頭皮承認了。反正自己也將皇後娘娘的頭疼治好了,總不見得祖母會特別生氣。

走到玉瑞堂,就見柳老夫人陪著徐炆玔坐在主座,大堂裏也沒旁的人,隻有幾個丫鬟婆子,另外還有幾個隨從模樣的人。明媚走過去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禮:“祖母安好。”又向徐炆玔行了一禮:“三皇子殿下安好。”

“我已說過,咱們就是朋友一般,以後見麵不必多禮。”徐炆玔見明媚彎腰低頭,心裏有幾分不舒服,趕緊讓她平身:“下回可不能這樣了。”

他笑眯眯的盯著明媚不放,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前日柳家十小姐給母後看了病以後,母後的病情就大有好轉,聽莫姑姑說頭不怎麽疼了,即便是頭疼的時候,隻要用那柳小姐教的法子,便能緩解頭疼。

沒想到柳小姐也這般醫技如神,徐炆玔聽了這話也很是高興,自己沒有白去找那柳家十小姐。眼睛望著儲秀宮的大門,一顆心卻慢慢悠悠的飛到了宮門之外,一個強烈的念頭盤踞在他的腦海,他要去見她——借口非常好找,母後身子恢複了不少,他要感謝她。

念頭一出來,卻再也無法抑製,徐炆玔帶了幾個隨從匆匆忙忙出了宮,直奔柳太傅府,直到見著明媚,那顆躁動不安的心才平靜了下來。

她婷婷嫋嫋的站在那裏,一雙眼睛溫柔似水,笑容恬淡,徐炆玔的一顆心忍不住砰砰亂跳了起來,這般美好的女子,誰人不想擁有?

“媚丫頭,三殿下過來是想跟你說聲道謝的。”柳老夫人的聲音平靜,聽不出來裏邊究竟帶著什麽意思,也不知道她是生氣還是開心。明媚坐在一旁觀察了下柳老夫人的臉色,也看不出來此時她究竟是什麽心情。

“十小姐,母後前日服藥以後就好多了,頭也沒那麽疼了,那嘔吐也已經止住了。”徐炆玔說得眉飛色舞,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明媚:“今日我特地出宮來便是登門致謝的。”他招了招手,一個隨從便將一個托盤送了上來:“這是我的謝儀,小小意思,還望十小姐不要嫌棄。”

明媚吃了一驚,這徐炆玔大概是嫌自己不夠惹眼,狠狠的在下邊添上了一把柴。在這柳府裏,現兒她算得上是柳老夫人最寵愛的孫女,已經遭人妒恨了,如今又來了個皇宮裏頭的三皇子殿下,還送一盤子禮物給她,不知道旁人會怎麽樣想。

“媚丫頭,收下罷。”柳老夫人的語氣依舊是那平平的格調:“既然是三殿下賞賜的,那你也不必推辭。”

“是。”明媚應了一聲,吩咐玉梨去將那托盤接了過來。

柳老夫人與徐炆玔說了些閑話兒,讓他替自己問候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然後派了曼青去外院:“瞧瞧老太爺回來沒有。”

曼青應了一聲,從柳老夫人身邊走出,徐炆玔無意識的抬頭看了她一眼,忽然吃了一驚,心中暗道這個丫鬟為何瞧著這般眼熟?他迷惑的看了看曼青的背影,那氣度神情都讓他有些迷惑,這般靈秀的女子竟然隻是一個丫鬟?

柳老夫人瞧著徐炆玔盯住曼青的背影不放,心中也略略有些緊張,莫非他看出些什麽來了?轉念一想,柳老夫人的臉上又露出笑容來,手裏撚了撚紫檀木珠子,心中暗道,十五年前的舊事,三皇子怎麽會記得?那時候他還隻是個兩歲的孩子而已。他之所以盯著曼青看個不停,該是見她生得美貌,那通身的氣質不像個丫鬟而已。

不多時曼青便走了回來:“老太爺剛剛才回府,聽說三皇子殿下來了,很是高興,馬上就過來說話。”

柳太傅是徐炆玔的啟蒙老師,徐炆玔素來害怕他,聽著說柳太傅要過來,他趕緊站了起來道:“我出來的時間長了,不便久留,請讓太傅大人不必客氣,我這就回宮去。”徐炆玔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柳太傅過來,必然又是考究學問指點時政,自己也沒法子再偷偷看柳家十小姐了。他趕緊多看了明媚幾眼,這才戀戀不舍的站了起來,與柳老夫人說了聲告辭,便帶了隨從走了出去。

徐炆玔的身影剛剛消失,柳老夫人的臉就板了起來:“媚丫頭,你的膽子越發的大了,可是見著我寵你,便無法無天起來?”

明媚低下頭去沒有說話,柳老夫人瞧著她那模樣似乎在懊悔,略微停了停:“媚丫頭,現兒陪我去玉瑞堂後邊轉轉,咱們祖孫倆掏心窩子說說話!”

聽到這句話,曼青趕緊去內室取了件哆羅呢大毛披風出來:“老夫人,外邊冷,仔細凍著,披件大毛披風遮遮寒氣兒!”

“也就你想得多,這點子雪還能凍了我去?”柳老夫人斜著瞟了曼青一眼,但還是由著她給自己穿上大毛披風,攜著明媚的手便往玉瑞堂後院去了,曼青帶著幾個丫鬟緊緊的跟了上去。

“媚丫頭,你說說看,你前日做下那事兒,可是不是糊塗了?”柳老夫人扶著明媚的手,走到了梅林裏,鮮豔的梅花映著她身上的哆羅呢披風,似乎兩種紅色融到了一起,非常協調的紅成了一片。

明媚望了一眼柳老夫人,她站在這豔麗的紅色裏,臉上有著一片沉著之色,瞧著讓人不由得就產生了幾分敬畏。“祖母,孫女隻是想著治病救人乃是我該做的事情,卻未想著那病人的身份。”明媚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糊塗倒說不上,隻是確實是考慮不周。”

“隻是考慮不周?”見明媚如是回答,柳老夫人的眼神慢慢的有了幾分冰冷:“原以為你是個通透的,可沒想到你也這般執迷不悟!你可曾想過,你如此如此膽大妄為,也許會給柳府帶來滅頂之災?”

“祖母,”明媚見著柳老夫人臉上忽然變色,心中也是詫異:“前日見三皇子殿下殷殷懇求,不忍拂了他一片孝心,這才跟著他去了皇宮。明媚雖然自小長在鄉間,可卻也得師父教導,我們做大夫的,便要有一顆父母心,瞧著三皇子殿下那般仁孝,瞧見皇後娘娘那般痛苦,明媚不能不出手診治。”

柳老夫人抬起眼來瞧了瞧明媚,見她依舊鎮定從容,不由得心中讚了一聲,原來還想著將這個庶出的孫女做一枚棋子,通過聯姻去鞏固柳氏家族的榮華富貴。因為有這個念頭再加上對杜若蘭心有愧疚,她這才將杜若蘭扶成平妻,想將明媚的身份變得嫡女,到了議親的時候也能抬高點價兒。

可現在見著明媚,昂然站在雪地裏,穿著那鵝黃綠的披風,笑容清淡,就如一枝淩霜傲雪的寒梅一般,她眨了眨眼睛,明媚的披風隨風烈烈飛舞,就如一隻鳳凰拍打著翅膀,呼啦啦的要衝上九天。

“媚丫頭,我也不是說你不能去給皇後娘娘看診,隻是以後做事都要多想下,權衡利弊,今兒沒什麽事情,指不定下次就有事情了。皇宮可不是好生存的地方,一個不小心,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柳老夫人歎了口氣,這個孫女不可小覷,自己如此疾言厲色,可她卻不似那些孫女兒,被自己一句話便嚇得花容失色,戰戰兢兢,不敢開口說話。

明媚聽著柳老夫人的告誡,心頭也突然一緊,畢竟柳老夫人說的是實話,或許她並不是真在擔心自己,可萬一自己出了什麽事情,柳府會被她牽連。因為她的魯莽草率,柳府這個棲身之所都會被摧毀,柳府上下幾百號人,都會因為她的舉動而遭殃。

“祖母,我知道你在擔心著柳家。”明媚走到柳老夫人身邊,攙扶住她的胳膊,緩緩說道:“孫女兒以後做事會更仔細些。”

柳老夫人朝前走了幾步,眼神幽幽的看著眼前的梅林:“媚丫頭,想當年我也是要去進宮候選的,卻不料因為有人擔心我會擋路,就弄了些動作,我父親意外被人參了一本,遭了場冤獄,罪臣之女自然不能再進宮候選,平白丟了一個名額。”

原來柳老夫人也曾經和皇宮有著因緣,隻是陰差陽錯,這才落在柳府呼風喚雨,難怪她對皇宮如此敬謝不敏呢,一提到皇宮就是那般避而不及的神色,卻是因為以前還未進宮便遭了人的暗算。

“後來我家托了不少人,打點了不知道多少關係才得脫身,這期間主要是你祖父出了大力,所以出獄後不久,我父親得知你前祖母新喪,就找官媒把我說給進了柳家。”柳老夫人又接著前邊的話慢慢說了下去,毫不忌諱的說到了自己與柳老太爺的姻緣。

明媚睜大了眼睛,饒有興趣的望了一眼柳老夫人,這世間便是這般陰差陽錯,若是柳老夫人一路順利,此時她便是那宮裏頭的娘娘,不再是柳府的老夫人了。明媚笑著問道:“祖母,那你遺憾沒有進宮嗎?”

“遺憾?”柳老夫人哈哈一笑,臉上恢複了神清氣爽的模樣:“我那時候本來就不願進宮,宮裏有什麽好?我還要和皇上那麽多妃子去爭寵,巴巴的等他一兩個月來見我一次?”

明媚點頭道:“祖母說得極是,我也覺得在宮裏做娘娘真沒有什麽值得羨慕的,三宮六院守著一個人,有什麽樂趣可言?而且還要在那一寸狹窄的天地裏鬥來鬥去,個個跟烏眼雞似的,真沒什麽意思。”

“媚丫頭,你這話說得極是!”柳老夫人連連點頭稱讚:“我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很像當時我在家做姑娘的性格,所以對你也多了幾分偏愛。偏愛跪偏愛,但有些話祖母不得不和你說說,若是我不提點你,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了。”

梅林裏很靜,靜得雪落到地上的聲音似乎都能聽見,偶爾有風刮過,梅樹上的雪花和一些花瓣便紛紛揚揚的飄落了下來,落在樹下的祖孫兩頭上,帶著淡淡的梅香,在空氣裏慢慢蔓延開來,好像會一點點的鑽到人的心底裏去。

“媚丫頭,祖母不是一個藏著掖著的性格,但是今天這些話,我卻沒和別人說過。”柳老夫人攜著明媚的手走到梅林後邊的亭子裏,曼青趕著上來把四邊擋風的軟簾放下來,又抱了個暖爐過來,不一會,亭子裏便溫暖如春,暖爐裏的銀霜炭畢畢剝剝燒得正旺。

“你們先退散了罷,我和十小姐有私房話要說。”柳老夫人威嚴的看了看亭子外邊站著的一排丫鬟:“都到那梅林等著罷!”

“媚丫頭,祖母也不瞞你,我做姑娘的時候也有喜歡的人,那就是我表兄。我喜歡穿紅衣裳,喜歡紅色的梅花,皆是因為那時他喜歡我穿紅衣裳喜歡賞紅梅的緣故。”柳老夫人看著明媚驚訝的眼神,點了點頭:“你不必這般驚訝,媚丫頭,年輕的時候誰又不會為一個人動心過?後來各種因緣際會,我最終嫁了你祖父做填房,他比我大了整整十五歲。”

麵前的柳老夫人臉龐尚且光潔,細致的眉眼能看出當年她的風姿嫣然,明媚想到了祖父那垂垂老矣的模樣,心裏一陣不舒服,老夫少妻,他們也這樣過了三十多年,柳老夫人還真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呢。

“我原來也怨念過父親的舉措,但我那表兄又不願意為了我放棄他的前途,既然不能反抗這親事,我隻能想著法子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一個人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也就隻能苦中求樂,更何況我到了柳府以後才發現這倒也不是絕境。當時你祖父正在盛年,言行舉止比我那表兄更穩重,慢慢的我終於把一顆心全放到了他身上,特別是當我生了你父親以後,柳府才真正成我想呆著的地方。”柳老夫人眼神迷離,似乎回到了遙遠的過去:“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才會在意他,所以我後來把他的妾室全給賣了,別人說我是京城妒婦的,其實隻有我心裏清楚,我是因為喜歡他,見不得他和別人親熱才會這樣。”

握著明媚的那雙手緊了緊,柳老夫人眼神回轉看著她:“媚丫頭,你可明白了?”

“祖母的意思就是說日後無論到了什麽境地,都要想法子讓自己過得更好些?”明媚看著柳老夫人,她的眼睛裏有著讚許。

“我和你說這麽多隻是一個引子,日後你做事要有自己的主意,但是也要顧及著大局。若是那時我隻顧自己的心意,跟著表兄私奔了,我娘家的名聲盡失不說,也不知道現在我會是什麽樣子,也不知道我那表兄是否能一日既往的愛惜我。”柳老夫人似乎嘲笑般的一笑:“他現在也有三個姨娘……”

“祖母,那些事情都過去了,現在不是很好嗎?”明媚看到柳老夫人突然有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趕緊安慰她。

“是,我在柳府過得算是舒服,也不再想那些事情了。”柳老夫人挪了下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媚丫頭,這次你膽大妄為的進宮算是無驚無險的出來了,以後自己做事萬事小心,不能率性而行,要多想想後果。”

“可是,祖母你卻準備讓七姐姐去宮裏候選。”明媚望了一眼柳老夫人:“祖母真是這般想讓柳府與皇宮撇開關係?那為何又打著讓七姐姐進宮的主意呢?”

柳老夫人心中一驚,眯了眯眼睛,讓柳明欣進宮,這是她與柳老太爺商量以後的結果,就連幾個兒子都沒有提起過,怎麽明媚卻知道了這事情?“媚丫頭,誰跟你說我準備讓欣丫頭進宮?”柳老夫人緊緊的盯住明媚,莫非這丫頭在她的玉瑞堂裏安排了眼線不成?

“祖母,你無緣無故的將七姐姐變成大房嫡女,總歸會有一個動機罷?更何況你又將七姐姐的姨娘送去家廟持齋,肯定是想讓七姐姐不再與她姨娘聯係,若是嫁入高門大戶,何必如此謹慎?我想也隻有往宮裏頭去才會如此鄭重了。”明媚淡淡一笑:“祖母,不知道明媚猜得對不對?”

“你猜得倒也沒錯。”柳老夫人沒有否認:“欣丫頭的命格裏頭便是要做娘娘的,所以我這才打了這個主意。”柳老夫人想著段監正的批文,心中忽然有些酸澀,似乎欣丫頭是要死後才能被追封為皇後,看起來進宮以後日子過得也會不爽利。

欣丫頭不是個聰明人,總怕進宮以後也會活不了多長時間,總歸是要走向死路的,隻是既然她能做到母儀天下的皇後,那柳家自然會安全無虞。柳老夫人才軟了一點的心又硬了起來:“媚丫頭,各人有各人的命,你那七姐姐總怕是會進宮做娘娘的了。”

“祖母,若是當年你進宮了,會如何做?”明媚低聲問:“皇上這麽多妃嬪,也不是想發賣就能發賣的。”

“進了宮我就有自己的活法。”柳老夫人似乎有些疲倦,眼皮子耷拉了下來:“人,無論到了什麽境地,總歸得想點法子讓自己安安穩穩的活下來,而且要活得盡量開心些。隻要不是昧了自己的良心去做些傷天害理的事兒,讓自己舒服些又有何罪?你父親是我唯一的兒子,我現在所做的也都是在為他打算,別人在背後說我又如何?誰不偏著自己的親骨肉?隻要我的孩兒活得滋潤,我也就開心了,才不會去管那些閑話呢。”

明媚一怔,柳老夫人這話真是直截了當,自己活得滋潤,自己的兒子活得滋潤就夠了,才不用管旁人的閑話。她想起了柳氏大房二房與三房幾位夫人的臉孔來,一個個表麵上雖然裝著尊敬,還不知道心裏有多少怨念。

“媚丫頭,實話跟你說,等你母親生了孩子休養半年,我便打算讓她與你大伯娘一起來管內務,大房得了這麽多年的好處,四房總得也要嚐嚐甜頭才是。”柳老夫人眯了眯眼睛,一絲冷光溜了出來:“我可不會看著自己的兒子吃虧。”

明媚笑了笑,祖母就是這性子,怪爽快,一點也不隱瞞自己的小心思,雖然她在為自己打小算盤,可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反感,放到前世該是那種所謂的“真小人”了。

“祖母,回去歇息著吧,這亭子究竟比不得內室。”看著柳老夫人一副睡意朦朧的模樣,明媚輕聲在她耳邊說。

“沒事的,媚丫頭。”柳老夫人睜開眼睛看了看明媚:“你叫曼青去取條被子過來就帶著丫鬟們回自己院子去罷。我到這裏小小的打個盹兒,這裏的梅花香得很,我最喜歡這種氣味兒,以往我經常在這裏歇息,聞著花香心裏舒暢。”說完又眯上眼睛,不再看她。

明媚看著柳老夫人的臉有些感傷,她微微閉著眼睛,臉色平和,她想到這裏歇息的原因難道是她想在梅香裏夢到過往?

躡手躡腳走出亭子,交代曼青幫柳老夫人去拿條被子,明媚帶著丫鬟們回到了含芳小築,心裏仍然在為柳老夫人如此直白的把以前的一切告訴她而震驚。真的隻是因為她很喜歡自己嗎?還是她在暗示自己所作所為也應當如她當年一般,要為自己家族考慮,不能肆意妄為?柳老夫人不讚成她進宮,若是知道自己和喬景鉉之間的情愫,會讚成嗎?

慢慢的走回青蓮院,剛剛進進園子,就見一個穿著碎花衣裳的人影一閃,瞬間便不見了蹤跡,明媚皺了皺眉,這人見她進來就躲閃,難道是在跟蹤她?朝玉梨使了個眼色,主仆兩人很是默契,假裝沒有朝院子門口高高聳起的太湖石那邊看過去,頭也不回的朝前邊走,一邊還輕輕的笑著說話。

走了幾步,聽著後邊有極其細微的腳步聲響起,明媚猛的一回頭,那個人來不及躲閃,直接與她打了個照麵。

“藍心,你這般鬼鬼祟祟的跟著我,又是為了何事?”明媚叱喝了一聲,藍心心虛,馬上跪倒在地:“十小姐,你別誤會,是夫人關心你,想知道你什麽時候回院子。”

明媚輕蔑的望了她一眼:“起來罷。”

回京城一個多月,柳四夫人被柳老夫人吃得死死的,什麽事情也不能做,也沒敢來找自己的碴子,隻是中途莫名其妙帶著自己去了公主府一遭,現在的柳四夫人,在明媚看來就是一隻被拔了牙的老虎,溫溫吞吞的伏在那裏,還暫時沒有咬人的本事。

“謝過十小姐。”藍心從地上爬了起來,舉起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眼睛卻偷偷的往玉梨手上的托盤張望了過去,一心想知道裏邊裝著的是什麽。

“看什麽看。”玉梨嘴角微微勾起:“那可是三皇子殿下賞我家小姐的東西。”

藍心聽了“啊”了一聲,羨豔的望了望明媚,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自己在柳府也做了十來年的丫鬟了,眼見著十小姐從鄉下回雲州,然後一步步的鬥敗了夫人,回京城得了老夫人寵愛,現兒就連三皇子都如此看重她!

想著自家那個被關在家廟的九小姐,藍心暗自歎氣,看起來九小姐是比不上十小姐的風頭了,也不知道以後她們都會嫁到什麽樣的人家去呢——莫非十小姐是要做皇子妃的?

明媚瞧著藍心站在那裏,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微微一笑:“玉梨,咱們走罷。”

見著明媚離開,藍心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拔足便往西雲閣那邊奔了去:“夫人,十小姐得了三皇子殿下的賞賜,好大一盤子。”

柳四夫人沉著臉坐在那裏沒有說話,一隻手緊緊的攥著那手帕子不肯放手——三皇子也看上她了?不行,怎麽著也不能讓她如願以償。現在唯一的辦法是讓杜若蘭死,隻有她死了,一切才好辦。

母親死了,守孝三年,等著她出了孝期再來議親,那也就晚了。

這可是最好的法子了,既能除去那個瞧著不順眼的,又能將她的親事耽擱了。柳四夫人的臉上浮現出了一層陰惻惻的笑容。

才過了幾日,郭慶雲又跑來了柳府,纏著柳老夫人死纏硬磨:“柳老夫人,柳老太君!小九可是很乖的!上回你說了要柳十到府裏休息幾日再說,我便有好些日子不敢過來打擾,生怕老夫人說我討嫌呢!”

見著柳老夫人微微的笑,就是不說話,郭慶雲有幾分沉不住氣,大步走了上去捉住柳老夫人的胳膊便撒起嬌來:“柳老夫人,柳十常跟我說她祖母是最最體貼孫女兒的,我知道老夫人心好,這才敢冒昧來登門拜府的,若是換上旁人,我可還真不想來呢。”她笑嘻嘻的湊到柳老夫人麵前耍起無賴來:“柳老夫人,你便答應了小九罷,你要是不答應,我可要在這玉瑞堂一直求下去,求到老夫人答應為止。”

柳老夫人被郭慶雲搖得一條胳膊都要斷了一般,瞧著她那笑嘻嘻的臉又不好發脾氣,再說郭慶雲出身鎮國將軍府,自己還得給鎮國將軍幾分麵子。想到此處柳老夫人點了點頭:“好罷,我且答應了你。”

“柳老夫人,你可是這世上最好心的老夫人了!”郭慶雲歡歡喜喜的又送了一頂高帽子給柳老夫人,反正說幾句好話也不費神思。

“隻是我們家媚丫頭不會騎馬,我有些不放心。”柳老夫人想了想道:“金花媽媽,去外院瞧瞧五少爺在不在,若是在便讓他到玉瑞堂來。”轉臉瞅了瞅站在一旁的曼青,柳老夫人臉上漾出了笑容來:“還幫我帶個人去。”

郭慶雲眨巴眨巴眼睛:“老夫人隻管吩咐便是,別說帶一個,就是帶十個,小九也義不容辭。”

柳老夫人笑著拉了曼青的手將她帶到身邊來:“我這個丫鬟最得我的歡心,素日裏貼心貼意,我總想著要嘉獎她一二,可又不知道該賞她什麽才好。不如便賞她一日休息罷,郭小姐你帶她出去轉轉,總在我這老太婆身邊轉來轉去,她該憋壞了。”

郭慶雲抬眼望了望曼青,眉毛都飛了起來:“柳老夫人好會養人!這丫鬟姐姐被你養得細皮嫩肉的,瞧上去比那些大家小姐們還俊俏!”

曼青聽了臉上飛起一朵紅玉來:“郭小姐實在太會誇人了,奴婢怎麽敢當。”

“如何不敢當?我瞧著你比我認識的好些貴女們美貌多了!”郭慶雲走過去將曼青的手拉住,不停的打量著她:“這般美貌的人還真少見,即便是穿著丫鬟的衣裳,也是小姐的品格兒!”

柳老夫人聽了心裏頭高興,拿著眼睛望了望曼青,又望了望郭慶雲:“郭小姐,你說得不錯,我這丫鬟可不會比那些小姐們差!”

不多時玉瑞堂門簾一晃,柳明卿跟著金花媽媽走了進來,郭慶雲見著柳明卿走進來,眼前一亮,跳著奔了過去,伸手便去拍他肩膀:“柳小五,你來得正好,咱們帶柳十去騎馬。”

柳明卿沒提防前邊躥了個人過來,一閃身便躲到一旁,等及看清楚是郭慶雲,這才尷尬的笑了笑:“郭小九,你可真閑得慌,沒事就跑來找我十妹妹了。”

“難得在京城裏找得到一個說得上話的人,我怎麽能將她給輕易放過?”郭慶雲毫不在意,笑著挽住了明媚的胳膊:“我今日教她去騎馬,你祖母說了要你陪柳十一起去,你可不能推辭!”

坐在左首的柳大夫人有些不悅,春闈在即,自家兒子也該好好溫習功課才是。身為禦前侍衛,柳明卿每兩日便要去皇宮上夜一次,十分辛苦,而且也有危險,柳大夫人隻巴望著他能考取進士,從武官轉了文官便好,自己也不會提心吊膽了。可現在瞧著柳老夫人輕輕巧巧一句話,便要兒子浪費一日功夫,心中自然不快。

“母親,明卿下個月便要參加春闈了。”柳大夫人在旁邊輕聲提醒了一句。

“參加春闈有什麽要緊?又不是一日功夫便能將那些書給記住的。”柳老夫人不讚同的搖了搖頭:“總得出去放鬆放鬆才好。明卿,你可得好好的照顧你十妹妹。”

柳明卿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禮:“祖母放心便是。”

郭慶雲也朝柳老夫人抱拳行禮:“多謝柳老夫人放行!”抬起手來時,胳膊肘兒卻碰到了柳明卿的胳膊,郭慶雲生來有一把子力氣,柳明卿被她撞得吃痛,微微皺了皺眉。柳大夫人在一旁瞅著嘴巴都骨篤了起來,這個鎮國將軍府的九小姐也真是粗魯,怎麽就這樣大大咧咧,瞧她那般有力氣,還不知道自家兒子被撞傷了沒有。

明媚先回了沉香閣,將自己四大丫鬟都喊到一處:“快些準備好,今日帶你們出去放風。”

玉簫幾人聽著說要去鎮國將軍府跑馬場去騎馬,個個高興得眉飛色舞,趕緊替明媚尋來了一套騎馬的服裝帶著,又準備了些旁的東西,一群人這才浩浩蕩蕩的走了出去。那邊西雲閣得了回報,柳四夫人心頭又痛了幾分,這該死的柳明媚,成日裏逍遙自在,可憐了自己的明珠,被關在那家廟裏頭不能出來。

昨日柳四夫人派了藍翠去送零嘴,被守家廟的仆人攔住,說是老夫人不讓送東西進去,好說歹說才見了一麵。藍翠回來說九小姐瘦了不少,才幾日的功夫,那下巴便成尖尖的了。柳四夫人聽著心裏發疼,可還不敢去柳老夫人那邊求情,可現在瞧著明媚帶著一群丫鬟大搖大擺的出去,心中自是不忿,“呼”的一聲站了起來,吩咐錢媽媽與幾個貼身丫鬟:“跟我去玉瑞堂。”

走到玉瑞堂裏邊,就見柳老夫人坐在主座上,旁邊坐著柳大夫人,柳四夫人心中別扭,實在不想看見大嫂的那張臉。自己的明珠與她那柳明豔天生相衝似的,見麵就要吵吵鬧鬧,現兒弄得兩人都被關到家廟去了。

難道這做姐姐的便不知道讓著妹妹些?柳四夫人暗自嘀咕了一聲,極力壓製住自己的不快,走上前去吵柳老夫人行了一禮:“母親安好。”

“老四媳婦來了。”柳老夫人點了點頭:“我還剛剛想去讓人將你喊過來。”

柳四夫人一雙眼睛望向柳老夫人,婆婆找自己不知道有什麽事兒?莫非是跟明珠有關?她的眼睛又瞟向了柳大夫人,瞧著她一臉的不快活,似乎被柳老夫人訓斥過,嘴角輕輕一撇,端著一張臉坐在那裏,屏聲靜氣的聽柳老夫人說話:“今日喊你們兩人過來是要說說豔丫頭與珠丫頭的事情。”

柳大夫人與柳四夫人聽了這話都覺振奮,柳老夫人總算是記起家廟裏還關這兩個孫女兒這件事情來了,兩人都暗自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緩和了些。

“你們自己也瞧見了豔丫頭與珠丫頭兩人都被嬌縱得成什麽樣子,以後若還是這副模樣,出閣以後總怕我們柳府的名聲都要被她們敗壞得幹幹淨淨。”柳老夫人的臉上十分凝重,說起話來眉毛已經皺在一處:“我已經尋到了一位回鄉榮養的姑姑,姓池,當年在宮裏是服侍太後娘娘的,極得臉麵,也很是熟悉宮中規矩禮儀,由她來教引著府裏幾位小姐再合適也不過了。”

“母親真是費心了。”柳大夫人與柳四夫人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看來自己的女兒今日便能放出來了,總不至於等著那池姑姑來的時候才從家廟裏邊喊人出來。

果然,柳老夫人沒有讓她們失望:“今日便讓豔丫頭與珠丫頭回去,不過你們兩個可要好好管束著,莫要讓她們在池姑姑麵前出了大醜,需知池姑姑那會子很得太後娘娘歡心,若是她這邊漏出幾句不好的話出去,豔丫頭與珠丫頭的親事會是什麽樣子,我想你們自己心裏也該明白。”

柳大夫人與柳四夫人都誠惶誠恐的應了一聲:“媳婦知道了,回去以後定然好好的管束著女兒,不讓她再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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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爺好累啊,暑假就快結束了,菇涼們難道木有什麽要對歌爺說的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