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旗一槍

喬思禮走進了林府,皺了皺眉,這位知府大人,把家裏也弄得太氣派了些,險險些要趕上英親王府了,那鋪地的青磚一看就是新修繕的,上邊刻著朵朵蓮花,迎風綻放。路邊栽種的花朵有不少名貴品種,就他這一小小的知府,如何又能有如此財力?

林知府一點都沒明白喬思禮的想法,還在笑嘻嘻的引著他往內院走:“喬公子,今日我特地打掃出了府裏最好的院子,還望喬公子不要嫌棄,小住一晚。”

喬思禮揚眉,掃了林知府一眼:“我住客棧就好。”

“哎呀呀,喬公子來了雲州,怎麽還能去住客棧,要是給英親王聽見了,還不得將下官的腦袋給擰下來?這未免也太不客氣了些,怎是待客之道?”林知府作揖打拱:“喬公子,賞下官一個麵子。”

“也罷,就住林大人這裏罷。”喬思禮看了看,落日沉沉,天空中的雲彩已經被夕陽暈染得一片通紅,這個時候去住客棧,還不知道有沒有單門獨戶的小院子,他帶了那麽多人,又拿刀拿槍的,驚擾了民眾總有些不好。

林知府見喬思禮答應下來,笑眯眯的彎腰:“下官先帶了喬公子去花廳。”他瞥了一眼站在喬思禮身邊的楊蓉蓉:“我們府裏有細心體貼的丫鬟,她就不用跟著去了。”

楊蓉蓉瞅了瞅林知府,眉頭一皺:“我是丫鬟?你眼睛沒近視吧?”

林知府一怔,仔細打量了下楊蓉蓉,這姑娘瞧著委實有些畫風詭異,穿的那衣裳是見所未見,兩隻胳膊與兩條腿都露了出來,白生生的像藕節子一樣,惹得他又多看了一眼。

“看什麽看!”楊蓉蓉很彪悍的喊了一句:“我是喬公子的妹妹!”見著林知府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又趕緊加了一句:“來自遠方的!”

林知府這才慢悠悠的回過神來:“原來是喬公子遠房的堂妹,喬小姐,下官多有冒犯,還望喬小姐寬宥。”

怎麽這人就把自己的姓給改了?楊蓉蓉哼了一聲:“我姓楊,不姓喬!”

“那就是表妹嘍?”林知府頃刻間重視了起來,堂兄妹之間不通婚,可表兄妹就不好說了,雖然說這姑娘壯實得跟牛一樣,可喬思禮外出竟然還帶著她,實在是令人起疑,難道喬思禮竟然就好這一口?林知府望了望喬思禮,又看了看站在一旁跟柱子般的楊蓉蓉,還是沒辦法相信。

喬思禮本來想否認楊蓉蓉的身份,隻是覺得楊蓉蓉現在孤身一人,也隻能靠著自己,沒有必要去跟林知府澄清,他背著手往前走了去:“林大人,麻煩給楊小姐去找兩套她合穿的衣裳過來。”

“是是是。”林知府點頭哈腰,朝旁邊一個管事媽媽喊了一句:“還不快去回雪坊給楊小姐買幾套合身的衣裳來?”

管事媽媽趕緊飛奔著跑了出去,林知府這才轉過身來,諂媚道:“喬公子,楊小姐,請跟我來。”

高天賜跟在喬思禮身後,完全被林知府忽略,心裏氣得要命,怎麽說他也曾是騎馬遊街頭簪杏花誇官的狀元郎,怎麽在林知府眼中就沒有半點利用價值了呢?他委委屈屈的跟在後邊走著,心裏頭琢磨著,總得要有露臉的機會才行。

喬思禮瞥了一眼楊蓉蓉,低聲道:“你冒充我表妹,可否先與我商量一二?”

楊蓉蓉咬著牙齒低聲的笑了笑,兩邊腮幫子鼓出了粉粉嫩嫩的一團肉:“我又沒說是你的表妹,我隻說是來自遠方的妹妹,你瞧著就比我大,我喊你哥哥當然沒錯咯,還有那個遠方,懂不?不是你們說的遠房親戚!”

喬思禮無語的望了楊蓉蓉一眼,他才十七哪,怎麽著也要比這位姑娘小吧,怎麽反過來倒成了她的哥哥?

林知府在前邊走著,聽到兩人在身後竊竊私語,回過頭去,就見楊蓉蓉言笑晏晏,喬思禮害羞的低著頭,心裏更是不安,莫非女兒這花容月貌,還要被這肥壯的女子比了下去不成?

心上心下的引了喬思禮到花廳,林夫人帶著林茹雪已經守候在那裏,兩人正眼巴巴的望著花廳門口,見著林知府身子挪進來,便急不可耐的站了起來。

“夫人,這位便是名滿京城的喬公子。”林大人朝喬思禮一伸手:“喬公子,還請上座。”

丫鬟端著粉彩茶盞走了上來,輕輕的放在黑色檀木條幾上,眼睛還亮閃閃的往喬思禮身上瞄了過去,楊蓉蓉站在一旁看得清楚,趕緊坐到了椅子上,伸出腳來,將那丫鬟輕輕絆了下:“怎麽還站在這裏不動?”

林夫人見著自己府上丫鬟出醜,心裏也有些不好意思,朝著楊蓉蓉歉意道:“府上平素沒什麽客人,見著來了貴客,一時手忙腳亂,還望小姐原諒則個。”

林知府見著林夫人盯住楊蓉蓉不放,趕緊介紹:“這是喬公子的表妹楊小姐。”

林夫人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上頭,喬公子出門都要帶著這位表妹,莫不是青梅竹馬?隻不過她看了看自己女兒,幾覺得勝券在握,笑著朝楊蓉蓉點頭微笑:“楊小姐,請喝茶。”

楊蓉蓉笑了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這屋子裏頭可裝修得富麗堂皇,的說“三年清知府,百萬雪花銀”,果然是沒錯,要不是一個小小知府,光靠著俸祿過日子,哪有這麽動閑錢來添置著雲母石屏風和黑檀木桌子。

林茹雪嫋嫋娜娜的走上前去,朝喬思禮行禮:“茹雪見過喬公子。”

林知府指著林茹雪,笑嗬嗬道:“喬公子,這是小女,今年才十六歲,自幼便修習女書女戒,精通詞賦音律,還會彈琴繪畫,女紅也得了江南葉娘子教導,繡出來的東西,個個都讚活靈活現……”

楊蓉蓉有幾分好奇:“林小姐每日花多少時間在這上頭?竟然能樣樣精通,真是聰明絕頂!”今年才十六,出娘胎就開始學,這麽多技藝,每項花兩三年就能精通,真是天才!她年輕的時候也曾上過特長班,學了幾樣就放棄了,哪裏比得上這位林大小姐。

最氣人的是人家還生得美貌,不說她五官比自己好看了多少,單單這身材就強了n倍。楊蓉蓉悲傷的看著自己,每個胖子都是意誌不堅強的人,若是意誌堅強,必然會克服自己口腹之欲,也就不會胡吃海喝,將這身子養得這麽壯實了。

隻不過自己也不著急,穿越前為了參加比賽,導師讓她拚命吃東西:“咱們唱美聲的,就是要壯實,有力氣發音!那個氣沉丹田,你以為那麽好沉?丹田的氣不渾厚,怎麽能發出那樣悠揚響亮的聲音?”

在導師的鼓勵下,楊蓉蓉放心大膽的吃,反正周圍的人都差不多都很胖,在宿舍裏,她還算是最苗條的,一百六十五公分隻有一百三十斤,穿起上台演出的禮服,後邊還要用個別針扣著多餘的布料哩。

可是到了這個叫大陳的國家,楊蓉蓉忽然覺得自己確實有些……呃,結實。她打死也不承認自己很胖,自己隻是結實,一點也不胖!瞧著林茹雪站在自己麵前,楊蓉蓉又覺得有幾分心虛,好吧,自己還是太胖了些,是該要減肥了。

聽著楊蓉蓉讚揚林茹雪,林知府笑著點頭:“我家茹雪最是聰明,什麽東西一學就會。”

喬思禮眼皮都沒抬,端著茶盞慢慢喝了一口,悠悠閑閑道:“林知府,你這茶葉乃是一旗一槍,從何處得來?價值幾金?”

林知府聽著喬思禮問他茶葉,趕緊眉開眼笑的湊了過來:“喬公子真是好眼力,這茶葉乃是杭州龍泉那邊過來,摘的全是最嫩的嫩芽,還是穀雨前就開始摘了,所以才這樣嫩。”

喬思禮笑了笑,這一旗一槍,乃是精製而成的龍井茶,隻摘取最頂端那個芽,那個芽兒上邊隻有一片小小的茶葉,這便叫做一旗一槍,這茶葉十分金貴,據說杭州每年產這茶不過三百餘斤,往往在頭一年就有人將第二年的一旗一槍給訂好了,即便家中有銀子,未必也能弄到這一旗一槍,林知府家中有這才茶葉,可是蹊蹺。

“林大人,我聽人說這茶葉難得,你又是從何處得來?”喬思禮見著林知府避而不談一旗一槍得來的事情,索性挑明了問:“我聽說即便是出五百金,人家也未必會賣一兩。”

林知府聽著這話,忽然臉色一變,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光顧著選最好的東西招待喬思禮,卻沒想到他跟皇上的關係十分之近,若是他有心想查自己貪墨,這豈不是個最大的把柄?想到這裏,林知府全身汗涔涔的一片:“喬公子,這茶葉也是一位故人送我的,我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不知道從哪裏弄了一兩這樣的茶葉,將它送給了下官,下官自己也舍不得喝,專門拿了招待貴客。”

“原來是這樣。”喬思禮笑了笑,沒有說話。

皇上伯父遣他來江南這邊,就是要他一路巡查貪官汙吏,另外要查清楚那邊隱藏的暴亂,他就慢慢入手來替皇上伯父查一查,這林知府肯定隻是個小嘍囉,自己打可以不必打草驚蛇,先將他穩住,以後徐徐圖之。

林知府見喬思禮的臉色舒緩了些,這才舉起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心中暗自叫了聲僥幸,幸好這喬公子並不在意這茶葉的事情,要不是自己還得想不少法子來將這事情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