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布暗線,謀反擊
燈光微微,燈下美人如玉。
見著地上躺倒的人,那肌膚瑩瑩,眉目如畫,徐玟琛的興致被挑逗了起來,他急走兩步,猛的往曼青身上撲了過去:“小美人兒,沒想到你這麽性急,倒自己躺下來了,本皇子就如了你的願,就在這地上辦了你如何?”抬頭看了看王正妃和幾個呆立在一旁的丫鬟,徐玟琛一聲大喝:“都沒有眼色不成?還不快些退出去!”
王正妃又羞又氣,帶著嫉妒看了看被徐玟琛壓在身下的曼青,扭著身子帶丫鬟們退出了廳房。剛剛走出屋子,便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從外邊大步走了進來,這男人不是大陳人,耳朵上還掛著一個碩大的銀圈,看得王正妃一愣,那不是韃靼的三王子嚟硌巴?他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嚟硌巴直奔到王正妃麵前,橫著眼睛望了她:“王正妃,你將我的丫鬟小青喊了到你這院子裏頭這麽久,如何還不打發她回來?”
王正妃滿臉尷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曼青確實是她喊過來的,可現在徐玟琛正在享用她呢,如何能讓這嚟硌巴帶她回去?
見王正妃沒有出聲,嚟硌巴有幾分焦急,實在想伸出手來揪住王正妃的衣裳連聲發問,隻是礙著徐玟琛麵子,他隻能鼓著一雙眼睛道:“王正妃,你還不速速將小青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王正妃沒想到嚟硌巴為了個丫鬟跑來興師問罪,不就是個丫鬟嗎,至於這般心急火燎好像丟了千金難買的寶貝一般?她朝嚟硌巴笑了笑:“三王子,小青這丫鬟恐怕不能還給貴客了,她……”說到這裏,就聽到裏邊傳出曼青的尖叫聲:“你放開我!”
站在門外的嚟硌巴聽到熟悉的聲音,也顧不得禮儀,一腳把門踹開,便見屋子的地上有兩個人正在扭動,徐玟琛身上還穿著衣裳,可被壓在下邊的那個女子上甚已經隻剩下了一個兜肚,雪白的肌膚在燈下發出溫潤而誘惑的光彩,旁邊的地上雜亂灑落著一些被撕裂的衣物,看得嚟硌巴目呲盡裂。
聽到門被踢開的聲音,徐玟琛抬起頭來,便看到站在麵前鐵塔般的嚟硌巴,全身的欲望被門外刮進的冷風一吹,消褪了大半,從曼青身上爬了起來,笑著問嚟硌巴:“三王子怎麽如此雅興闖進我內院來了?”
嚟硌巴一言不發的把曼青從地上拉了起來,見她雪白的肩膀露在了外邊,把自己的外衫解了下來把她包住:“二殿下,這個丫鬟你已經送給我了,喊她到你內院來,至少也該先知會我一聲罷?”
徐玟琛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道:“三王子,沒想到你竟然會如此看重這個丫鬟,還特地跑到我內院來找她。”
曼青披著嚟硌巴的衣裳,被她抱在懷裏,一種被人關心的暖流直達心底,大眼睛裏含著淚珠不停的在滾動,差點要掉了下來。就聽著嚟硌巴道:“我並不是看重她,隻是既然二殿下已經把她送給我,她便是屬於我的東西。若是我想拿二殿下的東西,總得先和二殿下說一句罷?同理,若是二殿下要拿我的東西,少不得先和我說句才是。”
“那我現在問你討要這丫鬟,可不可以?”徐玟琛拉了拉身上的衣裳,瞧著擺嚟硌巴抱在懷裏的曼青,臉上有一種不舍的神色:“這丫鬟本來也是我送給你的,現在向你討要回來也隻是物歸原主罷了。”
嚟硌巴抬頭望著徐玟琛,耳朵上的大銀耳環不住的在晃動:“二殿下,送出去的東西哪裏又要回來的道理?說了出去不好聽罷?”
徐玟琛見嚟硌巴那副怒氣衝衝模樣,知道他定然是不會將曼青給自己了,頓時也沒了那分興致,懶懶的一揮手道:“我隻是與你開個玩笑而已,不過是個丫鬟罷了,我府上多的是,還缺這一個?三王子,你帶她回你院子罷!”
嚟硌巴朝徐玟琛點了點頭,一隻手抄在曼青膝蓋下邊,另外一隻手扶在她的背上,稍一用力便把曼青抱了起來,曼青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隻能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一麵自己摔下去。嚟硌巴聞著曼青身上傳來的香味,身子一激靈,兩條腿差點沒有軟下去,定了定心神,這才抱著曼青大步走出了院子。
看著嚟硌巴高大的背影,徐玟琛氣惱的一甩衣袖:“嚟硌巴,為了一個丫鬟,你竟然這樣來甩臉子給我看!我登上皇位,自然會叫你好受!”再轉頭看了看貼著牆角站著的王正妃,更是憤憤不已,白了她一眼便走去了自己屋子。
嚟硌巴抱著曼青一回到她的屋子,把她扔到床上,冷冷的說:“女人便是沒腦子,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個色鬼,還往他院子裏跑?”
曼青抬起眼睛看了看他,又低下頭去,抱著雙膝坐在床上,忍了很久的眼淚珠子終於流了下來,弄得嚟硌巴一陣心慌意亂:“喂喂喂,你哭什麽,我不過是說你一句,又沒對你做什麽,幹嘛哭哭啼啼的!”
聽著這話,曼青咬著嘴唇皮兒,哭得更厲害了,那哭聲哀哀戚戚的,弄得嚟硌巴站在屋子裏邊,兩隻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你別哭了好不好,我說錯了,不該責備你,該罵那個二殿下的,你別哭啦!”
曼青抽抽搭搭的說:“我是被王正妃叫過去的,誰知道……”一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曼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那張嘴裏噴出濃濃的酒味兒,一雙手在她的身上摸個不停,她真的恨自己沒有練幾手好本領,雖然靴子裏頭藏了一把小刀,可卻沒能拔出來趁其不備紮進他的心窩子裏邊去。
“你別難過了。”嚟硌巴看著曼青這樣子,搓了搓手,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我出去走走,你先去洗個澡,把衣裳給換了吧。”
曼青點了點頭,含淚望著他道:“謝謝你,主子。”
“你客氣什麽!”嚟硌巴擺擺手,大步走了出去,心裏有些紛亂。不知道為什麽,方才見了曼青被壓在徐玟琛身下,真恨不得抽出刀子結果了他!自己這是怎麽了?難道真的喜歡上這個丫鬟了?
走到院子裏,被冷風一吹,他發熱的頭腦逐漸清醒了下來,從小青這件事情看起來,這位二皇子還真不是一個能成事的,成日裏邊就在想著美酒女色,也不講什麽仁義道德,分明小青是他送給自己的,竟然又出爾反爾,想要將她討回去蹂躪,依著徐玟琛這性子,是成不了大事的,即便被人扶著上了皇位,恐怕也會被人趕下來。
嚟硌巴撚了撚自己的銀耳環,喬景鉉的話仿佛又在耳邊響起,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羊皮靴子,輕輕頓了頓腳,將上頭落著的枯葉抖落了下去,自己或者可以考慮下喬景鉉他們的建議?
十月末的天氣十分的寒冷,花園裏基本上看不到花朵,大部分的樹葉都已經從枝頭飄零,光禿禿的樹枝朝天際橫著刺了過去,仿佛要將那陰暗的烏雲撥開,露出一線明媚的陽光來一般。園子裏隻有一些常青樹還依舊青翠,遠遠瞧著那綠色的樹葉,不免讓人心情舒暢。
明媚扶著杜若蘭慢慢朝玉瑞堂走了過去,杜若蘭穿著墨綠色的棉襖,外邊披了一件白色狐狸毛壓流雲吉祥圖案的鬥篷。她現在有三個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經有些微微的隆起,隱隱約約看得出來了。
“母親,你每日裏邊也該出來走動走動。”明媚笑著望了望杜若蘭,見她精神很是不錯,心中也是歡喜。她這些日子給杜若蘭請平安脈,發現她一切安好,總算是熬過了最難過去的那一段日子。都說前三後三,婦人懷了身子前邊三個月與後邊三個月都是最應該注意的,中間幾個月算是平穩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我都聽你的。”杜若蘭點了點頭,對於明媚,她很是放心,自己這個女兒,可比自己要強得多,一切聽她安排便是。
明媚抬起頭來,往前邊望了過去,蕭索的院子裏,有一點桃紅色的影子,顯得格外打眼,杜若蘭也瞧見了那人,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媚兒,咱們快些走,我不想見到她。”
那人是黎姨娘,正帶著她的貼身丫鬟在園子裏閑逛。
黎姨娘自從到了大房做了柳大老爺的姨娘以後,與在青蓮院裏大不相同了,據說柳大老爺很是寵愛她,甚至不惜動用自己的私人關係將她的父親提升至了五品。
雖然說五品的官職在京城真的不算什麽,簡直可以說是車載鬥量,可在黎姨娘看來,柳大老爺實在是對她太好了,父親謀算了十多年,也才弄個七品官兒,可她才跟了柳大老爺半年不到,父親便升了四級,實在算是給了她麵子。
此話,黎姨娘喜歡逛園子了,總是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外邊亂逛,唯恐旁人不知道她是受寵的姨娘,所以時不時的,走在園子裏邊都能碰到她。
“母親,她是做過四房的姨娘,可父親與她又沒有同床共枕過,你就別太計較了,想得多了,對肚子裏的孩子沒好處。”明媚笑著拍了拍杜若蘭的手道:“我的母親可是最溫柔賢淑的,如何能這般小氣?”
杜若蘭扯著嘴角笑了笑:“你倒是想得通,若你是我,恐怕也會想不通呢。”
“母親,媚兒如何不能理解你的心思,可黎姨娘已經去了大房那邊,你也別再計較這麽多,平白的給自己添堵。而且,我還正想好好利用著她呢。”明媚瞧著那一身桃紅衫子的黎姨娘越走越近,發髻間金光閃閃的簪子似乎都能看清楚,輕輕在杜若蘭耳邊道:“母親,難道你不想查出是誰在害我們四房?咱們雖然心裏頭有疑惑,可究竟沒證據,若是想要有證據,那可還得在大房內部下手。”
杜若蘭被關押在大理寺的時候,有人在柳老夫人給她燉的補湯裏下了紅花,想要害杜若蘭失了胎兒,柳老夫人查來查去,因著事情隔得太久,也查不出一個究竟來,隻有曼珠回憶說去廚房取補湯的時候,在廚房院子門口見著了抱琴。
將抱琴傳來,抱琴隻是口口聲聲的喊冤,絕不承認做了這事情,她說去廚房是給大房領燕窩的,廚房那本子上還有記載呢。拿了本子一核對,確實是有這麽一回事,時辰也能合得上來,柳老夫人心中雖然有疑,可也沒法子就憑曼珠一句話便給抱琴定了罪。
明媚聽著柳老夫人告訴她這些事情,心裏覺得這事十有八九是柳大夫人所為,可現在卻找不出證據來,而且杜若蘭身子也安然無恙,沒辦法再去喊打喊殺的追查下去,當今之計,隻能在大房內部找一個人,讓她去替自己將柳大夫人的狐狸尾巴抓出來。
黎姨娘走了過來,臉上笑意盈盈,見著杜若蘭,深深地行了一禮:“婢妾給四夫人、十小姐請安。”
杜若蘭輕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明媚卻笑得很是甜蜜:“遠遠的望著,我還道是哪家的小姐,穿得這般鮮豔,走近一看方知是黎姨娘。”瞧著杜若蘭臉色有些不好看,明媚喊了崔西一聲:“崔西,你護著我母親先去玉瑞堂,我與黎姨娘有幾句話要說。”
崔西應了一聲,挽住杜若蘭的胳膊,一群人緩緩的向前走了去,隻留下明媚帶著玉梨站在那裏。黎姨娘有幾分驚訝,望了一眼明媚,有些遲疑的問道:“十小姐,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黎姨娘,我瞧著你,隻覺得可惜。”明媚歎了一口氣,麵前的黎姨娘,穿著桃紅色織錦小襖子,下邊一條同色撒花綾羅裙子,外邊披了一件玫瑰紅的雲錦披風,牙的是纏枝丁香花的邊子,整個人瞧著就是一團枚紅色,在這初冬的日子裏,很是嬌俏。
“可惜?”黎姨娘瞪大眼睛看了明媚一眼:“十小姐,你可惜什麽?”
“我可惜你呢,生得一副做夫人的好模樣,可到現在這個時候卻隻還是一個姨娘的分位。”明媚搖了搖頭:“黎姨娘,你本來也該是被人尊著喊一聲夫人的,可是你糊塗得緊,卻不知道替自己掙名分。”
“什麽?我該被人喊夫人?”黎姨娘有些莫名其妙,望了望明媚,一張麵容開始緊張了起來:“十小姐,你究竟在說什麽?”
“黎姨娘,你難道隻有做姨娘的心思?”明媚笑吟吟的瞧這她:“做姨娘的,隻能穿這桃紅玫紅的衣裳,大紅衣裳可是隻能望著,沒那福氣穿。”
黎姨娘低頭望了望自己的衣裳,陡然之間,便覺得有幾分難堪,自己將一整套姨娘的行頭都穿在身上了,還這般洋洋得意,難怪十小姐要這般笑話自己。她縮了縮身子,真恨不能自己沒有穿這顏色的衣裳出來便好。
“黎姨娘,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兒,為何就不能做夫人了?”明媚瞧著黎姨娘那模樣,知道她心中有些鬆動,趁熱打鐵跟了上去:“你自己想想,我大伯娘的父親已經過世,她娘家的隻有兩個兄弟,也沒多大出息,即便是大伯想要將你扶為平妻,甚至是扶正,隻要給他們一筆銀子,我保管他們不會開口來鬧事。”
黎姨娘聽著明媚這般說,眼睛裏慢慢的閃出光彩來,她望著明媚,臉上帶著一種求教的神色:“十小姐,隻是好端端的,如何才能讓大老爺將我扶正呢?”
“這就要看你想做平妻還是正妻了。”明媚見黎姨娘已經入了自己的圈套,心中高興,臉上卻不露出半分開心的模樣來:“做平妻,隻需你自己去求大伯父,不過也隻怕我大伯娘會不肯。”
“若是能做正妻,自然是做正妻最好。”黎姨娘猶猶豫豫開口道:“可是,我卻不敢去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誰要你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了?”明媚瞧著黎姨娘那模樣便覺得好笑,她隻是想給黎姨娘出個主意,自己也能從這個主意裏受惠,又沒有讓黎姨娘去謀殺了那柳大夫人,這黎姨娘怎麽便想到那上邊去了?
“那……”黎姨娘轉了轉眼睛,露出歡喜的神色來:“那究竟是什麽事情,還請十小姐指教一二。”
“黎姨娘,你倒還算心地好,不願去做害人性命之事,可是我那大伯娘,卻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兒,隻要將她做過的那些歹毒事兒掀了底兒,還怕她不會被柳府給休棄?”明媚笑了笑:“隻要她走了,那位置自然便騰出來了,你是好人家出身的,父親也任著五品的官職,如何就不能做夫人了?”
柳大夫人院子裏邊,自己自然插不進手,可是黎姨娘便不同了,她住在大房,現在又正是得寵的時候,那些見風使舵的丫鬟婆子,誰不會想巴結她?黎姨娘受了自己的蠱惑,少不得會盡力去尋找柳大夫人的不是,這也等於間接給自己提供了線索,真是一個好幫手。明媚望著黎姨娘那心動不已的模樣,心中暗笑,在利益麵前,誰不會動心?特別是一個姨娘有了轉正成夫人的希望,定然會不顧一切去尋找機會。
“十小姐,你說的可是真話?”黎姨娘喃喃自語著,她一直以為自己便是姨娘的命,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被扶為正妻的機會,她的眼中漸漸出現了光彩:“我有些笨拙,十小姐,你能不能明示我,該怎麽做?”
明媚歎了一口氣,這黎姨娘實在也是笨到了家,自己指點到了這個份上,她還是束手無策。想了想,明媚列出了幾點來:“黎姨娘,原先五小姐幾個貼身丫鬟莫名其妙的死了,你可以從這裏入手去查,找到幾個丫鬟的家人問問,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情況。”
“這個簡單,我可以派人去做。”黎姨娘滿心歡喜的點了點頭:“我馬上托人去做。”
“你且慢著,聽我將話說完。”明媚見著黎姨娘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樣,微微一笑:“黎姨娘,死幾個丫鬟恐怕還不能動搖她的根基。”
黎姨娘聽了這話,腦袋便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來,她將鬥篷拉緊了些,望著明媚訥訥道:“那還要做什麽呢?”
“你先將幾個丫鬟的死因給打探一下,有什麽線索都來告訴我,千萬別輕舉妄動。另外你要盯緊了抱琴、月媽媽這些人,看她們有什麽動靜,趕緊打發人去我的沉香閣告知我。她最近該會有大動作,你可不能放鬆,要關注她的一言一行。”她與喬景鉉定親這事情,柳大夫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會有些什麽舉措,明媚覺得自己決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打起精神來對付柳大夫人,若是能趁機將她扳倒,那可是再好也不過的事情了。
對付一個人,將她整死並不一定是最好的法子,像柳大夫人這樣的人,若是能讓她被夫家休棄,這可是會讓她終身蒙羞,更何況她已經是這個年紀了,說出去更是難聽。她以前過慣了高門大戶長媳的生活,時時有遊宴,處處見風光,一旦風雲變,貴夫人變成尋常婦人,那種滋味肯定難過。
“十小姐,我知道該怎麽做了,你且放心,事無巨細,我都會讓你知道。”黎姨娘這時候也回味過來,這十小姐是想在大房布眼線,選中她了。可是不管怎麽說,隻要自己能得利就行,想到這裏,黎姨娘笑了起來,笑容格外明豔。
明媚朝黎姨娘點了點頭,邁著步子往玉瑞堂去了,她銀狐裘衣在陰晦的天色映襯下很是好看,白色裏帶著點點銀灰,似乎還閃著光彩一般。黎姨娘拉了拉自己的鬥篷,咬了咬牙:“以後我也要穿這樣好的鬥篷。”
走到了玉瑞堂,柳老夫人已經端坐在主座上邊了,柳家四位夫人正一溜坐在左首,右邊坐著柳明慧與三房的三位小姐,她是來得最晚的一個了。
走到柳老夫人麵前,朝她行了一禮:“明媚來晚了,還請祖母責罰。”
柳老夫人樂嗬嗬的望了她一眼:“哪裏來晚了?此時還是卯時,沒到辰時便不算晚。你年紀小,正是貪睡的時候,這大冬天的,剛剛也好睡!”
明媚抿嘴笑了笑:“祖母寬容,明媚卻不能饒過自己,明媚回去給祖母做條抹額過來,一來向祖母賠不是,再來也好表表孝心。”
“喲,媚丫頭也會做針黹了?”柳老夫人笑得格外開心:“真是有孝心的,才學得做針黹,便要給我做抹額了!”
柳明慧在旁邊聽著心中很是不快,素日她若是來晚了,柳老夫人準會沉著臉不高興,現在這柳明媚來得晚了,柳老夫人不但不說她,還讚揚她有孝心,這可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見著柳老夫人笑得格外舒暢,柳明慧忍不住插了嘴:“十妹妹隻怕是為著要繡嫁妝了才學著做針黹罷,也不知道這臨時抱佛腳還來不來得及。英親王與英王妃可都是穿慣了細致東西的,莫要做出些粗糙東西來讓人看不上眼。”
柳老夫人白了柳明慧一眼:“你以為你的女紅又好到哪裏去了?那些鞋子襪子不都是做做樣子的?少不了要到外邊去買,或者是請了繡娘回來做。”她頓了頓,瞄了一眼坐在那邊的幾個媳婦,忽然想到了一樁事情來。
“媚丫頭定親了,也得說說她的嫁妝了。”柳老夫人手裏撚著串紫檀佛珠,臉上喜氣洋洋:“可得好好籌劃下,該劃出多少銀子來備嫁才是。”
柳大夫人應了一聲:“婆婆請吩咐。”
四房被關進大理寺的那些日子,都是柳三夫人在替杜若蘭打理中饋,杜若蘭回來以後,柳老夫人聽聞她懷的可能是雙胎,歡喜得讓她專心在香蘭院裏養胎,不讓她去偏廳理事了,於是這任務便落到了柳家另外三位夫人頭上。
柳大夫人因為理事多年,又是柳府長媳,所以即便柳老夫人對她心存不滿,可還是不得不讓她參與這打理中饋裏邊來,隻是這一次調整了對策,讓三個媳婦一道理事,遇著超過三千兩的開支用度,便必須送到她這邊來過目,由她來把關。
這等於是告訴三個媳婦:你們想賺點銀子,我允許,隻是別想賺大頭,大宗的銀子我還是要看看的,可不能被你們胡亂蒙騙了去。
柳家三位夫人當然有些抱怨,婆婆這意思,實際上是她賺大頭,給她們一些小恩小惠罷了。柳老夫人的心思誰不知道?還不是想給四房多攢些銀子?四弟妹懷了身子不能理事,那十侄女又要忙著備嫁,所以柳老夫人索性卷起袖子來替柳元久撈銀子來了。
可抱怨歸抱怨,誰又敢說半個不字?若是敢嚷嚷,說不定連小頭都沒得賺了。因此三個人都打定了主意不說話,就任憑著柳老夫人吩咐。今日聽著說起嫁妝的事情,柳二夫人與柳三夫人倒沒有多想什麽,可是柳大夫人心中卻不免有點想法了。她才嫁了柳明豔,這嫁妝上頭,知道得清清楚楚,不免有些攀比的心理,無論如何,柳明媚的嫁妝也不能越過柳明豔去,否則她還真是心中不爽。
望了望那邊一臉陰俋的柳大夫人,柳老夫人淡淡的說:“老大媳婦,過會將賬簿子給我送過來,我要好好的查下公中的賬本,看看可以劃多少銀子出來給媚丫頭備嫁。”
聽著柳老夫人這話,柳大夫人全身肉一緊,怎麽,婆婆又要來割肉了不成?“母親,你也知道慣例,柳府女兒出嫁,不論嫡庶公中皆劃三萬兩銀子,為何還要查公中賬本?直接劃走三萬也就是了。”
柳老夫人望著柳大夫人,臉上很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影子:“老大媳婦,何時你倒敢這般回嘴了?我還隻說要查查公中的賬本,你就給我頂了這麽長串的話來,是不是你做了虧心事,不敢讓我查賬?”
柳老夫人話音剛落,柳二夫人便及時的補上了一個疑惑的眼神,偏頭看了看柳大夫人道:“大嫂,母親隻是說查賬備嫁而已,並未說別的事情,為何你反應如此?是不是這公中的賬目不禁查?”
柳二夫人的話梗得柳大夫人幾乎要出不過氣來,望著她那疑惑的眼神,柳大夫人強裝笑臉道:“弟妹,你怎麽能這樣說呢?現在不是我們三個一起在打理公中事務嗎?”
“我們一起打理公中事務不過是今年才開始的,原來你究竟有沒有下手,又眛下了多少,誰知道呢?”柳二夫人不屑的哼了一聲:“母親這提議好,是該好好查下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今年你年初管了一段事情,中間便眛下不少銀兩,若是以前你也管著柳府的公中事務,我看你貪墨的會更多罷!”柳大夫人瞧著柳二夫人竟然在旁邊揭她的短處,也十分惱怒,恨恨的盯著柳二夫人,看了看柳三夫人坐在那裏笑吟吟的,心中也是惱火:“三弟妹,你與二弟妹一直在尋我的不是,我看你們的賬目都不禁查,別再在這裏五十步笑一百步了。”
柳三夫人本來是在看熱鬧,沒想到自己笑得有些太開心,被柳大夫人逮著機會說了一番,心中自然不忿,氣鼓鼓兒道:“大嫂,你說的都隻是假設而已,你可是實實在在的管著中饋這麽些年,還不知道你究竟貪墨了多少?母親讓你拿賬簿子出來,這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二嫂,你說是不是?”
由於激動與憤恨,柳二夫人頭上戴著的滿池嬌分心都有些偏了,她憤憤的點著頭:“可不是這個理兒?我也覺得母親該查上一查了。”
柳老夫人神清氣爽的看著三個媳婦狗咬狗,也不製止,隨她們三人互相揭短,等到三人對罵得聲嘶力竭的時候,這才笑眯眯的說:“老大媳婦,老二媳婦,老三媳婦,看起來你們都還賺了不少的銀子嘛。這賬我也不用查了,心裏有了個數兒,這樣罷,從公中劃五萬兩給媚丫頭備嫁,大伯娘另外出一萬,二伯娘與三伯娘……”柳老夫人笑眯眯的看了看柳二夫人與柳三夫人一眼,看得她們都緊張了起來,兩人的眉毛耷拉成一個倒八字,心裏暗叫晦氣,沒想到自己也沒有逃過去,還要巴巴兒的給四房送銀子:“你們兩人才打理公中事務,賺得也不多,也該給你們留點肉渣肉末,你們這才有勁兒給我辦事呢,這樣罷,你們倆每人出一千五百兩銀子,老大媳婦,你說我這安排合理不合理?”
柳二夫人與柳三夫人這顆要跳出來的心總算安回了肚子裏頭,看向柳老夫人的神情簡直是柔情似水——今年好不容易才攢下幾千兩銀子,還在擔心被柳老夫人全部搜刮了去還會要倒貼,沒想到竟然還給她們留了幾千,這實在是讓她們感激涕零,隻覺得這婆婆真是體貼。
“我不讚成,有兩點不對,公中備嫁,素來都是三萬兩銀子,為何要劃出五萬兩給十侄女備嫁?另外憑什麽要我給九侄女一萬兩備嫁,兩位弟妹就隻要出一千五百兩?”柳大夫人恨恨的看著柳老夫人道:“莫非母親看我人老實,好欺負不成?”
“媚丫頭要嫁的是英親王府,嫁妝自然不能少,否則會失了柳府的麵子,上回欣丫頭出嫁,還隻是個皇子側妃,我都劃了五萬兩,也不見你說話?這次媚丫頭可是世子妃,堂堂正正的正妻,五萬兩我還嫌少了呢,隻是怕你們心中覺得不平,這才隻劃了五萬。”柳老夫人望了幾個媳婦一眼,臉上沒了笑容:“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柳二夫人與柳三夫人搶著點頭:“可不是這樣?嫁妝若是少了,就怕旁人會說咱們柳太傅府太不像話,銀子都舍不得劃拉出來。英親王府可不是一般人家,隻怕這五萬兩的嫁妝抬進去很快就沒得影兒了,實在不顯眼。”
“還是老二媳婦與老三媳婦聰明。”柳老夫人這才笑了起來:“我也是這樣想的。”
“可是,侄女出閣,伯娘們也隻需給添妝禮,卻未曾聽說過要替她備嫁的,備嫁,難道不是四弟妹的事情?”柳大夫人捂著胸口直喘氣,這添妝禮,少不得又要花到上千銀子,還要出隨喜的禮金,算起來怕要到四五千兩上頭去,現在還要她出一萬兩,婆婆這不是舉起刀子在自己身上割肉?柳大夫人越想越肉痛,鼓起了眼睛瞪著柳老夫人,一臉憤憤不平的神色,實在是有些想不通。
柳老夫人也不生氣,隻是望著柳大夫人笑眯眯的說:“你不同意我這個法子也行,好,老二媳婦和老三媳婦也一並出一萬兩便是了,隻是以後你就不用偏廳理事了,這柳府的事兒就交給老二媳婦和老三媳婦打理便是。你原來獨掌柳府內務十多年,現兒輪著由老二媳婦和老三媳婦來管二十多年。這樣方才公允。”
柳二夫人與柳三夫人互相望了一眼,簡直歡喜得要跳了起來,柳老夫人這建議實在太好了,要是能把大嫂從掌事夫人的位置上踹下去,她再補上八千五百兩銀子又何妨,別說讓自己管二十年,便是管十年,總怕十萬兩銀子也撈回來了,還用心疼這一萬兩銀子?
柳大夫人看著身邊柳二夫人與柳三夫人那喜不自勝的模樣,方才忽然醒悟古來,掂量了輕重,這才忍氣吞聲的說:“母親,兒媳方才卻是沒有想得清,經過母親這一提醒,便知自己原是想岔了。兒媳願出一萬兩銀子為明媚侄女備嫁。”
柳老夫人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道:“我素來知道你是個通透的,不消我多說,你便知道輕重,這樣便很好,一家人和和氣氣的,也不用鬧著臉上過不去,失了柳府的體麵。”一轉臉,卻是換了副真誠的笑容對明媚道:“媚丫頭,公中多給了你兩萬銀子備嫁,你三位伯娘也客氣得很,一個自願添了一萬兩,另外兩個個自願添了一千五百兩,這可都是真金白銀呢。”
明媚站起來笑著垂手行了個禮道:“明媚謝過祖母疼愛,也謝過三位伯娘打賞。”
柳二夫人真心實意的笑著道:“十侄女快別這樣,伯娘出點銀子給你備嫁也是應當的。”花一千五百兩又算得了什麽?能夠穩穩當當的坐在偏廳理事,稍稍過下手,哪裏沒有白花花的銀子?
柳三夫人卻是笑得歡快:“明媚侄女何必這樣客氣?給侄女兒備嫁,也是做伯娘的本分嘛。”她心裏歡快的想著,自己還有三個庶女沒有出閣呢,到時候還怕杜若蘭不會還回來?杜若蘭素來是個客氣人兒,寧願自己吃虧也不占人便宜,自己這邊三個庶女,得的回禮怕不止一千五百兩呢,隻是大嫂就吃虧吃定了,大房再也沒有未出閣的女兒了!想到這裏,柳三夫人便笑得越發痛快了。
柳大夫人坐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心中一陣陣的難受,被柳老夫人挖了銀子去確實肉痛,可更生氣的是柳明媚出閣,竟然撈了這麽多備嫁銀子,她的柳明豔出閣十,公中才給了三萬兩,現在柳明豔已經有了六萬三千兩的底子了。
越想越生氣,隻是那氣卻隻能憋著,柳大夫人的臉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