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各自算計

屋子外邊兩條人影你來我往,連樹葉上的白霜都紛紛的落了下來,濺到人的身上,被初升的陽光一曬,頃刻間便亮晃晃的一片。

明媚與郭慶雲從屋子裏邊閃了出來,見著喬景鉉與方慶福鬥得正酣,不由得目瞪口呆,這是怎麽一回事兒?為什麽一大清早的跑到這邊打架,是閑得發慌了不成?

郭慶雲在旁邊站著看了看,發現兩人出拳都不是很凶悍,倒有幾分切磋技藝的模樣,這才放下心來,笑嘻嘻的拉了拉明媚道:“咱們別理他們,讓他們去打。”

明媚卻看不出這裏邊的門門道道來,看著郭慶雲還在笑,便有些著急:“咱們得去勸勸他們,怎麽能這樣打下去呢?”這喬景鉉也真是的,自己都與他說了,讓他不要與方慶福一般計較,可他還是尋了過去,難道對自己這點自信都沒有了?

“好好好,我去勸。”郭慶雲見兩人鬥在一處,早就手腳有些發癢,現兒聽著明媚這般說,點了點頭,將袖子一挽,直接衝入兩人中間,局麵立刻一變,成了三人大混戰。

喬景鉉與方慶福兩人本來正鬥得愜意,忽然眼前一晃,又來了個人,隻好停下手來,每人都挨了郭慶雲一拳頭:“你們倒是打啊,怎麽停了。”

喬景鉉瞥眼見明媚隻披了一件鬥篷站在那裏,裏邊可以見著月白色滾桃紅鑲邊的綢緞中衣,不由得有幾分緊張,趕緊走到明媚身邊道:“你怎麽沒穿棉襖就出來了?快些回去穿衣裳。”一邊說著話,一邊替她將黑鴉鴉的青絲撥到耳朵後邊去。

“我哪裏還有時間穿棉襖,剛剛起床便聽說你們在打架!”明媚一雙眼睛水波瀲灩,很是不滿的瞅了喬景鉉一眼:“我是和你怎麽說的?”

喬景鉉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隻是想看看方兄的武功如何。”轉過臉來向方慶福拱拱手道:“得罪之處,還請方兄多多包涵。”

方慶福站在樹下,瞧著喬景鉉與明媚那般親昵,心裏就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什麽滋味都有。他朝喬景鉉抱拳道:“若不是喬世子承認,方某早就被打成肉醬了,方某還得感激喬世子手下留情。”

這話裏頭充滿著埋怨,喬景鉉聽了也隻是“嘿嘿”笑了兩聲,沒有說話。明媚白了他一眼,轉身便走進了屋子裏邊梳洗,郭慶雲走了過來,掐了喬景鉉的肩膀一把,朝他翻了個白眼:“表哥,你如何就這樣小肚雞腸起來?我瞧柳十可真是生氣了,你這一路上可得好好的給她陪個不是。”

用過早飯,三個人帶了追風趕月與幾個手下離開客棧,算是與方慶福分道揚鑣,喬景鉉他們回玉門關,方慶福留下來要繼續將貨物販賣完畢才能回去。臨走的時候明媚走到方慶福身邊低聲道:“方公子,有些人做事莫名其妙,你別搭理他。”

方慶福自然知道明媚說的某些人是誰,心中又是一陣發酸,隻是瞧著明媚笑靨盈盈的站在自己麵前,原來那火氣倏然就熄了,朝明媚笑道:“不打緊,喬世子是在與我考較武功呢,鬧著玩的。”

見她眉眼盈盈,方慶福忽然又能理解喬景鉉,這樣一個美貌的女子,任憑是誰,都會忍不住疑神疑鬼,總覺得會有人將她奪了去。

喬景鉉與郭慶雲站在一處,見明媚與方慶福有說有笑,心中的酸意又一陣陣的冒了出來,看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郭慶雲在旁邊拉著他的衣袖道:“表哥,你看看,你打了方慶福一頓,你當時是爽了,現在心裏可不舒服。”

明媚與方慶福道歉過後,三人開始往城外邊走,來到城牆邊上時,卻發現那裏比來的時候加強了防備,看守的士兵們見著不是韃靼人的,都要拿路引看,若是沒有的便被扣留到了一旁。

“喲,還真要看路引呢。”郭慶雲拍了拍胸脯:“幸虧咱們有。”

“你這銀子也算花得不冤枉了。”明媚朝郭慶雲笑了笑:“昨晚上還在說那銀子白花了呢,這個時候該慶幸帶著路引了。”

有幾個小販模樣的人跳著擔子往陰山關城裏走,一邊不住的在搖頭,明媚伸手指了指他們,意思是要追風趕月去問問情況。兩人會意,追著過去問了,回來告訴明媚與郭慶雲:“聽說指揮府失竊,丟了一大宗銀子,紮紮特大人要求嚴查進出的人群。”

明媚瞥了一眼郭慶雲:“該是說你們了。”

喬景鉉滿不在乎的笑了笑:“爺才不怕他們。”

走到城牆邊上,看守城門的士兵吆喝著讓他們下馬接受檢查,郭慶雲與追風趕月走在最前邊,先將路引遞了過去,那士兵看了看路引,又對照著瞧了瞧她們三個,見幾個人穿著棉布衣袍,與路引上寫著的某某村的村民還是算形象符合,揮揮手讓他們過去了。

輪到檢查明媚與喬景鉉,幾個守城的士兵拿著那路引不住的對照著,隻覺得他們兩人的穿著打扮實在是太顯眼了,即便是土財主也沒得他們這般穿得光鮮。一個士兵指了指喬景鉉道:“你們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喬景鉉也欲與他說多話,從衣袖裏摸出一錠銀子往那帶士兵手裏塞,壓低聲音道:“我與她私奔至此,還望這位軍爺行個方便。”

那士兵摸了摸銀子,眉開眼笑,正準備放行,就聽後邊有人嗬斥:“大膽,竟敢私自收銀子?夜闖紮大人府的是兩個人,這兩個人行為如此蹊蹺,肯定有問題,快給我抓起來!”

喬景鉉回頭一看,就見一個副將模樣的人,帶了一大群士兵正在望城門這邊趕,若隻有他一個人,他肯定是不會怕的,可帶著明媚在旁邊,還是要顧忌著些。

喬景鉉伸手摟住明媚的腰,低聲道:“媚兒,你別慌。”說話間,人已經縱身躍起,落在了踏雪的背上,雙腿一夾馬肚子,踏雪揚著脖子噅噅長嘶兩聲,飛快的往前邊跑了去。

踏雪乃是寶馬良駒,喬景鉉的動作又實在是快得讓人摸不清頭腦,一眨眼間,就見一匹馬馱了兩人飛快的跑開,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那副將走到城牆門邊時,隻來得及看見一個小小的黑點,愈跑愈遠,他伸手奪過那士兵手中的銀錠子,劈手便打了他一個耳光:“竟敢私自接人東西,將賊人放跑了!把他拿下,你們快些去追!”

郭慶雲帶著追風趕月站在城門外邊看熱鬧,聽著那副將說要去追喬景鉉與明媚,憐憫的搖了搖頭:“還能追得上嗎?表哥那匹馬可是日行千裏!而且,”她笑嘻嘻的從自己的行囊裏摸出幾個圓圓的火龍珠來:“而且,姑奶奶的火龍珠還沒在戰場上試過呢,就到這裏試試好了。”

追風趕月在旁邊抿嘴一笑:“姑娘,你可真愛湊熱鬧。”

三個人騎了馬往前邊走,郭慶雲算著距離,見後邊韃靼兵士的馬越來越近,她伸出手去將那幾顆火龍珠都投了出去,一緊韁繩,朝追風趕月喊了一聲:“我們快走!”

一批韃靼軍士騎了馬正在往前邊趕,忽然就見幾個小圓球迎麵砸了過來,跑在前邊的人“籲”的一聲將馬給勒住,瞧著那幾個在地上冒煙的小球,有些好奇:“這是什麽?”

旁邊有人道:“要不要下馬看看?”

這句話剛剛落音,就聽“砰砰砰”的幾聲響,那幾顆小圓球忽然就炸裂開來,就見泥土滾滾,黑煙陣陣,風聲裏夾雜著慘烈的呼叫聲:“哎呀……”斷肢殘臂被拋到了半空中,又慢慢的掉落到地上來。

陰山關城牆上的士兵看得仔細,眾人大驚失色,趕緊向紮紮特去報告,城牆邊上的人湧了出來將那些受傷的士兵抬了進去,也沒有人去追明媚與郭慶雲了。

喬景鉉抱著明媚到了踏雪背上,一溜煙便去到了十裏之外,他將踏雪停了下來,在明媚身後與她商量:“咱們在這裏等小九。”

明媚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喬景鉉心中一急,將她抱緊了幾分:“媚兒,你怎麽了,為何不與我說話了?”

沒有得到半句回答,喬景鉉有心中忐忑不安,伸手撓了撓明媚的手背:“媚兒,你怎麽了?生氣了?還是我與那方慶福打鬥的事情?”見明媚還是不出聲,他不由得也哼了一句:“你那會子都懲罰我了,為何到現在還在斤斤計較?”

明媚有幾分驚詫:“我什麽時候懲罰你了?”

“你與那方慶福有說有笑,可就是不理睬我!”喬景鉉提到這件事情,隻覺得是人間最難受的事情:“我瞧你和他說話的時候笑得那麽甜美,就是正眼都不看我一下,我實在委屈得緊!媚兒,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小肚雞腸去與方慶福打鬥,可我真是一時沒有忍住,誰叫他總是不懷好意的看著你!”

“你倒還是有理了?我怎麽便沒看出來他不懷好意的看著我?”明媚沒有回頭看喬景鉉,氣哼哼道:“難道這世上便不能有別人來看我了?”要是喬景鉉知道徐炆玔與自己說的那些話,還不知道他會怎樣對他的表哥?這喬景鉉,還沒成親就是這樣一副嫉妒的嘴臉,要是成親以後那還了得,自己以後便不用出門了,不行,這事情非得要和他說清楚才行,否則自己連與誰說話的權利都沒有了。

“這……”喬景鉉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明媚的問題:“我就是不開心。”

“喬景鉉,我原來就與你說過,我是一個獨立的人,我們兩人都會有自己的事情要走,我不是屬於你的,我是屬於我自己的,隻是我們倆因為兩情相悅,才能走到一處,就如兩棵木棉樹,並排站在一起。我不是纏繞著那木棉樹的淩霄花,沒有了木棉樹便不能生存,我是獨立自主的,你知道嗎?”

喬景鉉撓了撓腦袋:“木棉花?淩霄花?媚兒,你好像比喻相反了,現在你才是木棉樹,我才是淩霄花,是我在纏繞著你。”

明媚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這喬景鉉可真是喜歡與她爭辯:“不管我們誰是淩霄花,總之,咱們要給對方充分的信任,這是我原來就和你說過的,難道你已經忘記了?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相信我們彼此的品質,不要疑神疑鬼,要心胸開闊,這樣的感情才能持久。”

喬景鉉摟緊了明媚,嘴唇在她耳朵邊上擦了擦:“媚兒,我知道你說的都是對的,可有時候忍不住會吃醋,你要原諒我。”他輕輕的吹了一口氣,將她鬢邊的發絲吹了起來:“我心悅於你,媚兒,容不得別人再心有覬覦。”

“雖然你說的聽起來有道理,可請你不要做些自貶身價的事情。”明媚恨恨的將喬景鉉推開了些:“你自己說說看,方慶福可對我有什麽特別的舉止?”

喬景鉉想了想,搖了搖頭,說話的聲音有絲絲氣憤:“我就見他在看你,那目光裏有一種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神色!”

“那是你自己小心眼才這麽覺得。”明媚轉過頭來看了喬景鉉一眼:“他什麽舉動都沒有,你卻去挑釁,一大清早的便與他打鬥了起來,這是不是很掉價?英親王府的世子爺,難道這點自信都沒有,竟然和一個跑商的老板打在了一處,若現兒是在京城,保準這事情大街小巷都流傳開來,你走到哪裏都會有人指指點點。”

見明媚終於肯轉過臉來,喬景鉉一喜,將明媚的臉用手捧住:“我才不管旁人怎麽說呢,隻要我是一心一意的喜歡你便夠了。”喬景鉉輕輕將臉壓了下去,聲音變得十分柔軟:“媚兒,讓我親親。”

就在兩人的嘴唇快要貼到一處的時候,就聽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表哥,柳十,總算追到你們了!”

喬景鉉身子一僵,自己這位表妹實在是神出鬼沒,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要與明媚親熱的時候,她總是能及時的出現,將氣氛破壞得一幹二淨。他放下手抬起頭,訕訕的望著跑到麵前來的郭慶雲:“怎麽這陣子才來?”

“表哥,你的馬跑得快,我們的馬哪有踏雪的腳程?”郭慶雲拍了拍馬背,哈哈一笑:“剛剛我在陰山關城牆那邊丟了幾顆火龍珠,將他們炸倒一片,實在是爽!”

喬景鉉也笑了起來:“這可總算是讓你的火龍珠有了用武之地。我們快些回去,免得那紮紮特派人追趕上來。”

眾人騎馬回到了買路引的村莊,將路引還了給那些人家,那老婆婆接了路引,眉開眼笑的問郭慶雲道:“姑娘,你們買賣還順利吧?”

郭慶雲拍了下手道:“順利,太順利了!東西都賣光了!”忽然想起自己原來還是帶著馬車過來的,現在那馬車由方慶福趕著去賣貨了,趕緊又添了一句:“連馬車都賣掉了!”

那老婆婆點著頭道:“真是生意興隆呀!”

眾人走出那村莊,抬頭看了看天空,一輪太陽已經冉冉升起,天空一碧如洗,看上去真是心曠神怡,這一趟出行總算是達成了他們的目標,既給大陳探了路,找到一條可以迅速直達陰山關的捷徑,另外又到紮紮特的府裏撈了些有用的東西。

路上沒有耽擱,隻得一天便回了玉門關。

剛剛在鎮國將軍府門口下了馬,兩個門房驚喜的站了起來:“九小姐、喬世子、柳小姐,你們可算是回來了,夫人這兩天都著急得吃不下飯了!”

郭慶雲“嗤嗤”一笑,將韁繩扔給門房:“也就是她才這般擔心!”口裏雖然這般說,可腳下步子不敢停,拉了明媚飛快的走了進去。

前堂裏坐了鎮國老將軍、鎮國將軍與郭大夫人,三個人都沒有說話,郭大夫人的一雙眉毛就如打了結一般,緊緊的擰著,怎也解不開來。她心中憋著一股子氣,實在想衝鎮國老將軍喊上幾句:“若不是父親自小帶著雲兒舞槍弄棒,如何會讓她的心思這般野,天天想著往外邊跑?”

郭慶雲說帶著那柳家十小姐出去打獵,一去便走了五六日,郭慶雲也不是沒出去打過獵,每次都是三兩日便回來了,像去了這般久的還未曾見過。郭大夫人心中有些疑惑,喊了春喜過來詢問,得知喬景鉉也跟著去了,心裏才略微放鬆些,可再過了一日,還不見回來,這顆心又提了起來,愁得她都快吃不下飯。

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前堂內幾個人抬起頭來,就加郭慶雲拉著明媚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祖父,父親,母親。”

見著郭慶雲站到自己麵前,郭大夫人這才安了心,可是卻依舊將一張臉孔板了起來:“雲兒,你究竟去了哪裏,為何去了這麽長的時間?你說是去打獵,也不見你拎著野物回來,你自己說說看,究竟……”

郭大夫人的話還沒說完,郭慶雲便撒嬌似的撲了過去,滾在郭大夫人懷裏道:“母親,我們鎮國將軍府怎麽就這般窮了?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卻隻問野物在哪裏?你是想要將野物拿了去賣銀子不成?”

明媚站在一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郭慶雲這耍賴的本事可真高,硬是要將郭大夫人的話曲解成這樣,讓她沒得話好接著下去說。

這時喬景鉉也一步走了進來,朝鎮國老將軍與鎮國將軍拱手行禮:“景炫見過兩位將軍。”

“喬世子何必客氣,都是一家人。”鎮國將軍指了指座位:“喬世子,柳小姐,你們且坐著罷,一路上勞累了。”

眾人坐了下來,郭慶雲也不尋著郭大夫人吵鬧了,鎮國老將軍這才開始問他們出去的事情,喬景鉉將這些日子的行程說了一遍,將從紮紮特府上獲取的布防圖與各種文書,還有那張重新標識過的地圖遞給了鎮國老將軍:“還請老將軍過目。”

鎮國老將軍與鎮國將軍拿著那些東西看了又看,眼中都露出欣喜的光,連聲誇獎道:“喬世子,果然是英武過人,出手不凡!”

郭慶雲在一旁撇了撇嘴:“祖父,父親,還有我與柳十出了力哪,還有那方慶福,他也陪著我們一道去了陰山關的。”

喬景鉉笑著望了望她:“小九說的是,若是沒有小九,這布防圖可拿不到了。”

郭大夫人瞧著喬景鉉與自己女兒言笑晏晏,心中也是得意,看來喬世子與郭慶雲感情甚好,這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就等著表姐那邊來信將兩人的事情給定下來了。

“你們先去換洗一下,等會一道吃飯。”郭大夫人拿起郭慶雲的衣袖看了看,皺起了眉頭:“瞧你都穿成什麽樣子了!”

郭慶雲點了點頭:“可不是?就在客棧裏邊簡單擦洗了下,好幾日都沒沐浴,實在是有些不舒服了,我與柳十先去換洗。”

郭慶雲拉了明媚的手站了起來便往外邊走,剛剛走到院子門口,就見方慶薇匆匆趕了過來,瞧著她眉眼精致,肯定是用心梳妝過一番。郭慶雲伸手便將她攔住:“方慶薇,你要去哪裏?”

方慶薇沒提防見著了郭慶雲,心中一慌,結結巴巴道:“我、我聽說郭小姐與柳小姐回來了,特地來前堂這邊瞧瞧。”

郭慶雲哈哈一笑:“喲,沒想到你還這般關心我,多謝多謝。”她拉住方慶薇的闊幅衣袖道:“既然已經見到我了,你可以回去了。”

方慶薇身上穿的是一件淺粉色暗地起折枝梅花紋路的掐腰棉襖,窄窄腰身,但衣袖卻是闊幅,鑲滾著桃紅色的韭菜牙邊,用金線壓著紋路繡了一圈,很是顯眼,被郭慶雲拉著這衣袖,就如一幅扇子般打開,上邊的折枝梅花都顯出了玫紅的顏色,一點點的亮著。

“我……”方慶薇怯怯的想將自己的衣袖從郭慶雲手中奪出來,可卻被郭慶雲捏得很緊,好半日都拉扯不開,明媚在旁邊看著直笑:“郭小九,你拉著人的衣袖做什麽,還不鬆開手,咱們趕緊去換衣裳去。”

郭慶雲這才將手鬆開,朝方慶薇瞪了一眼,挽住明媚的手便往前走,一邊低聲問她:“你便不怕她去勾搭我表哥?”

“你表哥若是那般容易便被勾搭去了,那我也就不要他了。”明媚笑了笑道:“多謝你給我操心,可是這事情堵不住,若喬景鉉真有那心思,咱們再防備那方慶薇也能得手。”

“成,隻要你能放寬心思便成。”郭慶雲將這個話題丟到了一旁:“咱們快些沐浴去,我聞著身上好像快要有臭味了。”

“我也是。”明媚也加快了腳步,好幾日沒沐浴更衣,就是前晚上擦了擦身子,實在是有些難受。

中午用飯的時候,團團坐了兩張桌子,男人一張,女眷一桌,喬景鉉陪著鎮國老將軍與他幾個兒子坐著,郭慶雲與明媚陪著郭大夫人坐著,旁邊還搭著方慶薇。

明媚坐在那裏有幾分感歎,上次喬景鉉來用飯的時候也是這樣,男女都坐在一間廳房裏用飯,竟然沒有分開,究竟武將家裏還是沒那麽多講究,也不用回避什麽,這和前世都有些類似。郭慶雲看著她疑惑的眼神,貼在她耳邊說:“這是把你當成家裏人才這樣,其實我們家大宴賓客的時候,男人和女人也是要開坐的,至少也得拿個屏風擋一下。”

原來是這樣,明媚剛剛點了點頭,就覺得郭慶雲用手推了推她,低聲在她耳邊道:“你瞧我表哥,正在看著你。”

抬頭望那邊桌子看了下,就見喬景鉉的眼神也朝這邊看了過來,兩人的眼神在半空裏相遇,誰都舍不得挪開,郭慶雲見狀,笑嘻嘻的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掐了明媚一把,小聲的在耳邊提醒她:“注意些,晚上你們再去你儂我儂好了。”

兩人正打著眉眼官司,卻不提防坐在明媚旁邊的方慶薇看到這情景,心裏突然好像知道了些什麽,難道自己原先都會錯意了,莫非喬世子喜歡的是這位柳小姐?看他的眼神並不是落在郭家九小姐身上,而是一直在看著這位柳小姐,而那個柳小姐,也這般的不要臉,笑吟吟的看著他!

他們兩人竟然當著這麽多人的臉調情,真不要臉!方慶薇心中憤憤不平,這柳小姐好不要臉,來玉門關的路上邊撘上了自己的哥哥,現在瞧著喬世子身份高貴,便看上了他!那自己的哥哥怎麽辦?原先還以為她能給自己做嫂子的!

方慶薇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但是馬上,一種無言的快樂和希望又充滿了她的心房,其實這說不定也是一件好事情呢。若是喬世子看上的是郭家九小姐,自己可能沒那實力和她搶,畢竟她家世擺在那裏,自己是連她的頭發絲兒都比不上的。

偏頭望了望明媚,方慶薇不由得抿嘴一笑,這位柳小姐聽說家中已經敗落了,父親還被關在大理寺的牢房裏邊呢,這家世是比郭家九小姐差了不知道多少,再看看她那長相,如何能比得上自己,喬世子若是長了眼睛,便能看得出來。想到這裏,方慶薇本來悲傷的心情突然好轉了,挺直了背坐在那裏,唇邊浮現出一絲微笑。

郭大夫人坐在那裏,瞧著女兒的眼睛不住的往橋精心那邊飛,而喬景鉉也不住的往這邊看,心中愈發高興,晚上多吃了一碗飯。

用過飯聚在一處說了說閑話,郭慶雲得知喬景鉉明日就要回軍營,連忙提議道:“表哥,咱們帶柳十出去騎馬。”

郭大夫人聽了直搖頭,一隻手拿著茶盞蓋子不住的搖晃:“雲兒,你剛剛回來,如何就要往外邊跑了?還是在家裏頭歇著罷。”

“母親,表哥明日便要回軍營了,這次他請了幾日假,又有好幾日不得見了,拉著他去騎馬也算是陪陪他了。”郭慶雲一雙眼睛可憐巴巴的望著郭大夫人:“你也知道,咱們西北沒什麽好玩的……”

聽著郭慶雲說得可憐巴巴的,郭大夫人不由得失笑,看起來女兒還真是將那喬世子看得緊,一刻都不想分開呐。她轉臉望了望鎮國老將軍:“父親,你的意思呢?”

鎮國老將軍揮了揮手道:“去罷,他們年輕人想去就去好了,何必拘著他們在家裏邊!”

喬景鉉也趕緊出聲附和:“柳小姐,這玉門關的跑馬場可和鎮國將軍府京城的跑馬場可不同,你得去試試,嚐嚐那策馬揚鞭的感覺。”明媚抬頭看見喬景鉉那笑意濃濃的眼睛盯著自己不放,朝他微微一笑,郭大夫人瞧著心中一愣,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來,坐在一旁的方慶薇也忽然間有一種酸酸的味道。

“世子爺,郭小姐,你們去騎馬可不可以帶上我?”方慶薇怯生生的開口提出了要求,無論如何她也要跟著去,要陪在喬世子身邊,讓他見識到自己的美,讓他體會到自己對他的愛慕與關心。

喬景鉉看了看方慶薇道:“聽說方小姐身子弱,這騎馬可是要耗體力的,你最好還是在府裏呆著養身子罷。”

方慶薇聽著這話,心裏一陣溫暖,沒想到喬世子如此關注自己,連自己身子弱都知道,還叮囑自己在家養病不要出門,真是心細,想到這裏,眼睛含情脈脈的望了過去,猶如一波秋水般,汪汪的看著他:“柳小姐剛剛來玉門關的時候便給我診過脈了,說其實我的身子並無大礙,隻是鬱積於心,正需要到外邊多走走,放鬆心情呢。”

郭大夫人皺了皺眉頭,剛剛瞧著那柳家十小姐對喬景鉉眉目傳情的,現在又來了個方薔薇,這可實在讓她有些頭疼,望了一眼方慶薇,她端起茶盞來,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水,這才緩緩開口道:“慶薇,你這身子骨不好了這麽多年,哪裏是柳小姐說沒有大礙便是沒有大礙的?還是在府裏頭休整著罷。”

方慶薇得了這話,一顆心猶如浸在冰桶裏邊一把,涼颼颼的一片,坐在那裏沒有說話,臉上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神色來。

郭慶雲看著方慶薇跟牛皮糖一般粘了上來,心中厭惡,看母親輕輕巧巧一句話便將她的要求拒絕了,心中大快。她得意的一笑,但轉了轉眼睛之後便心頭一亮,這方慶薇這般不要臉麵的想跟著來,自己可得好好捉弄她一番才是。於是她朝郭大夫人笑了笑道:“母親,身子不好就是要多多騎馬才會強健。”

方慶薇的眼睛一亮,沒想到郭慶雲還會替自己說話,她抬起臉來充滿著感激的望著郭慶雲,就聽她繼續在替自己求著郭大夫人:“既然方慶薇想跟著來騎馬,母親你便許了罷,我們多幾個人也熱鬧,一起到外邊散散心也好。”

郭大夫人見自家女兒都不反對方慶薇一道前往,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看起來自家女兒可真是有主母之風,這些小妾姨娘般的人物一個兩個的在她身邊,她一點都不介意。瞧著郭慶雲一雙眼睛亮閃閃的望著自己,郭大夫人點了點頭:“那慶薇也一道去罷。”

方慶薇第一次覺得郭慶雲原來是這般可愛,快樂得翹起了嘴唇,提著裙子站了起來,朝郭大夫人行了一禮:“多謝夫人恩準。”

三個人帶了下人一道去了馬廄,郭慶雲與喬景鉉自己有坐騎,先要幫明媚挑一匹好馬。郭慶雲往那些馬瞧了瞧,替明媚選出一匹馬:“柳十,你看看這馬這毛色,如何?”

這是一匹有著棕色鬃毛的馬,約莫一人高,明媚撫摸著那馬的背,鬃毛在太陽照射下油光發亮,看上去真有些像奶油的感覺。“我又如何得知那匹馬好?”明媚笑了笑:“反正是你來幫我選了。”

“小九,這馬不行,才是成年不久,恐怕不能馱太重的人。”喬景鉉牽了踏雪站在明媚身邊:“媚兒,你騎我這匹踏雪罷。”

方慶薇呆呆的站在一旁,看那邊三人說得熱鬧,自己卻始終不能融合進去,不由惱怒,又聽著喬景鉉竟然喊明媚叫媚兒,隻覺得心中那股酸氣又滾滾而上。她輕輕挪了一步走到喬景鉉身邊,用那怯生生的聲音道:“喬世子,你看我騎哪匹馬比較好呢?”

喬景鉉回過頭來一看,方慶薇正用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著自己,不由得有幾分厭惡,他隨手指了指郭慶雲剛剛挑出的那匹馬道:“你就騎這一匹罷。”

“怎麽可以?”方慶薇尖叫起來:“方才不是說這馬剛成年,不能馱太重?”

郭慶雲咧嘴笑了笑,拍著馬背道:“方慶薇,你難道有很重?”

方慶薇聽了郭慶雲的話,瞬間又開心起來,郭家九小姐是在讚揚自己身輕如燕?她得意的擺了擺腰肢走了上去,接過郭慶雲手中的韁繩,衝著喬景鉉甜甜一笑:“原來喬世子是覺得我身子輕,剛剛合適。”

喬景鉉轉過頭去沒有理睬她,自己牽出了一匹馬,然後扶了明媚的腰,幫著她翻身上了踏雪的背部。方慶薇站在那裏,正在等著喬景鉉過來幫忙,卻見喬景鉉也翻身上馬,與明媚催馬並肩前行,兩人不住的在前邊說笑,臉上掛著甜蜜的笑容。

“喬世子,怎麽就走了?”方慶薇心中有幾分失落,牽著馬站在那裏,眼中滿滿都是嫉妒。旁邊郭慶雲哈哈一笑:“方慶薇,你不是說要騎馬?你再不上馬,那可沒有人等你了。”說罷夾了夾馬肚子,揚鞭打馬追上前去。

方慶薇也趕緊上馬,人在大西北,自小便學會了騎馬,此時喬景鉉不在,也不用裝出什麽淑女的模樣來,方薔薇翻身上馬追了過去,臉上已經露出了一絲堅定的神色,連連揮著鞭子,將那馬趕了起來,跑得飛快。

“柳十,你快來追我!”郭慶雲騎在馬上,瀟灑的抽了她的馬兒一鞭子,那馬便歡快的朝前邊跑了過去,明媚見著心裏也癢癢的,抱著踏雪的脖子,在它耳朵邊說:“踏雪乖乖,你追上前邊那匹馬,我便獎好東西給你吃。”賄賂了那馬兒一番,她才揚鞭出發,踏雪似乎聽懂了她的話,撒著腿兒快步往前跑去。

從來沒有這麽爽快的騎過馬,明媚隻覺耳邊呼呼風響,就見兩旁的景物都在迅速掠過,前邊郭慶雲的背影越來越清晰:“郭小九,我追上來了!”

“喲,柳十,你還真不錯嘛,沒看你練習過什麽騎馬,這速度還真不慢。”郭慶雲伸出手來摸了摸踏雪的頭:“你也別得意,還不是我表哥這馬兒跑得快!”

兩人一前一後跑得飛快,嘻嘻哈哈的,一路上灑下陣陣歡笑之聲,喬景鉉騎馬走在後邊,看著明媚與郭慶雲嬉鬧,臉上也是笑意滿滿,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紅塵輾轉,攜手奔馳在這寬闊的田野間,是一件多麽愜意的事情呢。

方慶薇從後邊趕了上來,輕輕喊了一聲:“喬世子。”

喬景鉉轉過臉來,見著方慶薇騎著那棕黃色的馬,身上穿了一件淺黃色的衣裳,深黃淺黃的一大團,就如那黃泥漿團團的在那裏一般,不由得皺了皺眉:“方小姐有什麽事情?”

“喬世子……”方慶薇自以為嫵媚的抬起眼來,向喬景鉉拋過去一個脈脈含情的眼波:“喬世子能否教我如何才能練出一身好騎術?我瞧著郭小姐與柳小姐都是身手敏捷,實在羨慕得緊,慶薇隻會粗略的騎術,真是萬萬不及。”

“你懂點粗淺騎術就夠了,還能學到什麽地步?”喬景鉉不以為然的指了指前邊:“你又不是郭小九,天生便有這天賦,你也不是媚兒,聰明伶俐,一教就會。”

“喬世子……”方慶薇的眼睛裏仿佛要滴出水來一般,難過的咬著嘴唇,露出一排細白的牙齒。

喬景鉉有幾分不耐煩,索性一揚手,馬鞭便朝方慶薇那邊奔了過去,方慶薇見著馬鞭夾帶著風聲飛了過來,唬得閉上了眼睛,就聽“啪”的一聲,馬鞭落在了馬背上,方慶薇的馬吃了驚嚇,立刻撒開蹄子狂奔起來。

方慶薇沒想到喬景鉉會忽然出手讓馬受驚,隻能趕緊抓住韁繩,應力控製住馬匹,那匹馬飛快的往前跑了一段距離以後,這才慢慢停了下來。方慶薇撫了撫胸口,剛剛出了一口氣,就見喬景鉉從自己身邊飛身而過,連一句安慰她的話都沒有,當下氣得眼淚珠子都濺落了下來。

“原先他不理睬我,是有那郭慶雲,現在不理睬我,就是因為有那柳明媚。”方慶薇惡狠狠的盯著前邊飛奔著的三匹馬,眼中漸漸露出了惡毒的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