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北疆探秘

空中有一種冷冽的氣息,從嘴裏嗬出來的氣息都帶著些白色的影子,這十月末的深秋,西北的早晨已經分外冷冽,明媚起床的時候,發現春喜給她準備的是一套色玉白色翠葉雲紋錦衣,外邊搭著蔥翠色素錦織鑲銀絲邊的鬥篷,鬥篷上有一頂相連的帽子,鑲著一圈長長的銀狐毛,絨絨的十分惹人喜愛。

“怎麽就準備這些衣裳了?”明媚伸手摸了摸鬥篷,暖烘烘的,不禁有幾分驚詫,這裝扮在京城,總歸要到十一月末十二月初才能用得上呢。

“柳小姐,你是不知道了,你要與我們家姑娘出去打獵,山裏邊天氣冷,可得多穿些衣裳才是。”春喜笑嘻嘻的給明媚簪上了白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如意釵,偏著頭打量了一番,嘖嘖讚歎了一聲:“柳小姐生得真美,我們西北這邊可還沒見過這般美人。”

明媚扶著椅子站起身來道:“你這小嘴兒怪甜的,每日裏這般捧著我,隻怕我不會洋洋得意飛到天上去?”

春喜是郭慶雲的頭等丫鬟,雖說也是貼身的,可嘴巴碎,又不怎麽喜歡跟著郭慶雲練武,所以郭慶雲總覺得她沒用,並不把她當心腹,處處將追風和趕月帶著,把春喜撇到了一旁。現在明媚來了西北,郭大夫人將她撥去服侍明媚,她覺得明媚身份高貴,自己能服侍她也算是郭大夫人賞臉,因此格外的盡心,隻希望明媚能在郭慶雲麵前替自己說上幾句好話。

“柳小姐,你還要帶那個箱子去?”見明媚把桌子上的大藥箱打開,春喜湊了過來,見著裏邊全是藥粉和藥材,還有一些奇怪的器具,不由得張大了嘴巴:“她們說柳小姐擅長歧黃之術,看起來是真的。”

“我們去打獵,少不得要預備著這些。”明媚檢查了一番裏邊的東西,樣樣俱全,這才放下心來,將藥箱推了推:“你且背著。”

春喜答應了一聲,將藥箱背好,跟著明媚走了出去。

剛剛出屋子,就見郭慶雲等在院子中央,見明媚走了出來,很是高興的飛撲了過來:“柳十,你起得好早。”

明媚笑著挽住郭慶雲的手:“大半個晚上都沒睡著呢。”望了望郭慶雲身後的追風趕月,每人身上背了個大包袱,不知道裝了什麽,鼓鼓囊囊的一大包:“那些是什麽?”

“咱們穿的用的,哪一樣能少?”郭慶雲朝明媚擠擠眼:“少不得要去個五六日罷,東西自然要準備充足些。”

兩人先去郭大夫人那邊請安,郭大夫人見著郭慶雲與明媚身上的打扮也不驚奇,隻是歎氣道:“雲兒,你又要去打獵!每隔一段日子便要去山裏頭一次,那些野雞野鹿見了你都要發愁了。”

郭慶雲哈哈一笑,走上前去揉了揉郭大夫人的肩膀道:“母親,這次去獵幾隻黑狐,給你來做一件皮裘。”

“你別跑去深山,就到附近行獵便夠了。”郭大夫人白了她一眼:“我要皮裘還不會花銀子去買?要等著你打獵打些黑狐狸來,還不知道要猴年馬月。”

郭慶雲扭了扭身子:“母親,你也太小看了我。”

兩人帶著丫鬟出來,走到郭慶雲製造火龍珠的那地方,就見那空曠的地方停了一支車隊,有好多輛馬拉著的貨車,上邊像模像樣的包裝得嚴嚴實實的,不知道裝了些什麽東西。喬景鉉帶著一夥人站在那裏,清晨的北風將他的哆羅呢鑲嵌孔雀毛大氅吹拂了起來,寶藍色與深翠色不住交織,晃著人的眼睛。

“表哥,你有必要穿的這般闊綽?”郭慶雲搖了搖頭:“誰相信你隻是一個車隊老板?”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的衣裳,笑眯眯道:“表哥,你看看我穿成這樣,這才是跑江湖做買賣的呢。”

郭慶雲今日穿著一件深灰色的寬鬆棉布袍子,下邊是一條闊腳棉褲,頭上簡單的梳了一個發髻,隻插了一根銀簪子,站在那裏與明媚一比,簡直不是同一個身份的人,仿佛就是明媚身邊的粗使丫鬟一般。

“車隊老板是他。”喬景鉉伸手指了指身邊一個人,明媚好奇的看了過去,那個人有幾分尷尬的將頭扭了過去,原來是方慶福。

“你不是說要偽裝成車隊?”喬景鉉拍了拍身邊馬車上的貨物:“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昨日去玉門關鋪子那邊尋車隊,剛剛好遇著方公子,他還正準備去韃靼那邊跑一趟買賣,我覺得這可剛剛好,跟著他們一道過去。”

郭慶雲聽了直點頭,走到方慶福麵前望著他笑了笑:“我表哥可與你說清楚了此行目的?”

方慶福點了點頭:“我知道。”

“那就好,我就怕你不知道這裏頭的彎彎道道,到時候少不得埋怨我們將你騙去做這冒險的事兒。”郭慶雲朝方慶福抱拳道:“方慶福,你是條漢子,我敬你。”

方慶福尷尬得直擺手:“這是為大陳做事,我順便去賣點貨,也算是一舉兩得。”

“方慶福你這想法真不錯!”郭慶雲頜首稱讚,轉過頭來看了看明媚,她此時已經站在了喬景鉉身邊,兩人都穿著大氅鬥篷,喬景鉉頭上是一支羊脂玉簪子,明媚那紅珊瑚珠子映著日頭影兒閃閃發亮,一瞧上去就不是做買賣的,不由得哈哈一笑:“表哥,柳十,你們也別冒充商隊裏頭的人了,就說是相約私奔的都要像一些。”

喬景鉉伸手牽住明媚的手,很是得意:“那就當我們是私奔的愛侶便是。”

春喜背著大藥箱站在明媚旁邊,見著喬景鉉拉住明媚的手,不由得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喬世子,你怎麽能拉柳小姐的手?”喬世子,不是與自家姑娘是一對的?如何柳小姐一來他便粘上了柳小姐?

方慶福的手下也是奇怪,這位柳小姐,不就是那個叫二姑娘的?當初她與他們一道來玉門關,途中自家老板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誰都瞧在眼裏,原以為一路下來兩人能心心相印互生情愫,沒想到這柳小姐此時卻與這位世子爺站在一處,還十指相扣。眾人都忍不住往方慶福那邊瞄了瞄,那王大頭更是憋得臉紅脖子粗,那陣子方老板還因為這柳小姐給他看診對他翻白眼呢,現在,這、這、這……

郭慶雲見著春喜這般八婆,臉色一沉:“春喜,這是主子的事情,由得著你來說什麽閑話?你送到這裏便回去罷,回府以後可千萬別在我母親麵前亂說什麽事情,若是我回來得知你漏了什麽話讓我母親知道了,小心吃我的鞭子。”

春喜見著郭慶雲說得這般嚴厲,不敢開口說多話,唯唯諾諾的應了下來,將大藥箱放到車子上,這才慢慢的騎馬跑了回去。

“喬世子,柳小姐,郭小姐,你們便坐那輛馬車罷。”方慶福抑製住自己心中一點點微妙的感情,指了指後邊一輛馬車,青色印花的粗布簾幕,上邊還有塵土之色。

喬景鉉拍了拍踏雪的脊背,哈哈一笑:“我騎馬。”

郭慶雲將喬景鉉手中的韁繩奪了過來:“表哥,你先陪著柳十坐會子馬車,我騎馬!”她得意的摸了摸踏雪的鬃毛:“早就對你這匹馬垂涎三尺了,總算逮著機會可以騎它了。”

喬景鉉見郭慶雲那神色,自然知道她想要自己與明媚躲呆一段時間,也不再堅持,與明媚一道坐上了馬車。

因著是青色印花的粗布,所以車廂裏邊有些灰暗,喬景鉉的孔雀毛大氅不是看得很清楚,但他那張臉比較白,還是能夠清楚的看見。明媚坐在那裏,見這馬車有些小,而且還堆放了許多東西,喬景鉉的腿似乎都伸不直,不由得笑了笑:“等會你還是去騎馬罷。”

“你也去。”喬景鉉攥著明媚的手不放,手指觸到她的手鐲,忽然想起陳年往事來,笑著在她耳邊輕聲問:“你這回不會用暗器傷我了罷?”

他溫熱的氣息呼在了臉上,隻覺得暖烘烘的一團,明媚隻覺得自己一身都有些發軟,她能感受到喬景鉉的手指正在她手腕上不住的劃著痕跡,弄得她心中微微發癢,轉臉瞧了瞧那個無聊的人,明媚微微撅嘴道:“喬景鉉,小心我用針紮你。”

“你紮!”喬景鉉將一張臉湊了過來,一雙手也抱住了明媚的腰:“隨便你紮哪裏。”

“喬景鉉,你真無賴。”明媚發現才幾個月不見,喬景鉉忽然間就變得有幾分油滑起來了,莫非這軍營真能讓一個人發生這麽大的轉變。

“媚兒,隨便你怎麽說我,我還是那個我。”喬景鉉收拾了滿臉的嬉皮笑臉,輕輕的將嘴唇貼了過來:“媚兒,我好想你,有時候想到晚上都睡不著覺。”

這句話實在是樸素得再不能樸素了,可明媚聽著卻隻覺全身一陣發軟,一顆心狂跳了起來,喬景鉉的氣息將她包圍住,那似水的柔情幾乎讓她無法呼吸。她睜大了一雙眼睛,瞧著喬景鉉的嘴唇慢慢貼了過來,軟軟的落在她嘴唇上。

一聲心滿意足的歎息,喬景鉉更加深入了些,兩人柔軟的舌尖糾纏在一處,帶著香甜的瓊漿玉液,讓他們迷醉其中,互相不住吮吸。“媚兒,我真開心。”喬景鉉將明媚稍稍摟緊了些,讓她聽到他“砰砰”的心跳:“你聽聽,我實在開心。”

“表哥!”郭慶雲的聲音在馬車外邊十分響亮,驚得喬景鉉與明媚趕緊坐直了身子,剛剛分開坐好,郭慶雲便已經一把將側麵的軟簾掀開:“表哥,你出來看看。”

聽著郭慶雲的聲音有幾分焦急,喬景鉉也心中一緊,趕緊讓車夫將馬車給停了,從車上跳了下來。明媚也有幾分緊張,掀開那軟簾一看,到處都是一片荒涼,剛剛出發的時候還能見著枯草,現在卻一點枯草的影子都看不到了,眼前隻有一片黃沙。

“這是沙海子?”郭慶雲與喬景鉉每人騎了一匹馬站在那裏,詢問著方慶福:“我聽說過韃靼這邊有一片沙海子,進去的人很難從裏邊轉出來。”

“是。”方慶福點了點頭:“我們原先去韃靼,並不是走這邊這條路,隻是喬世子與郭小姐想探一條捷徑,所以才走這邊。這裏確實是叫沙海子,因為很多人不知道路,所以在裏邊兜兜轉轉的出不來,有時候又回到了原地,所以便有了傳言說這沙海子裏有吃人的妖怪,於是大家基本上就不往這邊來了,這裏也成了一片荒蕪。”

聽著方慶福的解釋,明媚抬眼向前望了望,就見有一脈小山丘在不住起伏著,山並不高,可瞧著卻十分神秘,通體發黃,山的這邊更是黃沙漫漫,仿佛無邊無際一眼望不到頭一般,遠方有飛揚的沙塵,還有一輪鮮豔得如朱砂血一般的太陽。

戈壁灘?她想到了自己曾經看到過的旅遊雜誌,似乎就有這種圖片。

過戈壁灘,最主要要帶好幹糧和水,還要有一個準確度高的羅盤,否則迷路以後就很難說了。當然,古代的人沒有羅盤,用天上的北極星做為引路的工具也是可以的。明媚暗自點頭,幸好自己還有一個自製的羅盤放在藥箱裏,這樣便用不著看星星了。

喬景鉉站在郭慶雲的身邊,從懷裏掏出了一張地圖,認真對照了一下:“小九,地圖上似乎沒有這個地方,按理說從祁山那邊過來再走半日便是韃靼境內,為何這裏卻出現了一片這麽大的沙漠?”

方慶福湊過來看了看,也覺得驚訝:“喬世子,這上頭真沒有。”

喬景鉉用手指到地圖上邊點了點:“大陳這地圖真是舊得不行了,幸得咱們來探路。”他朝明媚揚了揚手:“媚兒,你有沒有帶筆出來?”

明媚抿嘴一笑:“你可真是心寬,我這裏難道什麽都有?”

“我知道你準備充足,什麽都有。”喬景鉉催馬湊了過來:“媚兒,這事情便交給你了。”

明媚從藥箱裏邊拿出一個小布包來,小心翼翼的打開,裏邊是幾根燒得黑黑的木炭條,她用布條包著木炭條在上邊點了幾個小黑點,笑著道:“暫時留個記號好了。”

“媚兒就是心細。”喬景鉉又大力誇讚了一句,望了望方慶福道:“方公子,依你的經驗看,那我們是往這沙海子裏過去,還是走旁的路?”

“喬世子,我的意思是該另外探一條路。”方慶福望了望前邊的茫茫大漠,沉吟了一聲:“這片大漠,沒有駱駝是很難走過去的,因為馬車的輪子很容易塌陷在沙子裏邊,即算馬車能從那流沙裏過去,時間也會比計劃裏的要長,咱們帶的水與幹糧恐怕很難支撐這麽久。”

郭慶雲聽著方慶福的分析,連連點頭:“表哥,方慶福說的沒錯,我們還是別走這沙海子了,要真想走這裏,下次咱們帶上幾頭駱駝,請個有經驗的向導來帶著我們過去,我們就這樣亂撞,估計也弄不出什麽名堂來。”

喬景鉉看了看前邊的茫茫沙漠,也是犯愁,好不容易請了幾日假出來探路,結果出師未捷身先死,遇到這沙海子,眼見著便沒了法子,真是心有不甘。可是到了這個地步,自己總不能勉強走下去,若是一意孤行,人被困在大漠裏,到時候一堆枯骨,更別說功成名就:“那好,我們就從旁邊探一條路試試看。”

車隊開始走上了一條新的路,這條路方慶福也是第一次走,十分小心,明媚瞧著大家小心翼翼的模樣,心中想著,自己的那個寶貝該拿出來了。

“喬景鉉,我這裏有個好東西。”明媚將羅盤翻了出來,高高擎在手中:“你拿了去給方公子。”

“這是什麽?”喬景鉉第一次瞧見這個東西,很是奇怪,拿著那個圓圓的小盤看了好半天:“這……根小棍子不時的在動,為什麽?”

“這是羅盤,又叫指南針。”明媚微微一笑,指著那根小棒道:“它指的方向,總是南方。”

“為什麽?”喬景鉉化身為好奇寶寶,一雙眼睛盯著那根指針一眨也不眨。

“這個……”明媚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與他解釋,若是要告訴他咱們地球是個大磁場,其地磁南極在地理北極附近,地磁北極在地理南極附近,指南針因為在地球的磁場中受磁場力的作用,所以會一端指南一端指北,恐怕喬景鉉隻會將眼睛睜得更大。

“你別管原因,你隻要相信這個東西真能指南指北就行了。”明媚朝喬景鉉一沉臉:“莫非你還懷疑我不成?”

“哈哈,我哪裏敢懷疑你?”喬景鉉捧了那指南針,朝方慶福走了過去:“方兄,你來看看這個東西。”

與方慶福走了一段路程,喬景鉉覺得這個人還不錯,於是將那生疏的“方公子”變成了“方兄”,兩人之間的關係也融洽了不少。方慶福捧了那個指南針看了看,臉上露出激動的神色來:“這是司南,司南!”

他跑商兩年多了,曾與一隊去西域的商人接觸時看到過這個東西,他們告訴他這是個好寶貝,帶著就不會迷路了,當時他羨豔不已,後來卻無緣再得見,今日卻重新見到了,心中如何不激動?

“司南?”喬世子見方慶福識得這東西,倒也放下心來:“如此極好,那方兄便拿著這東西在前邊帶路罷。”

方慶福點了點頭,拿了那司南在手中,看了看方向:“基本上沒走錯了,繼續。”

商隊慢慢往前走著,過了兩日方才到達了韃靼人控製的地區。

一個個的氈帳顯示著這是與大陳迥異的居住方式,郭慶雲見那一頂頂白色的帳篷,就像灑落在草原裏的珍珠一般,一群群牛羊正被趕著進那欄圈,氈帳後邊還升起嫋嫋炊煙,不由得感慨:“這裏的人倒是生活得自在。”

明媚望著這片安寧的土地,點了點頭:“戰爭帶來的是毀滅性的災難,隻有和平才能讓老百姓安居樂業。大陳人也是人,韃靼人也是人,兩邊都有平民百姓,若是兩國一直和平共處,那百姓的日子會過得安穩得多。”

喬景鉉若有所思的想著明媚的話,心裏充滿了一種疑惑,他來西北就是想建功立業的,若是沒有戰爭,他的軍功又從何而來?可望著眼前這片寧靜的草原,他又覺得自己可能想錯了,百姓更需要的是這樣的生活。

“一將成名萬骨枯。”明媚臉上浮現出一絲難過的神色:“戰場上白骨累累,多少人就長眠在那裏,再也無法回去和父母兒女團聚,喬景鉉,你想過這些嗎?你有沒有想到你的父親母親正在擔心你,正在盼望著你回去?”

商隊開始在邊緣地帶駐紮,將帳篷豎了起來,方慶福與他的手下都會韃靼語,幾人走過去與那邊的韃靼人交涉了一番,得知他們是鍋爐的客商,韃靼人倒也很是熱情,還指點著他們去前邊的小河提水。

“小九,你能聽得清他們說的話嗎?”喬景鉉聽著那些人嘰嘰咕咕的,可自己卻一句話也聽不明白,不由得有幾分沮喪,郭慶雲在旁邊一臉得意:“表哥,這你就不及我了,我不但能聽懂,還能說呢。”

郭慶雲自小便跟著父母來了西北,玉門關這邊經常有韃靼人與大陳的百姓在互市物物交易,或是販賣東西,她見得多了,與他們交談多了,自然便懂了韃靼話。

喬景鉉點了點頭:“你看看那邊,來了幾個人,正在大聲嚷嚷,你能聽懂嗎?”

郭慶雲抬眼一看,便見著一彪人馬衝到了韃靼牧民的氈帳那邊,有一個長著絡腮胡子的人拿出一張紙,大聲的宣讀著些什麽,就見寧靜的草原頓時熱鬧了起來,不住的有人往這邊圍攏過來,一邊聽著一邊似乎在搖著頭,那絡腮胡子嗬斥了幾句,那些人全舉起手來大聲喧嘩起來了。

“隔這麽遠,如何能聽得清楚?”郭慶雲搖了搖頭:“隻不過聽到說是汗王發布的命令,就不知道是什麽內容了。”

“汗王?”喬景鉉臉上表情嚴肅了起來:“可能是韃靼這邊有什麽舉動,咱們等會過去問問。”

幾個人在旁邊說了一會子話,等著那一隊人走了以後,喬景鉉、明媚與郭慶雲領著手下抱了些東西走了過去,來到一個帳篷前邊,見著一位大娘正在忙著洗東西,郭慶雲很客氣的向她行了一禮:“大娘,我們兄妹是過路的客商,在沙海子迷了路,好不容易走出來轉到了這裏。方才那人來這裏是做什麽?怎麽看你們似乎都有不滿之意?”

那位大娘看了看郭慶雲,歎了一口氣道:“我們韃靼是由五個大部落組成的,其中最強大的那個部落首領便是我們韃靼的汗王。方才那人便是汗王的使者,汗王說要征兵服役,家裏有兩個兒子的,必須去一個,有三個的要去兩個!我們家老大還在軍隊裏呢,現在又要把老二送去了……”說著說著,眼淚便流了下來。

“汗王要征兵?現在不是已經有三年沒打仗了嗎?”喬景鉉聽到這話,心裏一驚,這韃靼人莫非有所舉動?“小九,你問問她看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

“說是說三年沒打仗,可汗王一刻都沒有放鬆呢,我那老大寫回來的信裏說,天天都在操練,督促得緊,現在又征兵,不是想打仗,還有什麽用處?”大娘提到打仗就傷心起來:“我孩子爹就是死在戰場上邊的,阿拉王要保佑我的老大和老二,可要平安歸來!”說完閉上眼睛,默默的祈禱起來。

明媚瞧著那位大娘臉上的表情便覺得有幾分難受,她默默的將追風手中的東西拿了過來遞給那位大娘道:“大娘,這是我們兄妹送給你的,你拿了過冬用罷。”

那大娘瞧著明媚手中精美的氈毯與食物,用韃靼語問了一句,郭慶雲笑著答了一聲,把明媚手中的東西接了過來塞到大娘懷裏,那位大娘抱著東西站著,嘴裏好一陣嘰裏咕嚕,也不知道她究竟在說什麽。

“大娘說,今兒晚上他們這個部落有個盛會,看我們去不去?”郭慶雲眼睛裏頭閃閃發光:“要不要跟著過去玩玩?”

“好啊好啊。”明媚歡聲叫了起來,穿越到大陳這麽久,總算是嚐到了旅遊的滋味,還是在這茫茫大漠,真是讓她驚喜萬分。

喬景鉉本來不欲去摻和到這異族的盛會裏邊去,可見著明媚這般開心,無形中受了感染一般,臉上露出笑容來:“那好,咱們一起去。”

方慶福與手下回來,聽說這件事情,眾人都說白天趕路疲憊,想要好好歇息,喬景鉉見著他們都不願意一同前往,心中知道他們是不放心那幾車貨物,於是也沒有勉強他,帶了明媚與郭慶雲就往那大娘的帳篷走了過去。方慶福默默的站在那裏,瞧著明媚的身影,心中有萬千感慨,可最終隻發出了長長的一聲歎息。

“方老板,那二姑娘……”王大頭從他身邊鑽了出來:“二姑娘與那位喬世子,似乎有些眉來眼去……”、

“他們眉來眼去關你什麽事?”方慶福恨恨的望了王大頭一眼,一隻手抓緊了包裹貨物的粗布,心中一片黯然傷神。

方慶福是跟著祖父被流放西北的,雖然說現在皇上已經赦免了他們方家,也讓鎮國將軍收留了他與妹妹,可多年的認知讓方慶福總覺得自己的身份地位都很低,開始不知道明媚身份的時候,他曾經有過奢望,可現在他知道自己沒有半分可能,所以隻能默默的將那份感情埋藏在心底。

王大頭被方慶福搶白了一句,摸了摸腦袋道:“二姑娘與喬世子眉來眼去確實不關我的事兒,可卻總關方老板的事吧?”

“也不關我的事兒!”方慶福恨恨的轉身走進了帳篷,心裏頭空落落的一片。

韃靼那邊的盛會實在是說不上是什麽盛會,隻是一堆人圍著篝火喝酒談話,篝火上有烤肉的架子,上邊正在烤全羊,滴滴的油從羊身上滴落到火裏,不時的滋滋的冒出道道白色煙霧來。

“表哥,我回來了。”郭慶雲跟著那大娘出去兜了一圈,眉開眼笑的走了過來:“據說這裏跟韃靼的陰山關不遠了,隻要穿過幾處山頭便能到。”

“陰山關?”喬景鉉挑了挑眉頭,紅紅的篝火將他的臉照得意明一滅:“那不是韃靼的第一座城池?”

“是。”郭慶雲盤腿坐了下來,一臉興奮:“表哥,咱們可以去陰山關打探下,聽那邊韃靼人都在抱怨最近汗王動作頻頻,也不知道究竟內幕是什麽。”

“好。”喬景鉉點了點頭:“正好方慶福也要去賣掉那些貨物,這算是一舉兩得。”

第二日喬景鉉他們便照著那大娘的指點,繞著路去往陰山關,那條路十分狹窄,又要經過一大片山地,看起來地形很是險峻,若不是得了那大娘的指點,還真沒想到有這樣一條路。

走了一整日還沒見著有什麽人煙,方慶福決定找一處開闊的林地歇息一個晚上。喬景鉉小小展示了身手,跑到山上獵了幾隻野味,郭慶雲則指揮著追風與趕月跟著方慶福他們去尋柴火。明媚也沒閑著,跟郭慶雲一道將篝火生了起來,把那野味架了起來慢慢的烤著,香味很快的隨著風飄出去很遠。

喬景鉉得了空閑,枕著胳膊躺在草地上,眼睛望著正在忙碌著的明媚,感覺很是溫馨,她拿著燒烤的杆子不住的在轉動,不時往上邊刷著油,那神情十分認真,仿佛一位妻子在給回家的丈夫準備晚餐一般。

“媚兒,你真賢惠。”喬景鉉咧嘴笑著,翻過身來看了看天空,草原的夜色是極美的,開闊而大氣,月亮雖然如彎鉤一般,可似乎比大陳看到的更加明亮些,彎彎的嵌在烏藍的天幕上,月亮旁邊是幾點星子,不斷在閃爍著。

“喬景鉉,你是想討打不成?”明媚轉過臉來看了看他,佯裝出生氣的模樣來:“若不是你去打了野味回來,我才不會替你考東西呢。”一邊說著一邊將烤好的肉遞了過來:“喏,快些吃罷。”

喬景鉉接過那塊烤肉,笑眯眯的望了明媚一眼,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郭慶雲也拿了一塊肉吃得有滋有味:“這比昨晚上吃的香多了,是不是?”

“那是當然。”喬景鉉笑得很是開心:“媚兒親手烤的,怎麽樣都好吃。”

方慶福坐在不遠處,聽著這邊說說笑笑,有些羨慕,又有些小小的嫉妒,心中想著,若是明媚烤的肉是給他嚐的,那該有多好。

忽然間就聽一陣馬蹄聲響起,那聲音又急又快,嘚嘚作響,仿佛踏在人的心上一般,眾人手中拿著烤肉,眼睛往山那邊看了過去,就見一隊人馬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衝在最前邊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長得膘肥體壯,看上去甚是結實。他騎著馬到了不遠處的地方,看到篝火旁邊坐著的那一圈人,又看了看他們身邊不遠處的那幾車貨物,哈哈大笑起來:“聽說有肥羊經過,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了果然如此。”

他猥瑣的目光溜了一圈,又盯住了明媚郭慶雲和身邊幾個丫鬟,喜得眉毛都要飛到鬢角裏邊去了,連連稱讚道:“娘的,還有幾個美貌女人,這一趟,爺可賺大了!”

那人坐在馬上自顧自的說了半天,見喬景鉉他們根本沒有理睬他,隻是在津津有味的吃著烤肉,不禁勃然大怒,用馬鞭指著喬景鉉道:“你這小白臉,還不乖乖下跪求饒?竟然還能吃得下東西,你們是想找死不成?”

郭慶雲吃完最後一口肉,擦了擦手站起來道:“反正是死,不如吃飽了再去死,這位大爺,你說說,可是不是這個理?”

那個中年漢子盯著郭慶雲的臉道:“小美人兒,爺可舍不得讓你去死,你乖乖的跟著爺回去,爺一定好好疼你,叫你吃香的,喝辣的,金銀首飾,要什麽有什麽。”

郭慶雲聽了這話嘻嘻一笑,指著喬景鉉道:“這位爺,真有這麽好?那把我表哥也一起帶去,好不好?”

那漢子看了看喬景鉉,搖了搖頭:“這可不成,一看他便知道他是你的相好,我可不帶他回去,隻帶你和旁邊這幾個美女。”

聽了這話,郭慶雲衝那漢子也搖了搖頭道:“這位大爺,既然你不請我表哥一道去,那恕我也不跟你回去了。”

見了郭慶雲這話,那漢子眼中閃過一道貪婪的光:“小娘子,你已經是我手掌裏的貨了,還敢跟我談條件?我實話實說給你聽,這個時候跟不跟我回去可由不得你,還是我說了算,兄弟們,給我上!”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郭慶雲從腰間解下軟鞭,“嗖”的一聲朝那中年漢子抽了出去,那人沒有料到一個看起來嬌怯怯的小姑娘,突然之間變得如此彪悍,防不勝防的被她一鞭子抽下馬來,在地上打了個滾,又迅速站了起來,從身上摸出兩把刀子,揮舞著向郭慶雲撲了過來。

那漢子帶來的一彪人馬見頭兒被抽到地上,也吃了一驚,眾人揮舞著兵器朝篝火旁邊衝了過去。

還沒等他們衝到篝火邊,就見眼前一花,坐在火邊的喬景鉉飛身一躍,從他們身邊飄過,順手就點了幾個人的穴道,在那漢子身邊落下,隻見他輕輕巧巧的伸出一隻手,那個漢子手中的刀子就撲落在地,人已經被喬景鉉拎了起來。

那漢子嚇得麵無人色,在喬景鉉手下瑟瑟發抖:“好漢饒命!”

喬景鉉朝他一笑:“這位大爺,你越是不想讓我去你那邊看看,我便越是想去你那裏做客,你意下如何?”

“好漢,我那賊窩髒亂得很,哪裏值得好漢特地去看?”那漢子不住的求饒:“求求好漢放過我,以後我一定改邪歸正,再不做這打家劫舍的事情了。”

此時那一群跟隨而來的賊人已經被方慶福與郭慶雲帶著手下解決,郭慶雲走了過來,拿著軟鞭挑了挑那個賊人的下巴:“你剛剛不是說要請我去你那裏做客的?”

“姑娘,我、我、我是在胡說八道,姑娘千萬不要介意!”那山賊頭子實在懊悔,今日還以為能幹一票大的,沒想卻踢到了門板上邊,自己被弄得那般狼狽。

喬景鉉伸手拍了怕那賊人的臉道:“你這人怎麽如此說話不算數!”他朝明媚與郭慶雲笑了笑:“媚兒,表妹,你想不想去他們那個賊窩去看看是什麽樣子?”

郭慶雲拍著手笑道:“表哥,我還沒去過山賊窩呢,今日好不容易碰上了,咱們去逛上一逛,看看有些什麽不同。”看了看那個中年漢子,郭慶雲踢了他一腳道:“喂喂喂,你們山上有多少人?你武功這般不濟,怎麽也成了當家的?”

那個漢子抬起眼睛委屈的看了郭慶雲一眼,小聲的回答:“我們山上有三百多人,我是三當家的,還有大哥和二哥,他們比你們可厲害多了。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去了,山上三百多人,你們這二十多個人,上了山,踩都被踩死了。”

明媚在旁邊見著那山賊頭子今日還誇口來嚇唬他們,不由得隻覺好笑。她看了看喬景鉉,裝出一副害怕的神情來:“喬景鉉,聽著他這麽說,真是可怕,你還去不去?”

喬景鉉哈哈一笑:“去,怎麽不去,不才三百多人嗎?雖千萬人吾往矣,更何況才三百多人!”想了想,從身上摸出一丸藥,掰開那漢子的嘴,拍了拍他的後腦勺,那顆藥丸便骨碌碌的滾了下去。

“你給我吃了什麽?”那漢子臉色蒼白,想伸手去摳自己的喉嚨把那藥丸吐了出來,可卻被喬景鉉緊緊的抓著,半分也動彈不得。

“沒什麽,隻是一顆藥,三天以後若是沒有我的解藥,你必死無疑。”喬景鉉愉快的朝他一笑:“放心,隻要你乖乖的,我不會讓你死的。”說著把手鬆開,那漢子的腳終於落到了地上,就勢跪了下來:“這位大爺,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你,還請你老人家大人?大量放過小人吧!”

喬景鉉踢了他一腳道:“我不用你這副模樣來討饒,既然都當上了山賊,怎麽沒有半分誌氣?你且帶我去你們山頭看看,我們也隻是好奇而已,若是覺得風景好呢,住個幾年也說不定,若是不足合意,看完了自然會走。”

那山賊頭子痛哭流涕的磕著頭道:“小人本來也是大陳人氏,被那貪官逼得寸土全無,隻能糾結了一些兄弟落草為寇。大陳那邊沒有好的山頭了,我們這才來韃靼的,雖然劫人財物,可卻沒犯過殺孽,還請大爺憐惜我們,高抬貴手!”

喬景鉉娿不聽他分辨,一把把他拎了起來:“廢話少說,頭前帶路!”

那人爬了起來,一臉的淚,唯唯諾諾的走到前麵去了。

郭慶雲靠近喬景鉉,好奇的看了看他:“你的那丸藥可是柳十給你的?”見著喬景鉉點頭,郭慶雲笑著望向明媚道:“柳十,也趕緊拿幾顆給我,我到時候好來防身。”

喬景鉉靠近郭慶雲,用極低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這藥確實是媚兒給的,隻不過是治咳嗽的,不是毒藥。”

郭慶雲瞪了喬景鉉一眼,哈哈大笑起來,清脆的聲音傳出去很遠很遠,那山賊頭子聽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方慶福走了過來,有些猶豫:“喬世子,我這車隊也要跟著去?”

喬景鉉看了看方慶福那為難模樣,心裏知道他有些舍不得,畢竟不知道前邊山賊窩的情況,這麽一大隊東西若是都送進虎口了,也犯不著。“你借一輛車子給我們,我們保準給你原封不動的還回來。”

方慶福見不要他一同前往,這才放了心,點了點頭道:“這樣甚好,明日一早我們先繼續探路往陰山關去,在城外等你們。”

“若是等得久了不見我們過來,你們便自己去陰山關賣貨,我們去陰山關找你們也行。”郭慶雲想了想,偏著頭道:“若是等了一日還不見著,你們便自去罷,反正總歸能在客棧裏找到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