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幾位穿著宮裝的宮娥緩緩走進了廳房,分開列隊站好,後邊徐炆玔與柳明欣慢慢走了進來。徐炆玔穿著一身紫色的錦衣,束著金冠,柳明欣也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裳,頭上帶了一支三尾鳳釵,上邊的明珠碩碩有光。

眾人趕緊向兩人見禮,柳明欣瞧著大家一副恭敬的模樣,暗自得意,眼睛瞟過柳家幾位姐妹,見著柳明慧也跟著大家恭恭敬敬的行禮,心頭閃過一絲暢快,以前柳明慧仗著她姨娘受寵,經常擠兌自己,現兒還不是要向自己低頭行禮?她的唇瓣露出了一絲笑容,自己也算得上是苦盡甘來了。

柳老夫人卻很是煩惱,見著柳明欣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真恨不能將她塞到車子裏送回到宮裏去。原以為她是一個人回柳府,可卻沒想到徐炆玔也跟著來了!這不是要將柳府放在架子上邊烤?

在京城裏頭,太傅府已經是算是樹大招風了,現兒皇上於立儲之事上遲遲不能表態,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合力在替三皇子拉助力,將柳明欣選為三皇子側妃,無非也是想增加點籌碼。

當側妃也便是了,可卻做事卻如此招搖,即便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柳府想一想!皇子陪著皇子妃回娘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可陪著側妃回娘家,那邊招人眼目了。今日是媚丫頭的及笄禮,來了不少京城貴婦,這般招搖著讓徐炆玔陪了回來,那不是讓旁人都知道柳側妃分外得寵,柳家是與喬皇後站在一條線上的?

柳老夫人皺了皺眉頭,望著朝自己走過來的柳明欣,真恨不能一個耳光將她打醒,隻是現在她身份不同,自己說話還得委婉些,想到這裏,柳老夫人更是慪氣了。

“柳老夫人。”徐炆玔陪著柳明欣走到柳老夫人麵前,望著她笑了笑:“我昨日方才得知柳側妃做下的糊塗事,今日特地向柳老夫人陪個不是。”

柳老夫人訝異的望了徐炆玔一眼,又看了看柳明欣,見她臉上露出一絲委屈神色來,有些覺得奇怪:“側妃娘娘做了什麽糊塗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十小姐的及笄禮,需德高望重的前輩來給她盤發,柳側妃年年紀輕輕,如何又能當此大任?還請柳老夫人替十小姐請過一位夫人盤發梳妝罷。”徐炆玔一邊說,一邊望了望坐在主座那邊的明媚,見她穿著及笄禮的吉服,襯得一張小臉如白玉雕出來的一般,心中更是仰慕不已。

聽了徐炆玔的話,柳老夫人鬆了一口氣,她還正在為這事兒煩惱呢,沒想到徐炆玔已經替自己將這個問題解決了。望了望徐炆玔,柳老夫人頜首道:“三皇子殿下果然心思縝密,考慮得很是周全,既然如此,那我便去請高太師夫人替我那媚丫頭盤發好了。”

徐炆玔笑著回答:“柳老夫人這般安排,自然是極妥當的。”

柳老夫人走到高老夫人身邊,與她低聲將這事情說了一遍,高老夫人望了望明媚,連連點頭:“沒問題,做這事情我拿手,你便放心罷。”眼睛又瞟了一眼柳明欣,果然那位柳側妃是個不懂事的,竟然還想來給自己的堂妹盤發梳妝,這及笄禮可是人生大事,怎麽樣也輪不到她。

屋角的沙漏裏的流沙慢慢的多了起來,賓客陸陸續續的到了,辰正時分,廳房裏已經坐滿了京城的貴婦和貴女們,大家皆穿著各色衣裳,戴著各色首飾,環視四顧,便覺得滿屋子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英親王府老王妃、英王妃、王側妃到了!”柳老夫人正準備宣布開始,外邊墨玉又在通傳貴客來了。柳老夫人一愣,英親王府這是什麽架勢?為何一次來了三位夫人?來不及多想,她趕緊臉上帶笑的迎了過去:“老王妃安好!”

英親王府的老王妃比五月的時候又胖了幾分,走得幾步便呼哧呼哧的直喘氣,她見著柳老夫人走了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今日除了來參加貴府十小姐的及笄禮,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與老夫人說。”

柳老夫人瞧著老王妃那鄭重的神色,心中不免有幾分歡喜,莫非是要來說媚丫頭的親事?她笑著點了點頭,讓曼青帶著英親王府三位夫人就座,眼睛往高老夫人那邊溜了一眼,她本來還想著要通過高老夫人這裏下手,看看能不能說合明媚與喬景鉉的親事,沒想到英親王府倒自己找上門來了。

玉梨與玉簫扶著明媚站在一旁,明媚端著臉瞧著英王妃走進來,一想到這是喬景鉉的母親,心中不免也有幾分不自在,前世就聽著自己結婚了的閨蜜抱怨婆媳關係不好處理,在這規矩森嚴的大陳皇朝,若自己與喬景鉉成親了,指不定會與英王妃有不少的摩擦。

“咦……姑娘,那英王妃與高老夫人似乎很熟悉,兩人坐到一處說話去了!”玉梨驚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明媚抬眼一看,就見英王妃走到了高老夫人麵前,兩人親親熱熱的拉著手說話,看上去就像關係很好的模樣。

高老夫人與英王妃是什麽關係?方才柳老夫人拉著高老夫人去一旁說話,是否就是想要高老夫人去與英王妃說說自己與喬景鉉的事情?明媚想到此處,臉上不免有些微微的發熱,一團紅暈慢慢的在兩頰蔓延開來,與那潔白的肌膚相映襯著,真真是小白桃紅越女腮,粉嫩嫩的一張美人臉,怎麽看都看不夠。

吉時一到,明媚便由玉梨玉簫扶著踏上了中間的氈毯。每走一步,她吉服的群袂便微微的縠動了起來,就如細細的波紋一般,一波一波的將她推著往前邊去。她高高的昂著頭,一張素白粉臉上有著如寒星般的眼睛,嘴角微微帶笑的望向廳房裏的人,一時間廳房裏寂靜無聲,大家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她實在是太美了,太優雅了,那份超凡脫俗的氣質,是任何人都無法比得上的。她站在那裏,就如一朵亭亭的出水的蓮花,沐浴著聖潔的光輝,瑩瑩如玉。

徐炆玔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明媚,他已經忘記了身邊還坐著一個柳明欣,時隔三日,他又見到了明媚,這可是一種說不出的滿足。他癡迷的盯著她的臉龐,心中暗自歎息,為何進宮的人不是她,卻是她的堂姐?

轉臉瞥了瞥身邊的柳明欣,徐炆玔驀然覺得她十分看不上眼了。沒有明媚在的時候,他覺得她與明媚還是有幾分相似,可兩人都在場的時候,他卻發現柳明欣沒有一處能比得上明媚,似乎給她提鞋兒都不配。

十小姐,你要等著我,等我穩坐東宮的時候,一定會向柳府求娶,我要立你為正妃,登基之後立你做我的中宮皇後,我們兩人要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

徐炆玔微微的笑了起來,一雙手放在膝蓋上,從外頭看很是平靜,但實際上他的手正緊緊的抓著膝蓋處的那一角衣裳,手心裏汗津津的一片。

高老夫人拿起托盤裏的玳瑁梳子,輕輕的替明媚開始梳妝,一邊梳著,一邊口裏念著頌詞。她這一輩子為不少的京城貴女及笄時盤過頭發,可還隻有這柳府十小姐讓她覺得與口中讚頌的詞語很是相符合。

明媚的頭發光滑柔順,就如絲絹一般握在手指間,高老夫人用梳子沾著水,在玉梨的協助下,綰出了一個高高的發髻,然後從玉簫手中的托盤裏拿起了簪子,一支支替明媚簪了上去。

拿起第三支簪子,高老夫人有幾分驚訝,這支簪子的底座竟然是黑檀木的,雖說黑檀木十分金貴,可是有誰會用黑檀木來做簪子?再看看上邊的花鈿又很是精美,真弄不懂這送簪子的人是怎麽想的,又是從何處尋來這樣一支奇怪的簪子?隻是時間來不及,顧不上細想這麽多,高老夫人拿著簪子替明媚簪了上去。

黑檀木簪子插入發間,那黑色的底座與頭發融在了一處,隻剩那閃閃的花鈿在烏黑的頭發裏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空靈,生動。

及笄禮完成,明媚站了起來,向高老夫人低頭感謝,又向廳房裏的貴客們鞠躬致謝,大家也笑著答禮,這及笄禮便算是成了。

柳老夫人笑著招呼了各位貴夫人:“大家且去遊園罷,過會在去主院用飯。”

柳府的丫鬟婆子一個個走了過去,引著各位貴夫人貴女們往外邊走,明媚眼睛一轉,就瞧見英王妃手挽住高老夫人的手,兩人說說笑笑的出去了。

高老夫人與英王妃,究竟是什麽關係?明媚站在那裏,正在想著,就見徐炆玔與柳明欣朝自己走了過來。她趕緊朝兩人行了一禮:“三皇子安好,柳側妃安好。”

“十妹妹,今日可是大喜。”柳明欣瞧了瞧明媚發間的三支簪子,心中有幾分不忿,自己送她的簪子可是華美之至,為何她不用自己送的簪子,莫非看不起自己不成?柳明欣的眼神裏有幾分怨懟,望著明媚委委屈屈道:“十妹妹,我送你的簪子可是有什麽地方不好?為何這般嫌棄我送的簪子?”

明媚怔了怔,聽著柳明欣那話兒,似乎有些質問的意思,趕緊分辯了一句:“七姐姐送的簪子很好,隻是太貴重了些,明媚不敢拿出來,唯恐會被丫鬟們失手摔壞了。”

“原來是這樣。”柳明欣的臉上才又露出些許笑影兒來:“那倒是我多心了。”

明媚心中歎息一聲,柳明欣還是這般好糊弄,自己隨便說句什麽話,她便相信了。就聽柳明欣又甜甜蜜蜜的說道:“我那簪子你盡可以拿出來多戴戴,摔壞了也沒事,派人與我說一聲,我再讓司珍坊給我造一支出來。這簪子可是我與三殿下一道選了好久才選好的呢,你也該多戴戴,才不辜負了我們的一片心意。”

明媚抬眼望去,就見徐炆玔的眼睛正灼灼有神的盯著自己,不免覺得有幾分尷尬,胡亂點頭應了一聲,正準備走開,柳明欣卻一把拉住了她:“十妹妹,咱們去園子裏邊遊玩如何?離開柳府十來日,甚是想念。”

這柳明欣可真是纏人,無奈之下明媚也隻能陪著她與徐炆玔去園子裏邊遊玩,總覺得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讓她覺得很是不安。

徐炆玔他究竟想做什麽!他都有了正妃側妃司寢女官,還想與自己來訴說衷情不成?明媚心中有幾分惡心,抬眼看了看徐炆玔,隻覺他一張俊秀的臉驀然有了猥瑣的神色,實在難看得很。

柳老夫人陪著英親王附帶額老王妃慢慢走回了玉瑞堂,身後還跟了那妖妖嬈嬈的王側妃。到了大堂,賓主落座,老王妃開口便奔了主題:“柳老夫人,我今日是有件大喜事要來找你商量的。”

“大喜事?”柳老夫人輕輕吐了一口氣,莫非真是為了媚丫頭的親事而來?她眉間有幾分歡喜,望向老王妃的眼充滿了疑惑:“英老王妃的意思是?”

“我那大孫子喬景焰,老夫人也是見過的,我不是自己誇自己的孫子,實在是一表人才。”老王妃笑嗬嗬的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咦,柳老夫人,你這茶葉是什麽品種?味道不錯,比那大紅袍更勝。”

王側妃在一旁正笑吟吟的聽著老王妃說話,沒想到她忽然將話題轉去了茶葉上頭,不免有幾分焦急,老王妃最近是糊塗得緊了,弄得她有時候侍奉起來也很為難。

“這是龍井茶。”柳老夫人笑了笑:“隻是這個龍井卻與一般的龍井不同。”

“哦?有什麽不同?”老王妃完全忽視了王側妃那哀怨的臉,繼續興致勃勃的追問著:“我品著這味道裏頭帶著些清香,一般的茶葉難得有這味道。”

“這龍井,是西湖靈隱寺後山一口井旁邊長的三棵茶樹上的葉芽炮製而成,一年做出來不過一斤多茶葉,十分金貴,我也是今年才得了三兩,專門拿了來招待貴客的。”柳老夫人笑得一臉舒暢:“這茶葉每年都要預訂,去遲了就沒了。”

“還有這樣的事兒!”老王妃大為驚訝,轉頭望向王側妃:“咱們府裏趕緊派人去靈隱寺那邊訂茶葉!”

王側妃點了點頭,細聲細氣道:“母親,這個我記下了,回去便與王妃姐姐說。您還是先說了焰兒的事情罷。”

喬景焰不知道犯了什麽渾,成天在自己耳朵邊上嘮叨要她派人去柳府提親,他要娶柳府六小姐柳明慧——這柳明慧隻是庶出的小姐,如何能配得上自己的兒子!可喬景焰卻是不依不饒的,非要娶她不可。被他這般軟磨硬泡,王側妃也沒了法子,隻能去找老王妃求個主意。

沒想到老王妃卻很是讚成:“既然焰兒看上了,那就娶唄!趕緊遣了媒人向柳府求親去!”

“母親,那柳府的六小姐是個庶女!”王側妃隻能婉轉的提醒了一聲。

“庶女又如何?焰兒不也是庶子?”老王妃很沒心沒肺的來了一句,隻噎得王側妃沒話好說:“庶子娶庶女,也沒人會說什麽閑話兒!”

“可畢竟不好聽。”王側妃低頭嘟噥了一句:“母親,能不能去柳府說一聲,讓他們將那位六小姐記在主母名下,做了記名嫡女,總要比庶出的身份要好。”

老王妃閉了閉眼睛,嘴裏吐出了一塊蜜餞皮兒:“唔,你說的不錯,那邊去與柳府說說罷。昨日聽說柳太傅府送了帖子過來,好像說柳府十小姐及笄,那我便帶著你一道過柳府那邊去,順便說說這件事兒。”

英王妃聽了下人來回報這件事情,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讓她們去柳府商量罷,這件事兒,我倒是樂見其成。”

有什麽不好的?若是喬景焰娶了柳府的小姐,那自己的炫兒就可以不必娶那柳明媚了。英親王府怎麽能兩兄弟娶兩姐妹?京城裏是沒旁的高門大戶了?非要學這那些小戶人家的做派?

所以當老王妃提出要帶王側妃去柳太傅府參加那十小姐的及笄禮,英王妃破天荒沒有唱反調,很直快的答應了,王側妃這才能坐在玉瑞堂上提醒著老王妃趕緊說喬景焰與柳明慧的親事。

“哦哦哦,我差點又給忘記了。”老王妃又喝了一口茶,這才慢悠悠的說道:“我們英親王府上回請柳老夫人帶貴府女眷過府相看,我那長孫喬景焰看中了貴府的六小姐。”

“原來是這件事兒。”柳老夫人聽說是給喬景焰來求親的,便有幾分不上心:“承蒙英親王府看得起,可我這孫女兒隻是個庶出的,如何能配得起貴府的公子?”

“我今日正是為了這事兒來的。”老王妃笑眯眯的點了點頭,臉上的肥肉也跟著顫抖了兩下:“柳老夫人,能不能將那位六小姐記到主母名下?這樣說出去也就好聽些,嫁到英親王府來也名正言順了。”

柳老夫人有幾分為難,這英親王府的老王妃親自來替孫子提親了,自己也不好回絕,可若是答應了這親事,明媚與喬景鉉的親事相對來說便要艱澀一些,就怕英王妃心中會有一個疙瘩,不會輕易鬆口答應了明媚與喬景鉉的親事。

“柳老夫人莫非還看不上我家焰兒不成?”見柳老夫人沒有說話,老王妃有幾分不高興,那笑容倏忽收了去,臉上露出了一副氣憤的神色。

英親王府的老王妃素來便有些不講道理,愈是年紀大了,便越發的不講理了。柳老夫人瞧著老王妃那凶巴巴的眼神,暗自歎了一口氣,自己若是不答應,這位老王妃發起昏來,自己還真有些招架不住。罷了罷了,媚丫頭這親事,全看她的造化,即使她與那喬世子不能成,憑著她這十分的人才,想要嫁個如意郎君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想到此處,柳老夫人笑微微的對那老王妃道:“英老王妃,你千萬別生氣,我隻是在想要將慧丫頭記名到哪個媳婦兒名下才好。”

聽著柳老夫人這般回答,老王妃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來:“記到誰名下還不是一句話?她主母是誰就記到那位柳夫人名下便是了。”

“英老王妃是不知道了,我那老二媳婦性子倔強,與記名這事情上頭可是半分都不肯讓步的,我還得好好去與她商量商量才是。”柳老夫人心中琢磨著,這柳明欣記名到了大房,結果做了三皇子側妃,自己冷眼瞧著,好像老二媳婦還有些懊悔的意思,自己再去她去說說這柳明慧的事情,恐怕這次她也會同意了。

“原來是這樣。”老王妃這才又將一張臉孔攤平,朝著柳老夫人點了點頭:“你就是太過慈心了些,你要做什麽事兒,還用等著兒媳婦同意?直接做了便是。”

柳老夫人笑著回答:“我可比不上英老王妃,說一不二!”

聽著柳老夫人的恭維,老王妃笑得眉毛眼睛擠在了一處,差點都找不著地方。喬景焰與柳明慧的事情定了下來,幾個人又說說笑笑了一陣,最後見著門簾兒一動,曼青從外頭走了進來:“老夫人,花廳那邊擺飯了。”

柳老夫人扶了曼青的手站起來:“英老王妃,跟我一道去花廳罷。”

王側妃趕緊巴巴結結的扶住老王妃的手,一行人慢慢走了出去,到了花廳,就見裏頭擺著幾十張桌子,旁邊都團團的坐滿了人。柳老夫人與老王妃坐到了正中一張桌子的上首,王側妃垂手站在一旁,看樣子是準備暫且充當丫鬟,給老王妃布菜了。

柳老夫人瞥了王側妃一眼,心中暗道難怪老王妃這般看重這個庶長孫,竟然親自來過問他的親事,原來這位王側妃也是個狠角色,這般能忍讓,即便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給老王妃做丫鬟,一點都不覺得沒麵子,隻是笑嘻嘻的站在那裏,似乎做慣了這些事兒一般。

“唔,柳老夫人,能不能將貴府六小姐喊過來?我來瞅瞅。”老王妃才坐下,忽然便想起一件事兒來,上回柳府女眷相看,雖然在一起用了飯,可那柳明慧沒有與自己坐在一桌,沒有看得大清楚長什麽樣兒,今日來柳府,可得好好瞧瞧才行。

柳老夫人吩咐了曼青一聲,讓她將柳明慧找過來,曼青應了一句,款款兒的走開了去。老王妃眯著眼睛望著曼青的背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像她?好像又不像她。”

聽著老王妃仿佛在自言自語,柳老夫人沒有吱聲,老王妃是見過明妃的,或許她瞧著曼青覺得有幾分眼熟,她不開口問話,自己便不必提起這話題,即便她開口問了,自己也不能承認。

好在老王妃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隻是笑眯眯的望著從人群裏走過來的柳明慧:“喲,這就是貴府六小姐了?生得著實美貌,難怪……”本來她想說“難怪我們家焰兒心心念念的不忘”。可是轉念一想,這話說出口,可不會助長這位柳府六小姐的氣焰?指不定還會以為能拿捏住喬景焰了呢。

“難怪柳老夫人這般喜歡你。”老王妃很及時的將話題扭了過來,她拉著柳明慧的手,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番:“不錯,是個不錯!”

柳明慧被老王妃拉著讚歎了一番,心中又驚又喜,偷眼瞧了瞧柳老夫人,見她臉上沒有別的表情,心中也拿不準了,不知道這位英親王府的老王妃為何獨獨要見自己?

老王妃誇獎了柳明慧一番,卻沒有再說多話,柳明慧站在那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顯得有幾分呆滯。柳老夫人瞧了她一眼,心中大恨,這姨娘生的便是這般小家子氣,見著身份高貴些的,立刻被震住了一般,巴巴兒的站在這裏,也不會落落大方的行個禮走回自己座位上邊去。

“慧丫頭,你回去罷。”柳老夫人見著柳明慧還站真不動,隻能開口點醒她,柳明慧這才如夢方醒,朝老王妃行了一禮,急急忙忙的退開,轉過身去,臉上已是一片緋紅。

“你這孫女倒是老實,一定要等你開口才動彈。”沒想到老王妃卻很是滿意,覷著柳明慧的背影點了點頭:“老實才好呢,我覺得娶妻當娶賢,就是要這般老實聽話的才好,娶了那些生得美貌的,可心性高了,不把旁人看在眼裏,反倒是不美了。”

“可不是這樣?英老王妃說得委實不錯。”柳老夫人暗道,果然是各花入各眼,柳明慧這模樣,看在老王妃眼中,竟然還是個不錯的。

用過午飯,眾位夫人在柳府園子裏盤旋了片刻,便紛紛告辭。

若是素日的遊宴,一般都要到申時才會走,可今日隻是及笄禮,並沒有邀請京城的貴介公子們來參加,即便來了個三皇子徐炆玔,也已經是有了正妃側妃的人,自然引不起夫人小姐們的興趣,在柳家園子裏禮節性的兜了兩圈便都告辭回府了。

等著賓客盡散,柳老夫人讓曼青去將柳明慧喊來玉瑞堂。柳明慧正在園子裏與三房的幾位庶出小姐看著丫鬟們打桂花,聽說柳老夫人找自己,心中撲撲亂跳,猶猶豫豫的問曼青道:“曼青,你可知道是什麽事兒?”

曼青微微一笑:“老夫人的心思,我如何又猜得到?隻是我尋思著應該不是什麽壞事,瞧著老夫人的臉色甚是舒暢。”

“哦,這樣便好了。”柳明慧總算放下心來,她生怕柳老夫人會因著自己午宴的時候失了禮儀這事兒責備自己。

“六姐姐,指不定是喜事!”柳明嫻的眼睛轉了轉,她心思活絡,馬上便想到了旁的事情上邊:“英親王府那老王妃為何會平白無故的要見你?定然是與親事有關。六姐姐,這可真好,若是能嫁去英親王府,那可不會比七姐姐差了多少呢。”

柳明慧聽著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她與柳明欣兩人隻相差一歲不到,兩人因著自家的姨娘一直在較勁兒。柳明欣進宮做了三皇子側妃,這對於柳明慧來說可真是一個打擊,今日見著三皇子陪著柳明欣回柳府,看得柳明慧好一陣眼熱,心中也是惆悵,還不知道自己的親事落在哪一邊,看起來是沒辦法與柳明欣再較勁了。

可沒想到峰回路轉柳暗花明,若真是能嫁了去英親王府,那也不會比做三皇子側妃要差到哪裏去。柳明慧想到此處,便覺得自己腳下的路比素日要寬闊了幾分,遠遠瞧著,一條平坦寬闊的大路直直通向那團花錦簇之處去了。

走到玉瑞堂,就見柳老夫人與三位柳夫人坐在那裏,隻有四夫人杜若蘭沒有在場,恐怕是已經回香蘭院照看孩子去了,柳明慧心中奇怪,更不知道柳老夫人找她來用什麽事兒,可也顧不得她細想,趕緊款款的走上前去見禮。柳老夫人瞧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慧丫頭,你坐到一旁去罷。”

“慧丫頭年紀大了,也到了該議親的時候了,隻是她這庶出的身份不大好挑人家。”柳老夫人瞥了那邊的柳二夫人一眼:“老二媳婦,我尋思著將慧丫頭記到你的名下,你看行不行?”

“母親,我就是連柳側妃都沒有記名,如何還會將明慧記到名下?”柳二夫人臉色淡淡:“我說過了,我不會將那些姨娘生的記到自己名下,母親也不能勉強我。”

柳老夫人瞧著柳二夫人那張平板的臉,心中暗自歎了一口氣,老二媳婦這是與那大姨娘較上勁了,也怪不得她生氣,實在是老二太張揚了些,將大姨娘寵得過了些,老二媳婦心中自然不忿。

“既然如此,那你們幾個中間可有將慧丫頭記到名下去的?”柳老夫人望了望自己另外三個媳婦,又望了望柳明慧:“我特地將慧丫頭叫過來,便是想要你們當著她的麵表個態,也好讓她記得承了你們的情分。”

柳老夫人這一招實在是狠,索性將柳明慧叫過來,她人在這裏,幾位柳夫人自然不會個個都拒絕了,若是全都拒絕了,那還不會被柳明慧恨上一輩子?

柳大夫人此時哪有心思去想這些事情,柳明豔不過半個月辰光便要發嫁去幽雲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柳明豔的嫁妝,柳老夫人說的話隻在她耳朵裏過了一遍,左邊進去,右邊便出來了。她坐在那裏,端著一張臉,可腦袋裏全然沒想這事兒,對麵柳明慧那期盼的眼神也視若不見。

柳三夫人瞧著柳二夫人那張拉長的臉,心中輪了一圈,方才午宴上邊英王府老王妃拉了柳明慧過去讚了幾句,現在柳老夫人便要她們將柳明慧記在名下,那隻有一種可能,指不定就是柳府要與英王府聯姻了。

“明慧聰明伶俐,我一直看著都愛,不如就記到我名下罷。”柳三夫人笑得十分開心:“我一直想向二嫂討要的,怕她不高興,一直不敢開口,今日總算是得了這個機會。”

柳老夫人的意思,橫豎是要將柳明慧變成記名嫡女,大嫂不肯開口,二嫂不答應,也隻能由自己來應承了,左右不過是虧些陪嫁銀子罷了,到時候若是柳明慧真嫁去了英王府,那自己的兒子也多了條路子好走。想到此處,柳三夫人越發覺得自己的算盤沒有打錯,望向柳明慧的眼神也格外的溫柔了起來。

柳明慧沒想到柳三夫人竟然這般爽快便答應下來,感動得眼淚水在眼眶裏頭打轉,她做了十六年庶女,一直盼望著哪日能變成記名嫡女,今日總算是如願以償了。望著柳三夫人,她忽然覺得這位三嬸娘很是好看,怎麽素日裏自己便沒有發現過她眉眼這般精致。

見著柳三夫人很是上路,柳老夫人也是歡喜不迭,朝柳三夫人點了點頭:“那就這樣好了,明日便在三房行個小儀式,將慧丫頭記到你名下罷。看看三房那邊有多餘的院子沒有,若是沒有,那慧丫頭依舊還住二房這邊,左右也不必住多久了。”

柳明慧聽了這話,很是驚訝,柳老夫人這是話裏有話。她抬眼望了望柳老夫人,就見她臉色如常,看不出半點不同的神色,也不知道究竟是暗指什麽事情。

可是十二妹妹那話要應驗了?柳明慧悄悄伸出手來按住自己的胸口,就覺得一顆心撲撲的跳了個不停,怎麽樣也慢不下來,一時間臉孔便滾滾的熱了起來,兩片紅雲飛上了臉頰,染得耳朵根子都紅了。

“姑娘,大喜呀。”剛剛出了玉瑞堂,柳明慧的丫鬟春鶯便笑著恭喜她:“姑娘可真是苦盡甘來了。”

柳明慧心中吃了蜜一般的甜,可不是這樣,自己頂著庶女的名頭活到了十六歲,可算是要脫離苦海了。扶著春鶯的手往前走,瞧著柳家的園子比素日裏要鮮麗得多,枝頭的桂花似乎開得比往日更濃,朦朦朧朧的一片黃色和銀色在枝頭纏繞。

“今日英親王府的老王妃喊了我過去相看,我不知道與這事有沒有關係。”柳明慧隻覺得自己眼神有些迷離,想起那老王妃,又想到那王側妃,隻覺得心中一片感激。十二妹妹說的肯定沒錯,老王妃不會平白無故喊了自己過去,定然是想要自己嫁去英親王府。

她唇邊露出一絲微笑來,應該是那位喬家大公子向母親與祖母提起自己,她們為了讓自己嫁得體麵些,這才來柳府談起讓自己做記名嫡女之事。想到這裏,柳明慧隻覺得全身有幾分燥熱,這八月桂花香的天氣裏,竟然比流火的七月更熱了幾分,額頭上已經有細密的汗珠子滲了出來。

“喲,六姐姐出來了。”前邊傳來了一陣嘁嘁喳喳的聲音,柳明慧抬頭望了望,就見前邊三房幾位庶出的妹妹朝自己走了過來。

走在最前邊的是柳明倩,她個子高挑,臉上有一雙梨渦,見了柳明慧眼睛閃閃的發著亮兒:“六姐姐,是不是喊你去談你的親事了?”

“這種話兒哪裏能當著我的麵說呢。”柳明慧有幾分害羞,搖了搖頭:“才不是這件事情呢。”

“那會是要你去做什麽?”柳明嫻瞧著站在一旁的春鶯眉眼帶笑,伸手掐了她一把:“好你個丫頭,瞧你笑得連眼睛都找不著了!你家姑娘有什麽喜事兒?快說出來聽聽!”

春鶯扭著身子吃吃的笑:“十二小姐,你別捏奴婢,奴婢告訴你便是了。我們家姑娘以後便是三房的記名嫡女了呢!三夫人將她認在自己名下了。”

“什麽?”柳明嫻吃驚的望著柳明慧:“記名嫡女?”

這消息對她來說實在有些震驚,他心心念念很多年,就想要能記在嫡母名下便好,可這心願一直沒有實現,沒想到卻被柳明慧占了個先。旁邊的柳明倩與柳明瑛也很是吃驚,兩人望著柳明慧那喜氣洋洋的臉,喃喃的說了一聲:“恭喜六姐姐了。”

自家的嫡母可真是偏心,三房的幾個庶出小姐不上心,反而去收了二房的小姐記到自己名下,這都是些什麽事!三個人表麵上說著恭喜,心中卻有幾分苦澀,一點點的蕩漾開來,苦到了五髒六腑裏邊,實在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你們都在這裏圍著說什麽呢?”身後傳來高高張揚的聲音,眾人回頭一看,卻是那柳明豔,帶了小喜站在那裏,一雙眼睛斜睨著幾人。

“八姐姐,六姐姐做了記名嫡女,我們都睜在恭喜她呢。”還是最小的柳明瑛最先回過神來,穩了穩心神,端著一副天真無邪的笑臉望著柳明豔:“八姐姐出來散步?”

“哼,不過是個記名嫡女罷了,也值得這般高興?”柳明豔瞥了柳明慧一眼:“庶出的便是庶出的,即便掛上記名嫡女這個名頭,骨子裏頭還是那樣小家子氣。”

柳明慧的臉色白了白,嘴唇翕辟,好半日沒有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