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明珠暗投
眼淚珠子滴滴的灑落在地上,被透進來的日頭照著,淡淡的痕跡愈來愈深。
錢不煩恍然大悟,摸了摸白色的胡子問:“那個送你們到這裏來的漢子就是你男人?我還奇怪他怎麽便不上來看一眼,原來竟然是這種涼薄之人!”
“他嫌是個女娃子,他說若不是普安堂看病不要銀子,他便會將孩子扔到水缸裏溺死。”此時文娘子聲音哽咽,淚如雨下,已經不能再說出一句話來。
明媚站在旁邊瞧著心中好一陣發涼,天下竟然還有這般豬狗不如的人,為了讓自己的娘子去奶別人家的孩子,如此下得了手去。明媚咬著牙,氣得全身都在發抖:“文娘子,這種狼心狗肺的人,你何苦還與他一道生活?不如自己帶了孩子出來過活。”
文娘子一邊舉起衣袖擦著眼淚,一邊連連搖頭:“那怎麽行,他也沒有犯別的過錯。”
這可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了,她自己願意,旁人再氣憤也沒得辦法,不如好好給這孩子診斷一番。明媚瞧了瞧那小女嬰,見她呼吸以及逐漸平穩下來,微微一笑,與自己的推測無異,這正是乳汁吸入性肺炎。
最開始才跟著錢不煩學醫的時候,明媚總是有些提心吊膽,在大陳這種醫療器械匱乏的情況下,看診全靠大夫的經驗來推斷,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她給第一個人看病時還忐忑不安,錢不煩在旁邊鼓勵著說:“沒事,丫頭,都是這麽看診的,你把你的診斷說說看,師父來幫你把關。”
當她流利的把自己的看法說出來,然後開了一張藥方,錢不煩看了看她,雙眼放光:“丫頭,你天生便是行醫之人。”
慢慢的,做習慣了,什麽都見怪不怪了,她已經習慣沒有X光,沒有B超,沒有一切先進儀器先做詳細檢查,她已經習慣到望聞問切以後就下判斷,開藥方,就如對這個孩子的診斷一般。
自己也知道新生兒肺炎有很多種,若是不判斷清楚病因,說不定便有致命的診斷,可是她卻沒有選擇,隻能根據有限的情況,自己進行主觀的判斷。所幸的事,今日她的判斷沒有錯,這個孩子終於保住了性命。
“既然是生得早了些,很多器官都未發育完全……”也不管她聽得懂聽不懂,明媚開始向她解說要注意的事項:“你不宜多喂奶,別看著她身子弱便想讓他多吃些,這樣反而不好,喂奶的次數和量需要慢慢增加,自己要控製節奏,喂完奶以後應當讓她側臥,這樣防止返流吸入……”
文娘子一臉感激的看著明媚,恭順的聽著她的吩咐,眼睛一動也不動的粘在她身上,那目光有感激,有崇拜,仿佛她就是神仙一般,站在那裏,普安堂的後院都有一圈熠熠的金色光輝。
交代完要注意的,明媚吩咐玉梨把今日的脈案寫好:“我師父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蔥翠,你趕緊去把今日這脈案寫一下,病例名字就叫新生兒乳汁吸入性肺炎。”
玉梨很艱難的把那名字消化了下,應著聲便去寫脈案了,錢不煩在一旁摸著胡子笑眯眯說道:“丫頭,你真是叫師父大開眼界,這樣的法子你也能想得出來,師父現在可隻能跟著徒弟混了,丫頭不要太厲害啦!”
看著錢不煩打趣的眼神,明媚臉微微一紅:“媚兒的醫術不都是師父教的?現兒師父竟然來取笑媚兒了!”
俯下身子,看了看那孩子,隻見她閉著眼睛,睡得正香甜,再聽了聽她肺部,濕羅音已經聽不到了,明媚直起身子,交代玉梨給了文娘子五兩銀子:“你且拿著,自己補補身子,這樣方能帶好孩子。若你那男人還對你們母子倆怎麽樣,那你便離開他罷。你年紀輕輕的,到哪裏找不到事情做。”
文娘子接了銀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朝著明媚倒頭便拜:“柳小姐,你真是活菩薩,文娘子母女都受了柳小姐大恩,日後若有機會一定會報答的!”
剛站起身來,就聽到外邊有人粗魯的在喊:“好了沒有?好不了就扔到這裏,咱們快些回去,地裏頭還要澆水哩!”那聲音很是粗獷,一直傳到人的耳朵裏邊來,嗡嗡的響。
明媚抬起頭來,見一個紫棠臉的漢子從外邊走了進來,見著文娘子站在那裏,滿眼的不耐煩:“一個賠錢貨,虧得你還要我拉這麽久的車將她送過來!”走到床邊瞧了瞧,見那孩子睡得很熟,頗為吃驚:“治好了?”
文娘子點了點頭:“是,這位柳小姐救了三丫。”
“竟然還能救活。”那漢子瞅了瞅,又搖了搖頭:“看這樣子不好養,不如現兒就拿了去送人,養到五六歲也得好幾兩銀子呢,賣到富貴人家府裏便去做丫頭,還不知道能不能將那銀子賺回來。”
明媚聽了這話實在心塞,上前一步指著那漢子道:“都說嫁憾嫁漢,穿衣吃飯,你都不能養活自己的妻兒,竟然指望著去賣孩子,你這樣的人,也已經到了一種化境了。你還算得上是個男人?”
那漢子瞧了瞧明媚,見她是一個柔弱女子,年紀又小,自然不把她放在眼裏:“你不過是個大夫,也不過是僥幸救了我那賠錢貨,就敢用手指著我說話!”
玉梨伸手便將那漢子摑了一個巴掌,清清脆脆的聲音響起,頗有金石之聲,明媚笑了笑:“玉梨,你這手法倒是越發的快了。”
“還不是郭小姐教得好。”玉梨咧嘴笑了笑:“她說過,出手要快似疾風!”
那漢子忽然間被玉梨摑了一掌,大怒,正準備撲過去與玉梨揪鬥,那邊唐大順早就將玉梨護在了身後,一隻手叉住了他:“男子漢大丈夫,不能養家糊口,反而要對婦孺動手,你還真有臉!”
“分明是她先動手打我!”那漢子捂著臉指了指玉梨:“她憑什麽打我?”
“就憑你敢跟我家姑娘起高腔,我非得教訓你不可!”玉梨從唐大順身後探出一個投來,向那漢子正色道:“你欺負自家娘子我管不著,這是你們的家務事,可你要對我們家姑娘不敬,那可別怪我不客氣。”
“一個人活在世上,本來就該奮起,要博個封妻蔭子,你卻倒是好,不顧自家娘子的身體,逼著她去公主府做奶媽,你又可知道她差點在公主府裏喪命?”明媚望著那漢子搖了搖頭:“你女兒才這般大,你便籌劃著要賣了她拿銀子,你這樣的人,還配做男人?”
那漢子怔怔的站在那裏,臉上的顏色更深了些,紫得發亮:“你……”
“我怎麽了?”明媚望了望唐大順:“大順,你去查查,跟文娘子一個村裏頭,可有在咱們普安堂看過病的?若是有,到時候去那些人家裏一趟,請他們幫著多照看文娘子些,免得遭了她這無良男人的黑手。”
唐大順應了一聲出去,不多時便捧著一個簿子回來:“柳小姐,他們那裏的裏長還在咱們普安堂這裏看過病呐,是急症,是錢老神醫治好的。”
“這樣極好。”明媚笑著點了點頭,望著那漢子道:“我想你以後應該會收斂些罷?”
那漢子聽著唐大順說起他們那邊的裏長,不由得泄了氣,聲音也軟了下來:“我以後好生對她們便是了。”
“你別口裏這般說,到時候做的又是另外一套。”明媚收了笑容,端著一張臉朝那漢子厲聲道:“我會派下人經常去那邊瞧瞧,你可別以為我是在說著玩。”
“是是是,我知道了。”那漢子見著明媚雖然年紀小,可那神情氣度卻不似一般百姓,十足的大家閨秀,再看她穿的戴的,樣樣都是他沒見過的,身邊還跟著丫鬟,瞧起來該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哪裏還敢逞強造次,隻能乖乖的應著。
文娘子得了男人這幾句話,心中實在感激,連忙跪了下去朝明媚磕了幾個頭:“多謝柳小姐。”磕頭直起身子,卻聽不見回音,文娘子一愣,抬起頭來,隻來得及看見那抹遠去的身影,淺粉衣裳顯得格外的亮眼。
錢不煩在旁邊說:“你起來罷,丫頭已經走了,你們趕緊抱著孩子回去,按著丫頭開的方子去抓藥煎了罷。”
那漢子也不再像原先那般口氣粗魯,默默的跟在唐大順的身後走了出去,文娘子輕輕抱起床上的孩子,滿眼感激,默默的走了出去。
“姑娘,這漢子真是卑鄙無恥。”玉梨陪著明媚走在外邊,憤憤不平,她雖然也是鄉下出來的丫頭,可父母親一直對她很好,她是自願跟了明媚做丫鬟的,根本想不到竟然還有這種人,在自己女兒才七八個月的時候便想著要將她賣掉。
“這世間,什麽人都有,各人得各人的緣分罷了。”明媚也是覺得心中惆悵,望著外邊的日影,覺得很是刺眼。
坐了馬車去了黎玉立的新居,他們兩人才起身不久,剛剛給黎玉立的寡母敬了媳婦茶,聽說明媚來了,黎玉立與劉玉芝都迎了出來,兩人臉上都是笑意盈盈。劉玉芝陪在明媚身邊往裏邊走,笑著問她:“今日怎麽來得這般早?”
明媚笑道:“是你起得晚了些,你自己瞧瞧,日頭都到了什麽位置?”
劉玉芝臉上一紅,訥訥不能成語,低著頭將明媚引到了堂屋裏邊,黎玉立的寡母正坐在主座上,見著明媚走進來,一臉的局促不安,站起身來垂手而立:“柳小姐來了。”
“黎夫人請坐罷。”明媚笑著將黎玉立的寡母按到了座位上邊:“您是大輩子,怎麽能讓您給我來行禮?現兒黎公子都是當官的人了,以後來府裏拜望的人可多著呢,您可得拿出點氣勢來,千萬別再如此了。”
黎玉立的寡母尷尬的笑著:“我暫時還不大習慣。”
明媚笑著道:“以後慢慢兒便習慣了,有玉芝陪著您,先將府裏的下人們調教起來,然後再開始到外邊去拜訪親朋好友,過得半年也就習慣了。”
黎玉立的寡母看著劉玉芝,眼睛裏邊全是笑:“玉芝可是個好媳婦,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
堂屋裏門簾隨風晃動,陽光從外邊透進來,投在劉玉芝臉上,照著她本來有些清淡的眉眼生動了幾分,她的肌膚瑩瑩發亮,似乎如那珍珠一般,眼睛也格外清澄,看得出來她十分開心。明媚心中暗自為她高興,看來黎玉立的寡母很是滿意這個媳婦,玉芝與她的關係自然會很和睦。
在黎府盤旋了一段時間,剛剛好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劉玉芝早讓丫鬟去準備菜式,留了明媚在府裏吃過午膳,等回到柳府的時候,已經是未時了。才從角門那邊進去,看門的元婆子笑著道:“十小姐,老夫人讓你回來便去玉瑞堂呢。”
明媚楞了楞,柳老夫人這般著急要她去玉瑞堂,莫非是問她要腰牌?元婆子見明媚那模樣,補上了一句:“九小姐……今日出事兒了!”
柳明珠出事了?明媚望了望元婆子,見她一臉神秘,也不說多話,帶著玉梨飛快的往玉瑞堂那邊走了去。才到門口,就見那兩個站在外邊打門簾子的丫鬟正趴在牆上,一張臉貼了一半在門簾上頭望裏邊瞧。
聽到腳步聲,兩人趕緊轉過身來,見著明媚帶著玉梨過來,趕緊殷勤的將簾子掀了起來:“十小姐安好。”
明媚點了點頭,踏步走了進去,就見屋子裏頭坐著幾個人,柳老夫人與四位柳夫人,柳家的小姐們倒是沒有看見。屋子中央跪著一個人,穿著素色的淡黃色衣裳,跪在那水磨的黑色磚石地麵上,格外顯眼。
頭發上沒有什麽首飾,隻插著一支水晶琉璃簪子,淡淡的光輝映著天窗上的陽光,一點點的閃著亮。明媚看著那支簪子便知道,那是守孝期間的柳明珠,因著孝期不能戴精致首飾,她每日發髻間就簪了這支簪子。
“祖母安好。”明媚走上前去,朝柳老夫人行了一禮,還未直起身來,就聽後邊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祖母,你實在是偏心,為何柳明媚出去,你便不聞不問,我出去,便這般來懲治我?”
“媚丫頭,你給你這個姐姐說說看,你出去是不是我不聞不問了?”柳老夫人咬牙望著跪在地上的柳明珠:“連規矩都不懂,還在這裏胡亂叫囂,我看是你那已經不在的母親將你寵成了這模樣!”
“柳明媚想出去便出去,誰又問了?”柳明珠直著脖子叫喊著,臉上漲得通紅,心中卻是一陣絞痛,眼淚簌簌的掉了下來,她心中的苦痛,現兒是沒有人能夠了解。
“九姐姐,你這是在說什麽話兒?”明媚從自己荷包裏拿出了一塊腰牌:“你仔細瞧好了,若是想要出府,先得來祖母這邊報備,祖母允許了,給了腰牌,方才能出府辦事。我每次出府都是有正經事情,什麽時候祖母又不聞不問了?”
“可我若是來問祖母,她會給我腰牌嗎?還不是偏心!”柳明珠恨恨的喊著,眼中的淚水更是洶湧,似乎止不住一般的落了下來。
柳老夫人看得實在不喜,自己身子健朗得很,孫女兒卻跪在麵前哭哭啼啼的,這莫非是在想詛咒她不成?“你連百日都未過,便想出府,哪有這樣的規矩?你自己去問問你那外祖母,看看她怎麽說?”
“守孝、守孝!你們每次都是拿著守孝來壓我!”柳明珠有幾分煩躁,開始忽忽的喊叫起來:“心中有孝道就行了,為何還要我這麽死守著?”
“你母親過世還未滿百日,你便想著要到外頭去遊玩,那可是有孝心?”柳老夫人望了望那一臉瘋狂神色的柳明珠,怒喝了一聲:“你真是夠了!”一想著池姑姑那句話,柳老夫人心中便覺得有些發冷,這般桀驁不馴,若不將她的那根反骨給拔了,說不定還真會帶累了柳府。
柳明珠跪在那裏,臉上全是淚痕,咬緊了嘴唇沒有說話。柳老夫人朝金花媽媽吩咐了一聲:“去個人到掌珠院,收拾了九小姐的衣物,然後將她送去家廟裏邊。就讓她在家廟替她母親守孝,什麽時候我讓她出來,什麽時候她才能出來。”
聽了柳老夫人的話,柳明珠猛的跳了起來,指著明媚道:“我不服氣!她為什麽不要守孝,我母親難道不是她母親?憑什麽我要守孝她卻能逍遙自在?”
“你莫非是瘋魔了?我母親好好兒的在這裏,我要守什麽孝?”明媚輕蔑的瞧了柳明珠一眼:“你的母親跟我有什麽幹係?”
柳明珠忽然間泄了氣,軟塌塌的癱坐了大堂上,金花媽媽與銀花媽媽走上前來,一手將她提了起來,揪著便往家廟那邊走,柳老夫人眼皮子都沒有抬:“那幫著九小姐出府去的兩個貼身丫鬟,先打二十板子,也送到家廟去罷。”
柳明珠被送去了家廟,一路上她已經沒有再流眼淚,隻是默默的咬著嘴唇,心中的怨氣愈發的濃了幾分。走到家廟,管事婆子見著金花媽媽,趕緊笑著迎了出來:“媽媽,送九小姐過來是……”
“老夫人交代,讓她在家廟裏邊替西雲閣過世的那位四夫人守孝,每日早上必須卯時之前起,戌時以後才能睡。在家廟除了要替四夫人盡心守孝,還要抄寫各種經文,要時時刻刻誦讀,將那經文的教義銘記在心。”金花媽媽是跟隨了柳老夫人多年的,如何不知道整人的法子,都不用柳老夫人暗示,她已經將柳明珠在家廟裏頭要做的事情安排得如貼妥當:“你可要好好的管著她,千萬不能疏忽大意,免得毀了九小姐為母親盡孝的誠心。”
那管事婆子是個老油子,聽了這番話,如何不知道裏邊的意思?她心領神會的彎腰笑著回答:“這個我自然知道,再說家廟裏頭還有個二姨娘呢,她也可以幫著照拂一二,媽媽且去回複老夫人,讓她放心罷。”
金花媽媽聽了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可是放心了。”站在門邊朝柳明珠伸出一隻手來:“九小姐,你且進去罷。”
柳明珠恨恨的看了金花媽媽一眼,嘟著嘴便往裏邊走,那管事媽媽趕緊跟了上去:“九小姐,你跟我來。”
柳府的家廟並不大,隻有兩進屋子,前邊是正廳偏房,後邊一進是住人的。那進房子約莫並排有六間,二房那個二姨娘就住在最左邊那一間。
二姨娘跟原來並沒有太多變化,隻是穿著有些改變,她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長衫,頭上也沒有再梳發髻,用一頂淡青色的帽子將頭包了起來,隻見她耳朵邊上有著幾根黑色的發絲鑽了出來,那通身的氣派就如那些在家居士一般。
“九小姐。”二姨娘見著柳明珠來了,很是驚訝,朝她行了一禮:“怎麽九小姐也來家廟這邊住了?”
“老夫人遣了她過來給故去的那位四夫人守孝呢。”那管事婆子推開了二姨娘屋子旁邊的那扇房門,皮笑肉不笑道:“九小姐,你屋子就是這一間了。”
這世人慣會捧高踩低,見柳明珠不入柳老夫人的眼,這婆子自然也不會對柳明珠太客氣,臉上那笑容也十分的假:“等會你的貼身丫鬟便會過來,屋子就由她們去收拾罷。”伸手指了指二姨娘:“至於那個念經抄經文,你便跟著二姨娘一道就好,她這半年來已經是做慣了這些事兒了。”
柳明珠忍氣吞聲的應了一句,那管事婆子飛著一雙腳兒出去了,隻留著柳明珠與二姨娘個站在那走廊上頭,瞧著這內院裏一片灰沉沉的樣子,柳明珠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掌珠院,心中一酸,眼淚珠子又快掉了下來。
“九小姐……”二姨娘素來嘴巴笨,都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柳明珠:“你……”
柳明珠望了她一眼,高傲的抬起頭來,邁著步子慢吞吞的折身去了自己房間,剛剛進屋子門,全身便有些發軟,伸手扶住那房門站了一陣子,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這才覺得舒服了些。
將房門關上,望著屋子裏邊灰蒙蒙的一片,柳明珠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也像這間屋子一般,灰蒙蒙的一片,不會再有半點亮色,因為今日她已經失去了她最寶貴的東西。
今日見著柳老夫人帶著柳府女眷去了英王府,柳明珠心中怎麽樣也不能平靜,分明知道英王府是在相看柳家小姐,可自己卻隻能被關在這裏頭不能出去。一想著喬景鉉那英俊的容顏,她便再也無法沉靜下來,在掌珠院裏徘徊良久,她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不管柳老夫人怎麽說,今日她都要出府,要去英王府見喬景鉉!
若是英王妃看中了柳明豔,那她便要毫不留情將柳明豔的老底揭了——她脾氣不好,經常打罵丫鬟,那副嫻靜溫柔的模樣都隻是在英王妃麵前裝出來的,她扔東西砸破過柳明倩的額頭,還砸過自己的水晶獅子紙鎮,這些,都是證據!
想了又想,柳明珠吩咐香玉與香桃從錢匣子裏頭拿了幾塊銀子:“你們跟我一道出去。”
香玉聽著唬了一跳:“姑娘,老夫人吩咐你在掌珠院為四夫人守孝,不得外出。”
“在玉瑞堂,自然是老夫人說的話算數兒,可是回了掌珠院,這裏便是我最大!”柳明珠凶悍的瞪了瞪眼睛:“你們快些去拿東西,莫要讓我生氣!”
主仆三人沒有走二門,而是走的角門,因著與另外一條街相通,青蓮院另外修了一道角門,方便柳元久與明媚出入。守門的是四房原來的婆子,柳明珠想著應該好說話些。
快要走到角門處,柳明珠帶著兩個丫鬟藏在一棵大樹後邊往那處張望了下,就見元婆子正坐在樹下頭,通過半開著的門在與外邊挑著貨擔兒的貨郎在說閑話。
柳明珠心中有些害怕,擔心元婆子不放行,見著那副貨擔兒,忽然便想出了一個主意:“香玉,香桃,你們去角門那邊,就說要買零碎東西,讓那貨郎挑著擔兒進來放在元婆子坐的那處把她攔住,等著他們都幫著你們兩人挑東西的時候,我就從旁邊衝過去。你們假意來尋我,也趕緊跟著出來。”
香玉和香桃點了點頭,兩人拿了銀子便往角門那邊走了去。元婆子見著兩人聯袂而來,朝她們笑了笑:“你們這是要去做什麽?”
“我們家姑娘囑我們到角門這邊守著,看看有沒有賣雜貨的,好買些零碎東西回去,沒想運氣可真好,一來就見著這賣貨郎了。”香玉伸開手,手心裏那塊銀子閃閃兒的發亮:“貨郎,你將那貨擔兒挑進來,我們姐妹倆好好選選看,瞧瞧有沒有什麽新巧玩意兒。”
那貨郎聽了喜不自勝,朝元婆子行了一禮:“還請媽媽將角門再打開些。”
元婆子瞧了香玉香桃一眼,歎了一口氣:“你們家小姐也怪悶的,在家守孝哪裏都不能去,就是想自己上街去買點新鮮東西都不行呢。”她站起身來,將那角門打開了幾分,那貨郎挑著擔兒進來,將那貨擔放在元婆子上夜的門口,剛剛好將她堵在了那小房間裏邊。
香玉與香桃假裝低頭翻撿著那些貨物,一邊舉起來問元婆子的意思:“媽媽瞧著這東西可有趣?”
“這個東西有什麽新鮮?你們家小姐難道沒見過?”元婆子搖了搖頭,蹲下身子來扒拉著那些雜貨,熱心的幫著香玉香桃拿主意。才挑了一樣東西,忽然便覺麵前有個身影一晃,抬起頭來看時,就見一個穿淡黃色衫子的女子衝了出去。
元婆子唬得跳了起來,這女子的背影很是熟悉,那不是本該在掌珠院守孝的九小姐?
“九小姐,九小姐!”元婆子本來想衝出去追,可那貨擔兒將她攔在裏邊,她又怕香玉香桃也跟著出去,趕緊從貨擔兒後邊跳了出來,一把將那角門給關上。伸頭瞧了瞧外邊,柳明珠跑得飛快,那身影已經快到了與禦道街相接的街口,自己去追也是追不上了,而且這角門還沒有人看守,也是件為難的事情。
她猛的轉身,一手一個,捉住香玉和香桃的手:“好你們兩個丫鬟,竟然敢幫著九小姐逃出去,可是不要命了不成?”
香玉與香桃抖抖索索的給元婆子跪了下來:“媽媽,我們若是不聽姑娘吩咐,幾十板子是免不了的,隻求媽媽不要說出去,到時候姑娘自己回來了便好。”
“你們兩人真是糊塗!就這樣將你們家小姐放了出去,到時候她出了事兒,那該怎麽辦?損了的可是柳府的聲譽!”元婆子急得直跺腳:“你們隻能等著老夫人回來,趕緊去向她請罪,把這事兒告訴了她,恐怕還能將功補過。”
香玉與香桃聽了,臉色蒼白,點了點頭:“我們且聽媽媽吩咐。”
柳明珠從柳府角門逃了出來,跑到禦道街上才鬆了一口氣兒,站在一家鋪子外邊等了一陣子,不見香玉香桃出來,知道她們沒能逃出,又怕元婆子喊人來追,隻能趕緊邁步往前邊走。
她茫然的看了看禦道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素日她出門,都是跟了長輩,帶著丫鬟,坐著自家的馬車,而現在她身上沒有帶銀子,又不認識去英王府的路,站在街道旁邊,一片茫然。
“柳小姐。”忽然有人在喊她,柳明珠抬頭一看,就見一輛馬車在她身邊停了下來,側麵的軟簾掀起,露出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
“你是……”柳明珠有些疑惑,她回京城以後出去得不多,認識的人也少,按理說該記得這人,可她每次出去,一副心思都在喬景鉉身上,哪裏還能記得旁人。
車上那人見著柳明珠似乎不認識自己,有幾分失望:“柳小姐,我是徐炆琛,我們在英王府賞梅會上見過,你難道不記得我了?”
聽到這個名字,柳明珠有幾分驚慌,徐炆琛,那不就是二皇子嗎?趕緊彎腰行了一禮:“二皇子殿下安好。”
徐炆琛色迷迷的望了柳明珠一眼,這位柳太傅府的小姐今日怎麽獨自一人站在街頭?這可是天助他也。上回賞梅會上便已經開始肖想,可後來幾次遊宴裏頭都沒有再見到她,卻沒想到今日得了機會。
“柳小姐,你這是要去哪裏?要不要我送你過去?”徐炆琛心裏想著,先將這位柳小姐騙到馬車上頭來就好辦了,將她載了回去,要做什麽還不是隨著自己?
“二皇子,你真好!”柳明珠眼中發出了光亮來:“我正好還在犯愁,不知道去英王府的路呢,有二皇子送我,那真是太好了。”
徐炆琛笑了笑,嘴角勾出了一個帶著邪氣的笑容來:“柳小姐不必客氣,先上車罷。”
柳明珠攀了車轅往馬車裏邊鑽了去,朝徐炆琛笑了笑:“勞煩二皇子與那馬車夫說一聲,讓他將車子趕到英王府。”
徐炆琛撩開馬車簾幕,朝前邊的車夫瞪了一眼:“聽見沒有,去英王府?”
那車夫見了徐炆琛那目光示意,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他替徐炆琛趕車獵豔已經不是頭一遭了,爽快的應了一聲,揮起鞭子將馬趕著往前邊去,馬車轆轆的聲音頃刻間響了起來。
柳明珠聽著徐炆琛交代去“英王府”,一顆心才落了底,朝徐炆琛笑了笑:“二皇子真是待人和氣又熱心。”
徐炆琛著迷的望著眼前的柳明珠,她穿著一件淡黃色的春衫,十分輕軟,依稀可見胸前丘壑起伏,那衣裳顏色十分素淡,可更襯得她唇紅齒白,一雙眼睛就如含著春水一般,波光灩瀲,格外楚楚動人。
“本皇子自然要體貼柳小姐這般的美人。”徐炆琛笑微微的望著柳明珠,眼神半分也舍不得移開,看得柳明珠一陣臉紅,低下頭去。
“柳小姐可真是美,即便是不說話,這麽低著頭都覺得風姿嫣然。”徐炆琛從柳明珠對麵挪了過來,坐到了她的身邊,伸出手去拉柳明珠的手,柳明珠吃了一驚,趕緊往旁邊靠了靠:“二皇子,請自重。”
“自重?”徐炆琛哈哈一笑:“本皇子欣賞柳小姐的美貌,本是對柳小姐的恭維,又如何不自重了?”
柳明珠避開在一旁,又羞又氣,撩開馬車簾幕對前邊的車夫喊道:“停車,快停車,我要下車!”
那車夫悶著頭趕車,根本就不理睬柳明珠,反倒將車子趕得更快了。柳明珠一隻手攀著馬車的門,一邊望著不住往後退去的街道,心中十分驚恐。要不要跳車?她望了望地麵,就見那青石地麵飛快的在變幻著交接麵,若是跳下去,還不知道會摔成什麽樣子。
柳明珠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由得有幾分心寒。正在猶豫間,這時候徐炆琛已經湊了過來,一把抓住柳明珠的手將她拖了進來:“柳小姐,坐好些,這駕車的馬可都是寶馬良駒,若是不小心跌下去,恐怕會頭破血流,麵目全非呢。”
柳明珠打了個哆嗦,沒有勇氣再想那跳車的事情,隻是嫌惡的皺著眉頭,不滿意的望著徐炆琛抓著自己的手:“二皇子,請將手放開。”
徐炆琛笑了笑:“柳小姐的手真是柔軟,我握著這手就如握著柔荑一般,哪裏還舍得放開?柳小姐,你便讓我多握一會兒罷!”
柳明珠羞得一張臉紅通通的,恨恨的瞪著徐炆琛道:“二皇子,你可知道這是在逼迫我?若是我祖父祖母知道了,將二皇子所作所為告訴了皇上,恐怕你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罷?”
徐炆琛哈哈一笑,滿不在乎的望向了柳明珠:“柳小姐,這馬車可是你自己爬上來的,不是我逼著你上車的,若是我將這事兒宣揚出去,你還要不要議親,還要不要嫁人?京城裏邊的貴女我不是沒有嚐過鮮,什麽時候見著我倒黴了?”他嘴角勾著邪魅的笑朝柳明珠撲了過來:“柳小姐,人活一世,草活一秋,就是要趁著年輕好好尋歡作樂才是,等著老了的時候才會覺得不枉活一生。”
柳明珠被徐炆琛鉗製住,半分也不能動,急得聲音都有些發抖:“二皇子,求親你放過我罷,我要去英王府找人……”
“別著急,我自然會放了你的。”徐炆琛笑著俯下身子來,張口咬住了柳明珠小巧的耳垂:“先讓我香一香再說。”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柳明珠心中一喜,伸手用力的將徐炆琛往一旁推:“到英王府了,走開,你快些走開!難道你就不怕旁人看見?”
徐炆琛哈哈大笑起來:“旁人看見又如何?見我香車寶馬,美人在懷,個個都會說我風流瀟灑,還會說我旁的話不成?”他一隻手掀起馬車簾幕:“柳小姐,我就是要讓旁人看看我們倆此時的親熱模樣!”
一線陽光從外邊照了進來,柳明珠倉皇的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從她眼角滑落,流過臉頰,慢慢的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柳小姐,別這麽害羞。”徐炆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仔細瞧瞧,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柳明珠慌亂的搖了搖頭:“我不看,我不看,你快些將簾幕放下來!”
“喲喲喲,這樣害羞的美人更是讓人喜愛!”徐炆琛大聲朝前邊的馬車夫吩咐一句:“既然我的美人兒不願意讓旁人瞧見,那就不讓旁人看見便是了。讓他們開側麵那扇門,那趕了馬車從那扇門進去。”
“你……這是到了哪裏?”柳明珠慌亂的坐直了身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有到英王府?”
“英王府?”徐炆琛挑眉一笑:“去英王府做什麽?自然要先請柳小姐來我二皇子府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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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歌爺來哭訴下……原來寫文是一件這麽痛苦的事情……
最開始這文每日收益能吃兩個盒飯(十塊為單位),好吧,總比吃食堂要強嘛,歌爺寫得興致勃勃……
慢慢的,不僅能供應十五塊一個的盒飯,早上吃克裏斯汀的麵包加牛奶——好洋氣啊……
然後,還能有水果吃了!真是欣喜若狂……
忽然,前天開始在倒退,水果沒有了,今天瞧著牛奶可能也不能喝了……
這是一個悲桑的故事……
不過歌爺就來訴訴苦而已,歌爺會繼續努力的將這文寫完,讓大家看到明媚與喬世子美滿幸福的結局!
握拳,加油加油,哪怕又恢複到隻能吃十塊一個的盒飯,歌爺也會堅持寫完的,請菇涼們放心跳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