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情義兩心知
他卻不知阮思齊是被自家親妹子逼迫的,不然他就算是初次掌管糧草運送事宜,心中不托底,也萬萬不敢在蘇名溪百忙之中請元帥大人來查看指點。
揮手讓小兵退下去,果然,須臾間就見蘇名溪帶著十幾騎飛馬而來,到得近前翻身下馬,他便問阮思齊道:“阮大人說有急事,不知有何緣故?”
當著眾多部將的麵兒,他不好再叫阮兄,這一聲“大人”乃是尊重之意,莫要小看了這個稱呼,他那十幾個軍中的部下素日裏也都是橫行一方的,除了對他心服口服之外,還能瞧得起誰?此時聽見多年不見的元帥大人如此稱呼阮思齊,心中便不由得收了輕視。
阮思齊左右看看,他實在沒有臉當著這些人的麵兒說那番話,蘇名溪是什麽人,立刻會意,便命其餘人散去各處看看,這裏方看向阮思齊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麽話是說不得的?到底怎麽了?”
阮思齊鬆了口氣,麵上卻是有些發紅,暗道小公爺啊小公爺,妹子啊妹子,為了你們這兩個冤家,我二十多年的老臉算是丟幹淨了。因便期期艾艾地小聲道:“小公爺,您是知道我的,從來也沒辦過這樣差事,所以……那個……難免……心中……有些不托底,才請你幫我過來看看。”
蘇名溪本來是十分鄭重的,一聽這掰成了好幾截的話,差點兒沒把鼻子氣歪了,這也就是阮思齊,換做旁人。他說不定就要開口訓斥了:隻有三天的時間整軍出發啊,這種時候,自己都恨不得把一個人掰成八瓣兒來用,這家夥竟然拿糧草的事情來煩他。俗語說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戰場之上,糧草何其重要?那是能左右勝負存亡的,你若是連這一點信心都沒有。何必攬差上身?何況就算你不懂,手底下那幾十個官員可都是經驗豐富的,隻要多聽多學,怎麽可能做不好?這糧草因為是重中之重,所以官員們都很得力,以阮思齊的本事,萬萬不該用他操心才是。
思及此處。之前的惱怒便慢慢褪去,蘇名溪的目光刀子般盯著阮思齊,小聲道:“你到底搞什麽鬼?不會真是讓我來幫你看糧草吧?如果真是這樣,別怪我臨陣換人,難道我竟看錯了你?你就連這點本事都沒有?”
阮思齊都想哭了。知道蘇名溪這會兒雖然不至於焦頭爛額,但也必定是日理萬機。偏偏妹子那裏又不能漏了口風,因此隻好厚著臉皮道:“我……我自覺是妥當的,這不是心裏不托底嗎?”
蘇名溪又恨又氣,又有些疑惑,因已經來到這裏,隻好歎了口氣道:“罷了,那就隨意看看,我和你說。我的事情太多,在這裏略住一刻就要走的。”話音未落,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皺眉道:“莫非是有人不服你調度?若有此事,及早和我說,這一次軍中是決不允許有這樣人的。”
阮思齊嚇了一跳。急忙擺手表示沒有:開什麽玩笑,這一戰說是關係到國家存亡也不為過,蘇名溪怎麽敢讓軍中的關鍵部位混進甄言的人?皇帝也是知道輕重的,甄言也絕不敢在這種時候跳出來搞小動作。
蘇名溪更疑惑了,恰在此時,忽聽身後一個沉穩動聽的聲音道:“哥哥。”
蘇名溪心中一震,猛然回過身去,滿臉都是不敢置信。
隻見阮雲絲頭上戴著鬥笠,白色的青羅麵幕遮擋住了她的容顏,正在芳草和芸娘的陪同下向這邊走過來。
“哦,妹妹,你來了。”
阮思齊大大鬆了一口氣,隻把阮雲絲也差點兒氣死,心想枉我昨日還給你臨時補了課,怎麽演技還是這樣爛?什麽叫我來了?敢情你是早知道我要來麽?不是說好了我假裝來尋你有事,才和蘇名溪遇上的嗎?你看看你哪有一點意外的樣子?
心裏罵著,行動卻是波瀾不驚,先對蘇名溪行了禮,淡淡道:“這麽巧?蘇公子也在?我來找哥哥有點事情。”
蘇名溪也連忙回禮,沉穩道:“是,阮大人找我過來,也是有些事,姑娘請先說吧。”
阮雲絲哪裏是真有事?好在阮思齊已經全都安排好了,便在這個時候,一個小校奔跑過來,對阮思齊道:“阮大人,雷大人請您過去一趟,說有重要事情相商。”
“哦,是嗎?好好好,我立刻就過去。”
阮思齊大聲說完,便回頭“一臉正義”地看著蘇名溪和阮雲絲,沉聲道:“雷大人最是沉穩慎重,但凡他要商量事情,必然是有要事,妹妹和小公爺且稍待片刻,我去去就來。”說完一溜煙去了,還沒等隱身到帳篷後,便伸袖子在額頭上抹了把汗水。
阮雲絲再一次在心裏鄙視了哥哥的爛演技後,這才轉身看向蘇名溪,輕聲道:“戰場凶險,公子明日便要出征,我在這裏先預祝公子能夠旗開得勝,凱旋而歸。”
蘇名溪深深地凝視著她,對今日之事也有了些了悟,想到阮雲絲的良苦用心,隻覺著千百般滋味在心中回轉,既熱烈又冰冷,宛如置身於冰火兩重天。
“多謝姑娘吉言,若有一日真能如姑娘所說凱旋而歸,必當重謝。”
蘇名溪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每一個字說出來,就如同是在阮雲絲心上落了一柄重錘,她知道對方已經明了自己的心意,因微微垂首道:“公子言重。”
話音落,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麽,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似乎是無話可說,但卻沒有哪一個願意先行退去。
芸娘和芳草早躲得遠遠地,兩人隻看著遠處那相對無言的兩個人歎氣,這種情況也沒有別的詞語可以形容,隻餘下“造化弄人”的歎息。
秋風漸起,襯著忙碌軍營中的肅殺之氣,讓阮雲絲的心情益發沉重。忽聽蘇名溪淡淡道:“阮兄怎麽還不回來?”
阮雲絲輕聲道:“許是有什麽事情絆住了。罷了,我的事亦非十萬火急,還是等他今日歸家後再說吧。”說完再向蘇名溪盈盈一禮,沉聲道:“戰場無情,刀劍無眼,將軍保重。”
蘇名溪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道:“這是你第一次稱呼我為將軍,竟新奇別致的很。”
阮雲絲微微一笑,從麵幕後看著蘇名溪,隱隱約約的能夠感覺到他在溫柔注視著自己,那目光並不熱烈,卻如絲如縷,竟然能融化了整顆心也似,溫暖無比。
萬語千言柔腸百轉,最後都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阮雲絲微一頜首,轉身離去。
卻在走出幾步後,忽聽身後傳來蘇名溪的聲音:“阮姑娘。”她站定了腳步,那人卻又不說話了,阮雲絲也就不回頭,好半天,低低沉沉的聲音方再度響起:“姑娘也請珍重,我……一定凱旋歸來。”
一瞬間,淚水奪眶而出,他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意吧?雖注定有緣無分,但心中的情意卻從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弱,反而與日俱增。阮雲絲忍不住就想去擦掉眼淚,旋即醒悟過來,蘇名溪還在身後看著自己呢。
“公子從來一諾千金,既如此,我就等著您凱旋大捷的消息。”阮雲絲說完,便疾步而行,轉眼間身影就消失在軍營之外。
蘇名溪看著那曼妙背影,嘴角邊噙了一絲微笑。他知道阮雲絲用這種方式來替自己送行,就仍是不改初衷,這個女人對自由的向往實在太過於強烈,強烈到連男女之愛都不可以扭轉。
但這一次,他心中竟奇異的沒有悵然。
就這樣吧,如她所願,活著回來。即使不能終成眷屬,也總是朋友,將這份愛情深深埋在心底,三年,五年,十年,獨自品著滋味,隻要能知道她過得很好,就很好。
又或許,十年後,二十年後,甚至三十年後,當歲月沉澱了所有過去,當她也感覺到了孤寂,願意為他洗盡鉛華。到那時,他們也未必不能在一起。一份天荒地老的感情,因為不易,所以更珍惜,這是上天給自己和阮雲絲的恩賜。
視線中,早已經沒了那嫋嫋婷婷的身影,蘇名溪翻身上馬,對不遠處的副將和隨從大喝一聲:“上馬,回去。”
“啊?”
十幾個人都愣了,其中一個連忙上前道:“元帥,阮大人還沒有回來,他不是說……”
“本帥不走,他不會回來的。”
蘇名溪微微一笑,向四周看了一眼,果然,阮思齊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副將們麵麵相覷,都是十分不解,然而元帥有命,自當遵從,因此一個個也都翻身上馬,齊發一聲喊,十幾匹駿馬如離弦的箭一般絕塵而去,轉眼間就消失了蹤影。
負責守望的小兵一溜疾跑,來到阮思齊的帳前,大聲道:“大人,元帥已經離開了,您可以出來了。”
正在帳中如同熱鍋上螞蟻走個不停的阮思齊這才停下身子,伸手擦了擦頭上汗水,喃喃道:“走了,總算走了,嘿嘿嘿……看來沒有怪罪我的意思。”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