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氣氛因天子的話頓時凝滯了片刻。

昭妃懷著的是皇上登基後的頭一個孩子,無論是皇子和公主,自然被千嬌百寵。再加上天子話中待昭妃的親昵,是從未有人享受過的。

眾人各懷心事,麵上卻都恭敬柔順的向天子見禮。

身著寶藍色天子常服的李翾看起來沒有往日的冷峻嚴肅,他目不斜視的走進來後,停在了顧昭麵前。

他親手將顧昭扶了起來,才淡聲道:“都起來罷。”

大家望著被天子親自送到座位上的昭妃,掩去各自眸中的羨慕。

待到天子給太後問安後,淑妃適時的笑道:“昭妃妹妹年輕,往後定能兒女雙全。”

既是她開了頭,餘下的人自然都說起了吉利話,唯有高昭容和靜妃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

周太後知道兒子的用意,很快讓大家散了。

淑妃和賢妃說是要向周太後請教宮中事務,沒跟大家一起走。高昭容也想留下,可比她位份高的靜妃已經離開,她隻得咬了咬牙,還是回了宮。

“太後娘娘,如今昭妃妹妹和腹中皇嗣一切都好,明年宮中就要熱鬧起來了。”淑妃先鋪墊了一句,而後才斟酌著道:“妾身瞧著,葉修儀、方婕妤她們都還年輕,也能擔起為皇上誕育子嗣的責任……”

眼下昭妃完全是專寵的架勢,她愈發感到威脅。

若能分散天子的注意力,也是好事。

“淑妃想讓哀家去向皇帝說,往後待後宮要雨露均沾?”周太後看穿兩人的心思,直言道。

淑妃沒想到周太後會如此直接,有些尷尬的道:“妾身也是為著皇上和昭妃著想——妾身聽說宮外有些不好的傳言。”

周太後眸光有些冷,向來低調的她,竟隱隱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勢。

她們怎麽忘了,太後是天子生母,母子二人定會有相似之處。

“宮裏的事,是如何傳到宮外的?”周太後一針見血的道。

淑妃語塞。

“太後娘娘,淑妃姐姐也是關心則亂,想著大抵會有這種可能。”賢妃隻得站出來解圍道:“淑妃姐姐沒有別的意思。”

周太後目光如炬,似是將她們的心思看穿。

她淡淡的道:“如今你們二人暫管宮務,如何約束好宮人,是你們的職責。若你們覺得自己擔不起著責任,大可向皇帝直言。”

兩人聽這話不好,頓時歇了請太後出麵的心思,忙道:“妾身們謹記太後娘娘教誨。”

待到兩人灰頭土臉的出了永壽宮的大門後,淑妃說有別的事沒跟賢妃一道走。

“娘娘,今兒在湖邊昭妃和葉修儀見到了咱們殿下,當時殿下正在湖邊撿東西,昭妃將手爐送了殿下。”見沒了外人,賢妃身邊的嬤嬤低聲道。

賢妃聞言蹙了眉。

“查清楚他撿了什麽,隻怕他沒聽本宮的話。”她冷聲道:“那人著實不該留——”

“娘娘,若以前也就罷了,那人的主子攀上了昭妃,隻怕她宮中的人出了事,她會求助昭妃。”嬤嬤輕聲分析道。

賢妃麵色微沉。

“先回宮。”她忽然想起了什麽,又吩咐道:“讓五皇子來延福宮一趟。”

***

瑤華宮。

李翾陪顧昭回到瑤華宮後也並沒有閑著,他將福寧殿的折子搬了大半過來,說是在這裏批。

“皇上,您不必來折騰一趟的。”顧昭親自端了杯熱茶過來,遞到了天子手邊。“趙太醫又不敢瞞著您什麽。”

今日趙太醫來給自己請平安脈,天子是特意來陪著的。

李翾接過了茶盞,才要開口時,隻見懷霜走了進來,手裏還捧著個手爐。

“娘娘,五殿下命人將手爐還了回來。”這本就不是顧昭慣用的,她沒有交給顧昭,隻是回了這件事。

李翾微訝,道:“你遇上了老五?”

顧昭點了點頭,心裏有些猶豫,要不要將自己的懷疑告訴天子。

“皇上,五殿下平日裏很是勤勉罷?”最終還是不忍戰勝了怕惹麻煩,顧昭輕聲問道。

李翾頷首,“他雖是天資平平,卻肯上進。”

“今日我瞧著五殿下身子似是有些弱,臉色也不好,不知是否因勞累過度所致。”顧昭點到為止。

李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對這個兒子的期望不高,隻準備讓他當個閑王。

“昭昭,朕會看著辦的。”李翾拍了拍顧昭的手,溫聲道:“你待朕的心意,朕知道。”

若不是她的心在自己身上,又何必去

管這閑事?

顧昭淺淺一笑,見李翾麵前堆著的折子不少,扶著腰起先回去了。

與此同時,延福宮的氣氛便不似這般溫馨。

“葉修儀身邊那個小宮女璃珠,你私下是不是跟她仍有聯係?”賢妃屏退了服侍的人,神色冷冷的道。

李泓謹聞言,心緩緩沉了下去。

“母妃,兒臣已經跟她說清楚。”他跪在了地上,低聲道:“兒臣斷不敢欺瞞母妃。”

賢妃走了下來,居高臨下的審視著李泓謹。

忽然,她俯身扯下了李泓謹身上的荷包,一串琉璃珠子編成的手繩頓時掉了出來。

李泓謹臉色蒼白得厲害,眼中淨是驚恐之色。

賢妃眸中閃過一抹慍色,旋即她舉起那串琉璃珠子,狠狠的摜在了地上。

本就品質算不得上乘的珠子頓時碎了一地,每一片似乎都在嘲笑他的無能——

“且不說李泓衡和李泓翊一文一武本就比你出彩,你被比下去也就罷了,還這般沒誌氣不思進取!”賢妃語氣中的憤怒和失望毫無掩飾。“難道真的等昭妃生出了皇子,你還被個奶娃娃比下去?”

李泓謹茫然的抬起頭。

昭妃是個溫柔的人,若她做母親,定會自己的孩子很疼愛罷?

“往後每日多讀書一個時辰,練武也不要放鬆!”賢妃見他竟走了神,咬牙道:“你可知道母妃為了你,付出了多少?”

“昭妃那般年輕,母妃都要看著她臉色說話——”

李泓謹低下了頭。

母妃要說的那些話他已經倒背如流,比如她是如何在宮中低調隱忍、奉承德妃淑妃,比如她如何替自己尋醫問藥,試圖補上他的先天不足。

“謹兒,母妃隻有你這一個兒子,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賢妃說完,又換上了溫柔的語氣。“你要母妃的話,懂了麽?”

李泓謹僵硬的點了點頭,下意識道:“兒臣謹記母妃教誨。”

因賢妃向來謹慎,不會多留他,叮囑了一番就讓他走了。

李泓謹踩在一片破碎的琉璃珠中,麻木的走了出去。

***

自從那日跟李翾說了五皇子的事後,顧昭便沒有再過問。後來她聽說,五皇子病倒了,天子親自指派了淩太醫去看。

既是有天子的心腹太醫看顧,他應當沒什麽事了,顧昭便將此事放下。

這日午後顧昭隻小憩了片刻就起身,親自張羅著去看早就備好的禮物。

原因無他,等會兒她大嫂白氏將要進宮來看她,這還是白氏生產後,兩人頭一次見麵。

“娘娘,世子夫人到了。”正當顧昭要再派人去宮門打探消息,懷霜笑著進來通傳。

顧昭忙道:“快請世子夫人進來。”

隻見門簾掀起,身著胭脂色繡葡萄紋褙子的白氏走了進來,她見到顧昭雖是唇角揚起,卻仍是謹記著禮數,跪下行禮道:“妾身白氏見過昭妃娘娘。”

“大嫂快不必多禮。”顧昭忙快走了兩步,想要將她扶起來。

她挺著肚子卻依舊身姿靈巧,初丹和落蕊見了,忙一疊聲的道:“娘娘,您慢些——”

白氏見狀,也顧不得許多,自己站了起來,道:“娘娘身子沉了,行動可千萬要仔細。”

因著上次臨產前的摔到,白氏心有餘悸,更怕顧昭有個閃失。

“是她們太過緊張了。”顧昭無奈的彎了彎唇角,道:“我記得大嫂懷著元哥兒時,可沒少拉著我走動。”

白氏想起往事,麵色微紅道:“娘娘就別笑話妾身了。”

顧昭拉著白氏坐下說話。

“娘娘一切都好罷?”白氏這才將顧昭從上到下好生打量了一番,見她懷孕後氣色更好些,臉上也並沒有生斑,顯然保養得極好,這才放下心來。“家裏人都惦念著娘娘。”

顧昭笑著點了點頭,大大方方的任由白氏看。

“看娘娘的肚子,倒跟妾身懷著元哥兒差不過,像是個皇子。”白氏看著顧昭身前圓隆的一團,柔聲道。

若是昭昭生下了皇子,隻怕宮中會有多少人睡不著呢。

顧昭聞言,輕輕撫上了自己的肚子。“皇子也好公主也罷,我隻盼著他平安健康就好。”

“有皇上和娘娘庇佑,小皇子定然會健健康康的。”白氏忙笑道:“娘娘且放寬心,小皇子才能長得好。”

白氏又關心了顧昭的起居飲食,而後遲疑了片刻,才道:“娘娘,二弟的婚事定在了下個月初六,說是明年的好日子在下半年,太遲了。”

梁成越終是沒能順利外放,他突然生了場大病,甚至一度不能下床。

因他是顧昭的二表哥,李翾對他還是寬容了些,並沒催他去上任,說是暫緩一年。

在他病得最厲害時,一度被大夫斷言撐不下去。他請父親梁宗行替自己跟衛嫣解除婚約,可衛嫣並沒有點頭,堅決要嫁給他。

哪怕是最終是嫁給牌位,她也絕不改變心意。

衛嫣日日去給梁成越燒香祈福,或許她真的感動了上天,梁成越竟一日日好了起來。

“娘娘,妾身覺得有些古怪。”白氏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