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知曉。”靜妃氣息還有些不穩,說幾個字都很艱難。

李翾微微頷首,正欲離開時,目光忽然落在一旁的高幾上擺著的大福娃娃上。

雖是很有些年頭了,卻保存得極為完好,顏色依然鮮亮。

他記得十六年前自己回京時,靜妃已經失去了腹中的胎兒,且又被太醫斷言此生再也不能生育。她整個人失魂落魄,時常對著這個大福娃娃說話。

這個娃娃已經許久沒有被拿出來,如今卻擺在這裏。

靜妃的做法有些刻意了。

見天子從始至終都沒看自己一眼,方婕妤有些著急。

她本以為天子起碼會問自己兩句關於靜妃的病情,她好歹能得個機會跟天子接近。

“皇、皇上。”方婕妤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開口道:“今日好生凶險,靜妃娘娘正跟妾身說著話,突然就犯了舊疾……”

她知道皇上對靜妃多少有些虧欠,便想著借著靜妃說事。

李翾聞言,終於肯瞥了她一眼。

就在方婕妤按捺著心中的激動,滿懷期待的抬頭時,卻見皇上麵色不虞道:“你同靜妃說了什麽,惹得她動了氣?”

方婕妤準備好的說辭被噎了回去。

她萬萬沒想到皇上反而挑剔她的錯處,連忙跪在了地上。“請皇上明鑒,妾身隻是來給娘娘送點心,萬不敢在言語上有疏漏。”

李翾的眼神仍是有些冷,對方婕妤的求饒不假辭色。

“皇上,是妾身多思,不怨方妹妹。”靜妃見狀不對,被子下的手指捏緊,掙紮著就要起身。“她一直忙著照顧妾身,若牽連她,妾身著實過意不去。”

靜妃看上去十分虛弱,她身邊的大宮女連忙扶住了她。

“果真如此?”李翾居高臨下的看著方婕妤,淡淡的道。

方婕妤知道自己觸怒了天子,忙道:“妾身待娘娘絕無二心,方才是擔心娘娘病情才一時失言。”

“即使如此,方婕妤就留下照顧靜妃罷。”李翾的墨眸沉沉,冷聲道:“張太醫,仔細照顧靜妃的病情,不得有任何差池——”

說完後,他沒有任何猶豫的拂袖離開。

外間。

雖是聽不真切裏麵的對話,顧昭等人還是聽到了些女子哀求的聲音。

明明靜妃病著,天子念及舊事本該憐惜,又怎麽會斥責?

不多時,隻見天子麵沉如水的從裏間走了出來,像是動過怒一般。

淑妃和賢妃見狀不妙,生怕引火上身沒敢問;高昭容想著她前兩日才刺激過靜妃,更是怕靜妃借機告狀,牽連到自己。

顧昭卻來不及想這些,她知道天子連日來就因軍務而忙,本就休息不好,擔心他再犯頭疾,主動上前問道:“皇上,靜妃娘娘情況如何了?”

雖是問靜妃,顧昭借機也仔細觀察著李翾的臉色。

“已經穩定了。”李翾看到她眼中毫不掩飾的關切,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觸了下。他示意顧昭不必擔心,看著淑妃等人開了口。

“方婕妤留下照顧靜妃,你們都回去,不要擾了靜妃的清靜。”

淑妃和賢妃微訝,皇上這意思莫非不許人探望?

隻怕靜妃做錯了什麽,讓皇上不高興了。淑妃突然想到方婕妤頭上的步搖,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

她這時方才帶頭上前,恭聲道:“妾身謹遵吩咐。”

“朕和昭妃先走了。”李翾略一頷首,帶著顧昭從慶福宮離開。

淑妃和賢妃還好,神色從容的恭送天子;高昭容眼中的嫉妒,幾乎藏不住,葉修儀站得靠後,垂著頭沒人能看到她的神色。

鑾輿上。

“皇上,您生氣了?”顧昭這次主動挨著他坐下,柔聲問道。

她雖是在問,語氣卻很篤定。

“沒錯。”讓顧昭沒想到的是,這次李翾痛痛快快的承認下來,讓打了腹稿準備問他的顧昭一時忘了詞。

看到她睜圓眼睛驚訝的模樣,李翾微微勾起唇角,將她的手攏在自己掌心。

“先帝的後宮妃嬪眾多,朕的兄弟姐妹很多,夭折沒長大的也不少。”他語氣平淡的道:“朕那時就想著,朕以後絕不會如此。”

雖是從帝王的角度看,宮妃能對前朝有平衡的作用,誕育的皇嗣多些,亦能方便將來挑出一二可用之材。

李翾便是從一眾皇子裏摸爬滾打,自己掙紮著起來的,他知道其中的苦,不願自己的兒子亦是如此。

“皇上,您當然比先帝要強——”顧昭下意識的道。“且不說您禦極後海晏河清,邊關的戰事日漸平息,當然還有做父親也很好。”

小姑娘毫不保留的維護,讓李翾心中舒坦,可他麵上卻淡然問道:“昭昭,你這在妄議先帝。”

顧昭卻不怕,大大方方的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嘛,您自然是更好的,先帝若知道也會讚同我的。”

“就你機靈。”李翾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角,挑眉道:“朕竟不知道,自己在昭昭心中是這樣一個好人。”

顧昭存了安慰他的意思,雖然這話有點酸,還是用力的點了頭。

今日從靜妃寢殿中出來,李翾確是帶著不悅的,頭也開始隱隱做痛。在顧昭打岔後,方才心中舒服了許多。

“皇上,您坐好。”顧昭想?????起什麽似的,從李翾的掌心抽回了自己的手。

在李翾的注視下,她從袖中拿出了一枚細白瓷的小圓罐,輕輕旋開,很快有薄荷的清涼之氣飄了出來,顧昭解釋道:“這是我新做的按摩膏,您試試?”

平日裏若他動怒後,旁人都生怕被沾染牽連,偏生她不怕。也隻有她看出了他的不適,一門心思的想著幫他緩解。

李翾心中被填得滿滿當當,隻是他麵上並露出來,隻輕聲應了。

顧昭挖出了一塊淡綠色的膏體,用掌心的溫度化開後,一雙細白柔軟的手,輕輕替李翾在額頭兩側按摩。

小姑娘的按摩體貼細致,頭疼似乎也在清涼的薄荷香氣中消散了。

“多謝昭昭。”李翾看著她扭著身子替自己按摩不舒服,待到感到緩解後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朕已經好了。”

顧昭確實有些累了,她幹脆坐在了地毯上,仰著頭確認了他臉色好了些,這才將圓罐收起。

“您才說了不要我跟您道謝,您自個兒倒客套了起來。”顧昭抓住機會,將今日李翾才說的話又“還”了回去。

李翾挑了挑眉,看到小姑娘眨著眼,長而卷翹的睫毛忽閃著,如同兩片蝶翼,那得意的小模樣,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撩人。

“如此,倒是朕的不是了。”天子從善如流的道。

時候已然不早,李翾先將顧昭送回了瑤華宮,自己才去了福寧殿。

當他下來時,張卓英看到天子臉色已然恢複如常,不由暗中感慨還是昭妃厲害,這一路的功夫竟平複了天子的怒火。

李翾才進了福寧殿,叫了今日派去安陽侯府的人說話。“安陽侯世子夫人跌倒早產一事,可有蹊蹺?”

“回皇上的話。”今日有羽林衛喬裝後跟著太醫去了,恭聲道:“地上的鵝卵石有些異狀,屬下已經取證。”

李翾應了聲,叮囑道:“務必要盡快查清楚。”

昭昭是從安陽侯府入宮,無論昭昭想不想,安陽侯府都會被視作昭昭的娘家。眼下的安陽侯府仍不安定,他要個幹幹淨淨的侯府給昭昭做娘家。

有些髒東西,少不得他親自出手料理。

***

靜妃“病”了後,一連數日沒有露過麵,聽說方婕妤在一旁殷勤侍奉,若換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們果真姐妹情深。

永壽宮。

自從顧昭入宮後,宮妃們往周太後這兒來的時候比以前都多,也經常能跟天子遇上。

“過兩日就是昭妃妹妹的生辰了,妾身想著今年是她頭一年入宮,該好生辦一場。”淑妃適時的在太後跟前提了句。

眼下顧昭在天子麵前得寵,這順水人情她自然願意送。把宮宴辦得熱鬧,眾人隻會稱讚她賢良,而誰會因此嫉妒以致醋海生波,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賢妃也在一旁附和,還提了宮中的幾處地方,讓顧昭來挑,聽著一處比一處奢華,都能辦大型的宮宴了。

“就選在禦花園中的聆音閣罷。”周太後替顧昭做了主,免得她為難。“離著水邊近,聽些絲竹管弦倒也悅耳。”

淑妃聞言,心中愈發覺得顧昭入宮是太後的謀劃,太後也太肯護著顧昭了,生怕她們從中作梗。

兩人忙答應下來,說定會辦好昭妃的生辰宴。

今日許是天子公務繁忙,淑妃已經拖到她們該離開的時候才說了這件事,天子仍是沒到。

太後向來不會讓她們待太久,她們也隻得起身告退。

回到瑤華宮後,顧昭才換了衣裳坐下,正準備看會兒醫術時,聽到外麵響起通傳聲,說是針工局的人來求見。

懷霜問過後才知道,她們說來給昭妃量身,好準備生辰時要穿的衣裳。

淑妃的動作倒是很快,這就已經安排下去。既是天子待顧昭正心熱,她索性好人做到底,若顧昭惹了誰眼紅,那就不是她能控製的了。

顧昭點點頭,讓她們進來了。這次是經驗老到的宮人,很快給顧昭量身完,將所有尺寸都記好。

“娘娘,等晚些時候奴婢們會送些料子來請您選。”她恭恭敬敬的道。

如今誰不知瑤華宮的昭妃最有恩寵在身,都想著法子要來討好,她們也不會放過機會。

說不準這宮中那一日就變了天,到時也不至於太被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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