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長樂郡主捉弄,已經算得上是委屈了嗎?

顧昭那雙漂亮的杏眸茫然望向天子,她已經很久沒有過“委屈”這種情緒了。

娘親離世前,叮囑她要乖巧聽話,凡事忍耐;雖然舅舅待她如親生女兒般,可越是這樣,她越怕讓舅舅難辦,從不會抱怨。

舅母的不喜、梁蓉的擠兌,她都默默忍了下來。

寄人籬下能有這樣的日子已經很好了,她沒資格去委屈。

當天子修長的手指擦過自己眼角時,顧昭才恍然回神,自己不知不覺間竟掉了眼淚。

“我、我不……”顧昭下意識的就想說“不委屈”,可那座尚未開啟的假山就在眼前,“委屈”兩個字再也說不下去。

天子花心思特意布這樣一個局,隻是為了她的委屈,為了給她撐腰出氣。

這種被偏愛的感覺,已經很久都沒有了。

“我記下了。”顧昭在天子的凝視中,輕輕點了頭。

李翾唇邊緩緩勾起,對她及時“糾正錯誤”很滿意。

他還真有些擔心小姑娘會說些“郡主也是無心”之類的客套話,那便是跟他見外了。

小姑娘幼時也是被爹娘捧在掌心、如珠似寶長大的,比起低眉順目的乖巧模樣,他更喜歡見小姑娘放下戒心的撒嬌。

那才是明珠熠熠生輝時。

“走罷,等下張卓英會送福安回來。”李翾雖是不介意跟她多看一會兒,可眼下已經積了折子要批,能抽出這會兒功夫已是不易。

顧昭想起長公主滿是期待的想把荷花酥送給天子,不免有些愧疚。

“明日朕去永壽宮。”李翾似是看穿了顧昭的心事,特意解釋了一句。“今日朕還有事,就不過去了。”

在別莊同住的那段時日,顧昭已經見識過天子在政務上勤勉。

哪怕百忙之中,他還特意親自抽出時間來,隻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顧昭感覺心頭一熱,麵上也微微發燙。

“荷花酥可能會有點甜。”她鼓起勇氣,小聲道:“可以泡杯信陽毛尖解膩。”

李翾不免有些意外,自從小姑娘恢複記憶後,在他麵前還未曾有這樣放鬆的時候。

他應了聲好,那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倒始終沒散去。

等從映雪軒出來,顧昭帶著懷霜回了碧波池旁,遠遠能看到長公主一行的身影。

長公主特意跑到福寧殿還撲了個空,據大總管張卓英說,天子在禦書房。她見到顧昭後,麵上還是帶了些失望之色。

“母後教導過我,皇兄有好多正事要忙。”長公主很快哄好了自己,還安慰顧昭道:“昭昭放心,張總管說一定會提醒皇兄吃咱們做的荷花酥。”

方才跟天子在一處“看戲”的顧昭,不免有些心虛,含混的應了聲。

回去的路上,顧昭一麵聽長公主說話,一麵在心中回想起映雪軒中的情景。

自己的事情在日理萬機的天子看來,也算是一件正事麽?

青桐園外。

當長樂郡主滿身狼狽的抱著同樣灰頭土臉的雪團兒出來時,張嘴就想訓斥匆忙趕來的宮人。

隻是還沒說出口,已經看到了天子鑾輿似是往這邊走來。

想來是天子從禦書房回福寧殿——長樂郡主見已經躲不開,隻得讓宮人接過雪團兒,自己整理了一番儀容。

“長樂見過皇叔。”鑾輿停下,她忙蹲身行禮。

李翾見到堪稱“失儀”的長樂郡主,微微蹙了蹙眉,淡聲問道:“怎麽回事?”

雖說她的父親是天子堂哥,亦是在戰場上以身殉國,她破格成了有封號的郡主,但麵對積威甚重的天子,她始終是敬畏的。

“臣女不小心在草叢裏摔了一跤。”長樂郡主下意識隱藏了真相,她怕天子若派人去查假山的事,難免會牽扯到顧昭。

她在長輩們前麵向來是知書達理、穩重懂事的,斷不能毀了。

李翾沒有追究,隻說了句讓她哪裏不舒服就去請太醫。

她連忙謝恩,又說自己並沒有受傷。

“往後凡事留神些。”天子在鑾輿上居高臨下的望著她,雖說他一貫聲調冷淡,長樂郡主卻不由感到一陣寒意。“別再摔了。”

長樂郡主恭聲應下。

等到天子鑾輿離開後,長樂郡主回憶著天子的話,總覺得是意有所指。

可她一時也想不到哪裏出了問題,大抵是覺得自己不夠穩重罷?

天子向來嚴厲,前兩日她聽說大皇子在皇上麵前出了醜,天子對皇子尚且不留情,更何況是她——

若她想要有個好的歸宿,就要討天子的喜歡。

經過天子這一“關心”,長樂郡主也不顧上再斥責宮人,開始擔憂起自己是不是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會不會牽連到姨母靜妃娘娘身上?

長樂郡主頓時揪起了心,不免後悔了當初聽了衛媞的挑撥,平白惹出不少事情。

想到這兒,她沒好氣的道:“回宮!”

***

李翾回到福寧殿後,張卓英已經識趣的將荷花酥擺了出來。

他淨了手後,在軟塌上坐了,看著瓷碟中擺著的造型精致的荷花酥,吩咐張卓英去泡茶。“泡信陽毛尖來。”

說完,他從袖中取出淡青色的小瓷罐,打開蓋子後,是一罐晶瑩的綠色膏體,能嗅到清涼的青草香氣。

既是悄悄送給他,必然不能當著長公主的麵去做。

想到小姑娘愁眉苦臉的研究方子、選各色材料製作藥草膏,又要謹慎的不被長公主發現,著實要花不少力氣。

下次讓她來福寧殿便是——

李翾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個念頭,在自己這裏,總比在永壽宮要自在。

從永壽宮把人“偷”出來也不難,早就聽柯聿說小姑娘在配藥方麵有些天賦的,來這裏可以做些她喜歡的事。

因著吃藥的緣故,福安近來一日裏睡著的時候不少,顧昭在永壽宮拘著也很無趣。

一旦想法成型,他愈發覺得是個不錯的主意。

等到張卓英端著泡好的信陽毛尖過來時,隻見天子已經拿起一塊荷花酥吃了大半。

今日的主子有些反常。

張卓英麵色平靜的送上熱茶,也猜到了些緣故。

聽今日跟著主子出門的福喜說,在映雪軒遇見了顧姑娘。

近來每次見過顧姑娘,主子的心情都不錯。

“去私庫挑兩份一樣的寶石,明日帶去永壽宮。”李翾能吃下一塊已是極限,他拿過茶杯潤了潤後,命人將點心收起來。

張卓英恭聲應下。

這定然就是送給長公主和顧姑娘的回禮。

還好有長公主在,天子想送些什麽給顧姑娘也並不惹眼,不過就是多一份罷了。

天子富有天下,自然供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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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散了朝,李翾依言去了永壽宮,送上了回禮。

周太後有些驚訝,不過她顯然對天子的大方很滿意,見顧昭神色間有些糾結,還主動出言讓她收下。

“有顧姑娘陪著,朕看六妹的情況好了不少。”待兩人退下後,李翾對周太後道:“如今可還用藥?”

周太後沒多想,雖是他們母子二人不算親近,天子待這個妹妹還不錯。

“哀家也沒想到,有昭昭陪著,歆歆的情況一日好似一日。”周太後微微頷首,目露欣慰之色。“如今已換了藥,做下一步的治療。”

長公主的脈案在太醫院能查到,李翾已經想著安排誰去辦此事。

“哀家心裏有個主意,還想問問皇帝的意思。”周太後見天子沒急著走,今日氣氛又好,才說了出來。

母後甚少對自己提要求,李翾察覺出一絲異樣,麵上卻淡然道:“母後但說無妨。”

“對於周家小侯爺的親事,不知天子可有安排?”周太後觀察著天子的神色,試探著問道。

能被直接提起稱為周小侯爺的人,隻有定國公夫人的侄子,與太後也沾親的周臨歧。

自定北侯殉國後,他年僅十二歲的獨子周臨歧承爵。他天資高、人也勤勉,頗得李翾的喜歡,先前也時常讓他進宮伴駕。

李翾麵不改色,仍是溫聲道:“母後可有人選推薦?”

周臨歧將來是會被天子重用的,想要管他的親事,未免給人想插手政事的感覺。

“哀家瞧著昭昭跟周小侯爺倒很般配。”周太後沒繞彎子,直言道:“中秋時見到定北侯太夫人,她還跟哀家說,不知給他選了多少名門貴女,他都不情願。”

“他的親事,都快成太夫人的心病了。”

“昭昭這孩子性子柔,卻又並非一味的綿軟。”周太後怕天子覺得顧昭身份低,與周臨歧不般配,道:“她相貌品行都沒得說,是個合適的人選。”

李翾有些驚訝。

他萬沒想到,顧昭才來沒多久,周太後竟動了幫她說親的心思。

“顧姑娘的確很好。”李翾沒有表態,隻是微笑著附和了一句。

沒聽到他回絕,周太後覺得還有些可能。

她含笑點了點頭,道:“昭昭這孩子哀家著實喜歡。”

“母後的意思朕知道了。”李翾沒有立刻答應下來,不動聲色的道:“朕會看著辦的。”

周太後倒也沒有逼著他下旨賜婚的意思,隻是想著讓兩人見一麵,看一看彼此有沒有眼緣。

天子的回答模棱兩可,她也不好往深裏再說。

等天子出了永壽宮的門上了鑾輿後,恰又遇到趕來的大皇子李泓衡。

“兒臣給父皇請安。”他連忙行禮。

李翾應了一聲,看到大皇子手中抱著東西,不由眉頭微蹙。

見自己父皇今日心情似乎不佳,李泓衡不由緊張起來,往常這時候父皇早就該走了的,偏生他好巧不巧又撞上。

“父皇,兒臣今日來一是給皇祖母請安,二來是給皇祖母送上壽禮。”他捧上了錦盒,示意自己是有正事。

太後壽辰將至,各宮的確陸續都往永壽宮送禮。

“你手上的傷都好了?”李翾突然問道。

不知父皇是關心自己,還是責備自己沒有勤加練習,李泓衡隻得謹慎道:“謝父皇關心,兒臣本就隻受了皮肉傷。”

李翾的目光落在他手上,果然已經痊愈。

不過當李翾正要移開視線時,卻發現他的袖口處有些鼓鼓囊囊的,顯然藏著什麽東西。

大皇子來永壽宮的目的隻怕不單純。

李翾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道:“下個月初一,朕會練武場考你,好自為之。”

說完,天子也不去看他的臉色,命鑾輿便起駕離開。

小姑娘像是一件珍寶,多年來被收藏著,如今一旦露麵,會成為眾人爭搶的對象。

李翾閉了閉眼,小姑娘紅著臉跟他說話的情形,在他腦海中再次浮現。

自己對顧昭……還是僅僅是對小輩的照拂麽?

李翾眸中閃過一抹暗色。

不,自己本就不是她的長輩。

作者有話說:

之前欠下的兩章的評論紅包都發好啦~小仙女們注意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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