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可怕的夢魘

深夜。

我躺在床上,閉著眼卻並沒有睡著。我細心聽著有人走進來。

我聽的並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感覺。她的腳步非常輕,我根本聽不到,可是她越來越接近的氣息卻是那麽強烈,帶著一種詭譎。

“Siren。……Siren。……你醒著嗎?”她試探地問。

我閉著眼,假裝熟睡。

“Siren。……Siren。……”

我不敢回答。

她在我床邊停了下來,手裏抓著一個枕頭。

我聽到她的呼吸中帶著顫抖,她一定很緊張。

突然,有東西壓在我的臉上,我透不過氣來。

是那個枕頭!我用盡力氣想把它扯開,但它卻紋絲不動,那女人使勁壓著它,把我整張臉都包裹在裏麵。

我雙腳不停地踢,雙手不停地抓,卻什麽也不能改變。

窒息的感覺非常可怕!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是那麽沉重,猶如重錘擂鼓,每一下都像是要把心血管震斷掉!我張大嘴巴卻吸不進一丁點新鮮空氣。

胸腔似乎快要爆裂了,好痛!

而這個時候,我更加感覺到那女人的緊張和興奮,我幾乎可以想象出她臉上的表情,那是帶著些恐懼的笑容……

“達令,你放心,我總會想到辦法……”女人說。

“晚上……趁她睡著了……”女人又說。

“什麽?捂死她?”男人帶些驚訝又嘲弄地笑:“你可真狠心呢!”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還不都是為了你……我們總得為自己打算呀!她的老子不要她,我白養了她八年,還不算仁至義盡嗎……”女人冷漠地說:“而且我們自己也要有孩子了,我那一丁點兒收入,哪有多餘的錢來養她?如果前幾回她自己走了,我也不會這樣做,偏她又跑回來……”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男人有些拿不定主意。

女人似乎沉默了,不過很快她就決定:“今晚吧,省得越拖越麻煩!”

“要我幫忙嗎?”男人關心地問。

“用不著,我連一個小孩子都搞不定嗎?”女人嗤之以鼻……

這種時候,我居然想起早上偷聽來的一段對話。因著這一段對話,我晚上不敢睡覺,躺在床上一直死盯著門,可當那扇門靜靜打開的時候,我卻飛快地閉上眼睛。

媽媽!你這麽討厭我嗎?

記不得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幾乎每天都得飽受媽媽的耳光和鞭子。我想那是因為我做錯了事,比如吃飯吃得太多了,又或者把米粒兒掉在飯桌上。

有幾回我實在疼得受不了,跑到外麵躲起來,隔一天甚至兩天才偷偷回到家裏,希望媽媽已經不生氣了,可那隻換來又一次更加疼痛的皮肉之苦。

縱然如此,我也還是不願意離開家、離開媽媽。我見過街角死去的流浪漢,像野狗一樣蜷縮在肮髒的後巷,屍體已經凍得僵硬,等待警察掩住口鼻前去蓋上白布。

那是無家可歸的下場,我不想變成那樣。

但此時枕頭壓在我臉上,死亡離我那麽近!我好害怕,好害怕……

不,不要,快醒來,快醒來……

我的心在黑暗中驚恐地呼喊,身體動不了,眼睛看不見,唯一靈敏的隻有耳朵。

有人開門進來,然後“啪”的一聲響。

在刺目的燈光下,我霎時睜開雙眼,迅速從枕頭底下拿起槍,拉開保險栓,指向來人。

“Siren!”

父親和阿姨站在門口,目瞪口呆地望著我。

“你、你怎麽有槍?你哪兒來的槍?”父親指著我手上黑色的微型手槍問。

我隨手抓起睡衣一角擦了下滿頭的冷汗,把槍放回枕頭底下,下床走到酒櫃旁,倒了杯威士忌一口灌下去,心跳才慢慢平緩下來。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要隨便進我的房間,尤其在我睡覺的時候!”我冷冷地說。

父親囁喏道:“你阿姨半夜起來倒水喝,聽到你房間裏有聲音,就叫我一起來看看。誰知你正在做惡夢,一直大喊大叫,我們想說開燈叫醒你,誰知……”

“你、你沒事吧?”想是被我蒼白的臉色嚇到了,父親有些驚疑不定。

“我沒事!隻是做惡夢罷了!”我邊說,邊攆他們出去。

關上門,我看了那張床鋪一眼,再也無法躺上去。

十二年了!這個惡夢整整跟隨了我十二年!從無一天間斷,它總是出現在我最無法防備的睡夢中,所以這十二年我從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窗外的星空很美,和我走過的許多國家的一樣!

那不是夢,是我八歲時的親身經曆。

我的手在空中亂抓亂揮的時候,扯到那女人脖子上戴的十字架項鏈───她一向自許是虔誠的基督徒,我用那十字架狠狠地戳進她頸子裏。

男人聽到聲音跑進來打開燈的時候,我看見那女人縮在牆邊,用手捂著脖子,血從她的手指縫裏流下來,順著胳臂一直流到地上。她驚慌地咒罵:“該死的小雜種……天哪,我要死了……我的脖子……”男人急忙去察看她的傷口。我趁著這當兒,從他們身邊跑了出去,跑出門口。

下著雨、有些寒冷的威斯利爾街上,我光著小腳一直不停地奔跑。我不敢停,我得跑遠些,再遠些……他們要是追出來,一定會追到我。而午夜兩點鍾的威斯利爾街上不會有警察,也不會有任何好心人,就算有,也沒有人願意管別人的家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