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國大軍一處營帳內,沈晨陽手裏握著一串白色的劍穗,劍穗上斑斑點點的血跡早已發黑。

他的耳中已聽不見小四說的話,隻覺得眼前走過來個一身紫衣笑聲銀鈴般清脆的女子,她的笑,總能在很遠之處聞得,笑得爽朗幹脆。

他是莫離山莊的大師兄,她是梅莊的大師姐,從小一處讀書,一處練劍。他個性清冷,她性格活潑。

每當他累了,傷了,痛了,她總在自己身邊,陪著他,不離不棄。

那時嫌她煩,最煩她整日對著自己嘰嘰喳喳的沒完沒了,嫌她沒有女子的樣,對他指手畫腳呼來喝去!

可是她,是個二話不說就跟了她上戰場的女子!夜探敵營,隻身誘敵!他知道,她不為貞國不為朝廷,隻為他是她的丈夫,她愛的人!

她做事總是那麽一廂情願,如果早知道她已有了他的孩子,他又如何會派她去做那樣危險的事?可她卻說,你是大將軍,我是大將軍夫人,你我二人,當共患難!

怡兒,你總說共患難,卻從不說同生死!是因為你知道有一天你會為了成就我而犧牲自己嗎?

怡兒,你為何如此殘忍。。。你說過等哪一天,我陪著你,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大師兄,師姐讓我不要怪你,為了師姐,我不怪你。。。她那麽愛你,我又怎麽能恨她用生命去愛的人。。。隻是大師兄,你再也不是我大師兄,師姐死的那天,在我心裏,你便和她一起死了。。。”師姐的死,終究是她心裏最深的痛,哪怕她說這樣的話會傷了大師兄也無謂了,他受的傷能抵得了師姐的命嗎?如果能讓大師兄一輩子對師姐愧疚,她心裏也許會不那麽恨他吧。

“怡兒。。。”

“大師兄,師姐走前隻對我說讓我好好活著,我想師姐也是希望你好好活著的。。。大師兄,你終於打了大勝仗,你是貞國真正的將軍!隻是在你為了彌補自己父親遺願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師姐她心中之願,師姐她這一生隻是想和你攜手莫離。。。”

萬般皆過,回頭看,就如靖王燕厚此生的感悟:如果我知道結局是這樣,就算是拋棄了這一切也該帶她走。。。這該是如何的後悔啊,自己的一時退卻便錯過了一輩子。

“這劍穗是師姐留給我的念想,我想她更希望是你陪在她的身邊,大師兄。。。好自為之。。。”

站在營帳外看去,沈晨陽的身影被埋在一片陰影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偉岸挺拔的身軀如今看著隻剩一片落寞蕭索。

茫茫人海,人世浮華,究竟能遇到幾人真心幾人相伴,失去後的悔恨遠比從未擁有更殘忍!此生相伴,今生莫離,又有幾人能懂。。。

陶簡的金寒之毒愈加嚴重,平城關地處熔岩之地,關內有一處溫泉,陶簡被安置在溫泉內才堪堪抵住寒毒,隻是這畢竟不是久遠之際,總有一天金寒將吸盡他所有內力與體熱,血液冰凍至死。

溫泉的嫋嫋霧氣中,陶簡未著寸縷在泉池中入定,體內的寒毒與溫泉的熱氣相衝,他痛苦得皺起了眉。

神思昏沉中鼻息間突然聞得一股熟悉的味道,隨著這香味漸漸舒展了眉頭。

睜開眼,隻見池邊一個青色的模糊身影。

來人的手觸到了他的唇,一股清淡的蓮花香襲來,張開嘴,不由自主的含住手指,牙齒輕咬,嘴裏一股奇異的香帶著絲絲血腥,仿佛是本能般貪婪的吸吮,不知滿足的索取,直到體內一股暖意從丹田流出,細長而緩慢的流過身體每一處。

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前好似出現了一個人,璀璨的眼眸,滿目的光華,清冷的月光籠罩在她青色的紗衣上,長發在夜風中飛舞。。。

“如果你是仙子,我願化做你手上那一串碧珠,在孤寂的天宮中與你相守,一生隻為你守護。。。”

仙子淺淺的微笑,伸出手觸碰他冰涼的臉,手一路往下,停在他起伏的胸膛。

隻聽得仙子泉水般清澈的聲音響起,“如果我隻是你心中的幻覺,你還願意為了我放下所有一切,這一生隻守護我一人嗎?”

“我。。。”看著那雙瑩潤修長的手,小手指上卻是一個猙獰的傷口,低頭,在傷口上落下一吻,這一吻帶著無盡的愧疚和傷痛。

“小四。。。如果你是我的一個夢,就讓這個夢。。。永遠不要醒來吧。。。”

“你說什麽!”向展將軍拍案而起,怒目而視來稟報消息的士兵。

“回向將軍,伺候太傅的侍從來報,太傅大人一早便沒了身影,原以為是在哪處巡視,隻是一整天都不見人,而太傅大人的那個叫莫青廷的徒弟。。。也一塊不見了!”

“活生生的兩個人,怎麽可能說不見就不見了!你們這些人都是幹什麽吃的!”向展一腳踢中士兵,士兵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慌忙爬起來跪在一邊磕頭。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太傅大人武功深不可測,身份又尊貴,我等也是無法啊。。。”

“你——”

“向將軍息怒,我家主子可能隻是出外辦事而已,不必過於緊張。”付南安撫道。

“可能?這麽說連你都不知道太傅去了哪裏?去做什麽?”向展問道。

“這——”其實對於荊之痕與莫青廷的突然失蹤付南此時也搞不清狀況,莊主之前辦事要麽吩咐手底下人去做,如果非要親自去辦照理也會和自己交代一聲,怎會消無聲息的不見了呢!況且連四公子也跟著一塊不見蹤影!

“太傅畢竟是當朝重臣,此番又是帶著禹國的增兵而來,如何能說不見就不見?莫不是有什麽‘原因’?”雖然兩人都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荊之痕雖從不表態,但他身為太子的師父自然是心向著太子陣營的,隻是向展始終不太喜歡荊之痕這個人,覺得他自負甚高,清高得過了頭!而他那個徒弟,在他眼裏就是個會傾國傾城的禍害,這個妖孽不除,總是他心裏一根芒刺!

“向將軍這話是何意思!難不成我家主子還會做通敵賣國的事不成!”付南厲聲道。

“是又如何!”他連荊之痕都可以不放在眼裏,更何況是他身邊的一個下人。

“向將軍!無憑無據怎能如此汙蔑我家主子!縱是陛下也不能輕易論斷他的罪!大將軍因痛失愛妻這些天不理事務,難道向將軍是想趁著這機會奪兵權嗎!”付南自然也不是好欺負的主,一句話說的向展怒火中燒。

“好!我這就派人去尋他二人,待找到了人我再跟你理論!”

向展待回到自己營帳,越想越氣,心中漸漸浮上一條計策,這莫青廷。。。留著終是禍害,倒不如趁此機會。。。

“來人!”他喚來手下人,在其耳邊輕聲吩咐道,“帶一隊人馬出關,給我細細的找,一旦找到了人。。。不留活口!”

“是,將軍!”手下領命而去,向展一張久經風霜刀刻般的臉上露出了狠毒的神情。

莫青廷,你不要怪我狠心,要怪隻怪你生了一張傾國傾的臉,而你在戰場上的一曲奪命琴音。。。又怎能容你於世!

不殺你,恐怕難保我貞國大業!

早在七年前你就該死在我劍下,容你多活這八年已是你的造化,所以,就休怪我向展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