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她還窩在暖暖的被窩裏,師父說了會對外宣稱她身子不適便不用同大家一起忙著去恭迎太子。

她便安心的躺在床上,睡不著,眼睛盯著頭上一方紗幔失神。

一陣冷風突然襲來,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從被子裏伸出手去摸床邊掛的佩劍,卻早已被人快一步的拿住手腕。

“誰?”她另一隻手朝簾帳外那人揮去,那人毫不費力的鉗住她另一隻手,這下,她的兩隻手都被人鉗住,動彈不得。

剛要大喊,卻聽得那人的笑聲,“二師兄?”

簾帳被掀開,隻見一個穿著桃花衣發束紫金冠的俊美男子倚在她床頭,正對著她眯著鳳眼笑。

“真的是你,二師兄!”也就隻有她二師兄喜歡這麽捉弄自己。

“三年不見,怎麽一點長進也沒有?我還以為你在小蒼山苦心修行了三年怎麽著也能接我兩招!”陶簡輕撩衣袍順勢坐在她床榻邊。

她拿被子把自己身子裹緊,往床裏邊挪了挪,“二師兄是剛回來嗎?”

她這個二師兄,最是喜歡到處遊山玩水,行蹤飄忽不定,她猜他必是今天剛回的山莊,否則依他的性子,昨天就該來欺負她了!

“沒錯,比你晚回來一天。”陶簡笑眯眯的看著她有些戒備自己的神情,突然伸出手去揉她毛毛躁躁的頭發,“這麽晚了還不起來?難道你不知道今天有個大人物要來?”

“知道。”她歪了下頭,正好避開二師兄的觸碰,“昨日師父已說過,隻是。。。我身子不大好,所以。。。”

“我看你好得很!又不是娘們,怎麽就這麽弱了!快起來,陪我去喝酒!”陶簡把她掛在屏風上的衣物劈頭蓋臉的扔在她臉上。

“二。。。二師兄。。。那。。。你。。。”

“知道了!我出去,你快點收拾!說你像女人還真是麻煩,有什麽看不得的!”雖是這麽說,陶簡還是開門走了出去。

拿開陶簡扔在自己頭上的衣服,坐在床上怔愣了一會兒,她起身去箱子裏翻出一件罩著青色紗衣的袍子穿上,她從小穿的衣服都是和師父的衣物一起置辦的,師父喜穿青色,她的衣物便照著師父的衣物改小了做,這些年來衣箱裏便都是青色的衣物。

頭發簡單的挽了個髻,用同色的紗帶束發,紗帶兩端長長的垂直腰側,襯的人越發的清麗脫俗。

走出房門看見蓮花小築的丫鬟們正圍著陶簡纏他說外頭的事,陶簡因為常年遊曆在外很是知道些有趣好玩的事,她小時候每次二師兄回來也總纏著他問。

“好了好了不說了,我得和你家公子去辦正事。”陶簡看到她出來趕緊拉著她跑。

“哎,二公子!下回過來可記得把故事講完啊!”丫鬟們不依不饒的在他們身後喊。

陶簡背著身朝丫鬟們揮了揮手算是應承。

她跟著他一路走出蓮花小築,本以為他要帶她去他自己住的“念恩閣”,不曾想他腳下拐了彎卻朝大師兄住的“報恩閣”而去。

“二師兄,不是說去喝酒嗎?”她跟在他後頭,忍不住問。

陶簡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有些恨恨的說,“是誰在自己十歲生辰時帶著付北把我埋在桃樹下的那兩壇子上好桃花釀挖出來喝了個幹淨!倒還有臉說!”

她這才想起那罪魁禍首便是自己,朝陶簡憤恨的臉露出個討好的笑容,“那二師兄,我們去大師兄那裏是——”

“別看你大師兄成天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他那裏可藏著些好東西!”

雖說知道陶簡說的是酒,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話裏好像不隻是說酒。

因為今日太子來莫離山莊賞雪,莊上各處都加緊了警衛和巡視的人,大師兄出征未歸報恩閣裏沒有主人在,照理他們是不能隨便進出。

於是兩人縱身一躍,跳過不高的牆頭便翻了進去。

報恩堂裏梅花開得正好,他們正好落在一片梅林裏,紅粉相間的梅花叢中,梅香陣陣,讓人神情為之一爽。

隻見陶簡不知從哪裏變出個鏟子來,朝著這片梅林最中間的那株梅樹開挖。

挖不多久,便挖出兩壇子酒來,他迫不及待的打開一瓶,頓時酒香四溢。

她聞得那誘人的酒香,胃裏的酒蟲像是全都醒了過來,她愛喝酒,也能喝,隻是師父從來都不許她喝,到了小蒼山更是沒有機會喝,如今聞著這香飄四溢的梅花釀,怎能忍得住?

她和陶簡一人抱了一壇子席地坐在梅樹下,兩人各喝了有大半壇子,才舍得放下。

“二師兄,你怎麽知道大師兄在這裏藏了好酒?”

“猜的。”

“猜?”

“那年你挖了我的桃花釀喝,你大師兄就來問我,這酒埋在樹下難不成會更香?我便猜到他也想著在他的梅樹下藏好酒了!”

“原來如此。”她有些愕然,原來大師兄還有那樣一麵。

“小四,小蒼山可有梅樹?或是像我那兒的桃樹?”隻有被罰的人才能去小蒼山,所以他們大都不知道小蒼山是個什麽樣。

“小蒼山,終年寒冷,什麽果樹在山上都活不了。”別說會開花結果的樹了,那裏可是連普通樹木都種不了的,不過她那間茅屋前的冬青和白鬆倒是長的不錯,大概都是極耐寒的樹才能在小蒼山上存活,而自己,要不是會武功,靠著內力撐下來,普通人怕是難以堅持上三年。

“可惜了,師父怎麽就為那點小事把你罰去了那裏。”陶簡搖了搖頭,“三年來我那兒的桃花可是開的一年比一年好!”

“是嗎?也不算可惜,今年不就能見著了嗎?”她朝他笑笑,這三年來,她想的透徹,對很多事都看淡了許多。

“也是,要不然我現在就在樹下埋上兩壇子好酒,等明年桃花開遍的時候再和你大醉一場!”

“我可不敢。”她今天願意跟著他出來是為著師父要接駕太子定是沒工夫管自己她才壯著膽子溜出來,昨晚上師父說的話她可沒忘,師父讓她呆在蓮花小築哪都不許去。

“不敢?你有什麽不敢的。”陶簡嗤笑一聲,隨手抓了一邊的石頭往不遠處的那株梅樹上扔,梅樹上的梅花紛紛落下。

看著飄零而落的梅花,她心裏一陣觸動,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沾上花瓣的衣衫,“二師兄,我在小蒼山的時候閑來無事,自創了一套劍法,最適合在花林間舞。”

“哦?自創?有趣,耍來我看看。”陶簡眼睛裏一亮,拿眼看著她臉上因喝酒而泛起的紅暈。

“那,我就獻醜了!”

寒光一閃,清蓮劍出鞘,足下輕點,身影已翻飛至梅林之上,清水般幹淨悅耳的聲音在梅林間飄揚而起——

白發清,霜煙花,幾度涼,馳騁沙場,念伊人如裳,看天地何蒼茫。

風沙舞,劍寒光,場未央,闌珊夢殤,猶記當年少,誓言驚何匆匆。

空繞回眸,幾世笑執手,策馬花間翩躚邀,語笑盈盈明月照,相逐流年華韶。

千騎踏飛鴻,黃沙掩悲涼,劍鋒指,羽林千古一夢長碧色。

出晴空,夜涼寂如夢,凝望,輪回來世殤!

雙足臨空踏在枝頭,一個起落翻飛間,已是在十丈外,挑劍憑空而刺,刺落的是片片花瓣,青衣飛袂,在妖嬈的梅花間上下翻飛。

輕盈的身法,飄逸的劍法,出塵的氣質,梅花在劍下凋零,紛紛揚揚散落在她四周,那樣的美輪美奐,她就像下凡的謫仙,空靈,出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