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巴勒莫的比賽之後,媒體都在報道阿爾沙文的那個進球,陳英雄的中圈裏直接吊射,是進球的亮點,當然了,阿爾沙文的堅決突進也是關鍵。

至於陳英雄和球迷們的恩怨,媒體們提得反而少了。

首先這場比賽裏陳英雄並沒有作出抽耳光的慶祝動作,雖然噓聲依然在。

其次,拉維齊坐了整整九十分鍾的冷板凳,這條消息成了媒體們關注的目標。

如今拉維齊和主教練馬紮裏有矛盾的事兒,已經全城皆知了,不算是什麽秘密。這一切就像是當初陳英雄和雷亞的分歧一樣,鬧得沸沸揚揚的。

拉維齊並沒有在公開場合表達過對馬紮裏的不滿,他在公眾麵前依然是一個沉默著埋頭苦練,然後受到主教練不公正待遇的形象。

但任何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他和馬紮裏是有矛盾的。

在媒體圈子裏總有一些消息靈通的記者,他們能夠知道別人所不知道的內幕。這些人要麽是和俱樂部官方有良好的合作關係,要麽就是和球員的經紀人關係比較好。

這次是拉維齊經紀人馬佐尼要想俱樂部施壓,於是他通過與他關係好的記者的嘴,透露出了拉維齊和馬紮裏之間的矛盾。

“……據說現在在球隊訓練的時候,拉維齊和馬紮裏互不理睬,兩個人一句交流都沒有!”

這當然是很嚴重的矛盾了,但是當那不勒斯的球員們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也會覺得這太誇張了。怎麽可能一句話都沒有呢?隻不過是話少了點而已……但是兩個人的矛盾,他們也都看得出來。

馬紮裏不喜歡拉維齊一意孤行的樣子,而拉維齊也認為馬紮裏壓根兒就是陳英雄這邊的,自己和這樣的人沒什麽好談的。

他已經鐵了心要離開俱樂部了,那還有什麽好顧忌的。

拉維齊沒什麽好顧忌的,馬紮裏也沒什麽好顧忌的——對巴勒莫和佛羅倫薩的比賽,拉維齊都沒上場,球隊反而取得了一場勝利。和羅馬的比賽,拉維齊在場上,那不勒斯2:3落後,他一下場,球隊就4:3了。凡是他在場的比賽,都贏不了,他不在,球隊的運轉反而順暢了。

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在這套戰術裏,拉維齊不再是缺一不可的人物了。球隊離了他照樣轉!

既然如此,我還怕你幹什麽?

這就是馬紮裏的想法。

拉維齊可以鐵了心離開,馬紮裏也可以鐵了心將拉維齊打入冷宮。夾在中間的馬裏諾的曰子就不好受了。

他現在總是被記者問:“請問馬紮裏和拉維齊有矛盾這件事情是真的嗎?”“請問拉維齊要轉會離開這消息是真的嗎?”

他總是說:“他們沒矛盾……我們不會賣掉球隊的當家球星……”

總用這個借口也不行啊。

所以現在記者找他都直接問:“你怎麽看拉維齊和馬紮裏之間的矛盾?”“你們會將拉維齊賣給國際米蘭嗎?”

他的回答還是:“我們沒矛盾……我們絕不會出售球隊的當家球星……”

記者們也覺得馬裏諾這回答太敷衍了,幹脆跑去找球隊老板奧雷裏奧.德.勞倫蒂斯,大家都知道這位俱樂部主席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也許從他這裏能夠得到什麽有趣的爆料呢?

哪想到德.勞倫蒂斯這次的反應很讓大家鬱悶。

“我的球隊絕對不會為了錢賣掉球員!”

這樣的回答讓人浮現連篇——難道德.勞倫蒂斯不希望拉維齊走人?可他不是和陳英雄的私交甚篤嗎?這麽一來難道是他和陳英雄之間又產生矛盾了?

那可就真是大新聞了!

※※※躺著中槍的陳英雄這個時候正在德.勞倫蒂斯的豪華莊園中接受老板的宴請。

這還是他第一次做客俱樂部老板的在那不勒斯的家。

和這位電影大亨占地五十英畝的豪華莊園比起來,陳英雄那套租來的兩百一十平米的“別墅”根本就是醜小鴨了——盡管之前陳英雄還挺為自己找了一個好房子而沾沾自喜。

陳英雄和德.勞倫蒂斯已經用過了午餐,正在陽光明媚的花園中漫步。

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讓人幾乎忘記了這其實是冬天。

“來那不勒斯半年多了,你對這座城市感覺如何?”德.勞倫蒂斯問道。

“說老實話,我連這座城市什麽樣子都還沒好好看過呢!”陳英雄抱怨道。

他說的是實話。他每天除了訓練,就是回到家中繼續訓練,對他來說,除了比賽就是訓練,一點休息時間都沒有。還好在他身邊的人是保鏢克裏斯汀.卡布列拉,這個女人不會要求他陪她逛街,陪她聊天,陪她做很多浪漫的事情,她隻是在旁邊安靜地呆著,晚上在家,陳英雄把臥室門一關,自己去刷副本,卡布列拉也沒有什麽怨言。

再加上和球迷關係緊張,卡布列拉根本不讓陳英雄到處亂跑,除非必要,呆在家中最好。就算是今天來赴宴,卡布列拉也寸步不離地跟來了,但是她並沒有在這裏和陳英雄等人一起享用美味的午餐,而是又開車離開了。

德.勞倫蒂斯大笑起來。

“你啊……”他搖頭。“知道昨天我最喜歡的是什麽嗎?看到你在賽後向球迷們扔自己的衣服。”

陳英雄聳聳肩:“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不過我和那些極端球迷是永遠都不可能和解的。”

德.勞倫蒂斯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這樣的人,不過呢,我隻是希望以後你能有機會去領略一下那不勒斯的美。有句話你聽說過嗎?”

“什麽?”

“看一眼拿波裏,然後死去。別活得太累了,小子。”

“敵人太多嘛。”

“有很多敵人是你自己造出來的。”

陳英雄有心反駁,又一想這是自己老板嘢,還是收斂點吧……德.勞倫蒂斯當然知道以陳英雄現在年少氣盛的狀態,是聽不進自己這些話的。不過他也不要求陳英雄聽進去,他也隻是隨口一說。

“來談談球隊的事情吧,英雄。你覺得在那不勒斯踢球感覺怎麽樣?”

“一開始很糟糕,現在越來越好。”

“我想也是。馬紮裏和我說過,他想讓球隊獲得參加下賽季聯盟杯的資格……”

“聯盟杯?”陳英雄聞言皺起了眉頭。

“怎麽?”德.勞倫蒂斯看到了陳英雄表情上的變化,他就是拍電影的,自然很清楚表情變化說明什麽。“你不想下個賽季能夠參加歐戰?”

“當然想,但我以為是歐冠。”陳英雄說。

德.勞倫蒂斯愣了一下,然後他笑了:“我早就該猜到的嘛。哈,這才是你說得出來的話。怎麽,你還不滿足聯盟杯?”

“我都連續打了兩個賽季的聯盟杯了啊,老板……”陳英雄一臉苦相。“再打聯盟杯,真的要吐了。”

“嘿,說老實話。馬紮裏那小子對我說他要爭取帶領球隊拿到聯盟杯冠軍的時候,我還覺得有幾分希望——我們現在排名第八。但你要說歐冠的話……”

陳英雄撇撇嘴:“能不能是一回事兒,想不想是另外一回事兒,老板。你要是不敢想,就算你能也不能,你要是敢想,就算不能你也能。”他就像在說繞口令。

德.勞倫蒂斯非常虛心的接受了陳英雄的“批評教育”:“哈,你說得對,你說得對!”

這一幕要是讓俱樂部經理馬裏諾看到了,一定會把下巴嚇掉的——在他印象中,還沒有人能夠在這麽對奧雷裏奧.德.勞倫蒂斯說話之後,能不被訓斥的。“你以為你小子是誰?敢這麽對我說話?!”

“那麽我也稍稍調整一下我的期待目標,要是下個賽季我們真的可以打進歐冠的話,我一定加大投資!”

※※※兩個人——主要是上了年紀的德.勞倫蒂斯——逛累了,在花園小徑邊的一把長椅上坐了下來。

德.勞倫蒂斯將身子靠在椅背上,仰頭望向碧藍的天空。冬季的那不勒斯潮濕多餘,很少有這樣好的天氣。他額頭上的細密汗珠反射著陽光,仿佛有無數個小太陽一樣。他緩緩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濁氣,整個人頓時感覺舒服了許多。

“英雄,你知道嗎?”微微眯起眼睛的德.勞倫蒂斯突然說道。

“嗯?”坐在旁邊的陳英雄答道。

“歐冠啊,是迭戈.馬拉多納都沒有拿到過的榮譽。”

“那不是正好嗎?拿下歐冠,開創一個全新的時代!”陳英雄攥著拳頭鬥誌十足地說。

德.勞倫蒂斯咧開嘴笑道:“你這句話要是讓那些媒體聽到了,隻怕又要在那不勒斯掀起一陣風波了。”

陳英雄看著眼下的那不勒斯灣,對德.勞倫蒂斯說道:“老板,我這人說話可能不好聽,因為我沒怎麽念過書,好聽的話我說不來。但是道理我都懂。我總覺得那不勒斯還活在上世紀的馬拉多納時代呢。在我的祖國,中國,有很多球迷喜歡那不勒斯是因為什麽?是因為馬拉多納,而不是因為那不勒斯。我覺得你要真想讓球隊成為豪門,就得擺脫馬拉多納的影響,什麽時候大家因為那不勒斯現在的成績而喜歡上這支球隊,然後才知道有馬拉多納這個人,就對了。反正我就是這麽想的。”

他身邊的老人沒有吭聲,隻是盯著眼前的那不勒斯灣出神,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德.勞倫蒂斯的這座莊園正好在維蘇威火山的山腰處,在這裏可以將美麗的那不勒斯灣盡收眼底,雖然布局雜亂但色彩繽紛,富有生機的城市,還有在陽光下閃耀著粼粼波光的地中海。

這裏在一百多年前是兩西西裏王國的首都,直到現在這裏的人都還沉浸在昔曰兩西西裏王國首都的榮光裏。都城總是一片地域上所有欲望交織的中心,難以逃卻的毛病,是生活在平民房子裏的人,也會認為自己居於世界的心髒,掌握著全天下的命脈和公理。

那不勒斯的球迷們也一樣,他們還活在馬拉多納時代的迷夢中,不願意醒來。每當不如意的時候,就會躲進小酒館中,一邊喝著酒,一邊遙想當年——想當初,迭戈在拿波裏的時候……這種對過去的迷戀導致了迭戈走了之後,那不勒斯也迅速沉淪,甚至跌入了破產和球隊解散的深淵。

那不勒斯的人充滿激情,一年四季全年無休,是足球最好的生存環境。但是這裏的人太過於激情了,這尤其表現在他們對待馬拉多納的態度上。馬拉多納曾經希望離開那不勒斯,去法國的馬賽,因為那不勒斯人執迷不悟的熱情給他的生活製造了太多的焦慮。但這座城市怎麽會輕易放走迭戈,他積聚了一個城市的癡迷。

最終,迭戈在那不勒斯這座城市達到了自己職業生涯的巔峰,也在拿波裏人永不停息的熱情裏加速沉淪,逐漸在黑手黨頭目們獻上的女人和毒品中無法自拔。

迭戈.馬拉多納是那不加勒斯的神,直到現在他還寄托了所有那不勒斯人的全部熱情和希望。

從這點來說,奧雷裏奧.德.勞倫蒂斯突然覺得陳英雄剛來球隊就和那不勒斯的球迷們因為馬拉多納翻臉,其實是一件好事。最起碼,他不用繼承馬拉多納的衣缽,來接過整個那不勒斯人對過去迷戀、對現在不滿,對未來幻想的全部希望。

他就是他,是讓那不勒斯球迷瘋狂噓他的陳英雄。他永遠都不會成為這座城市的神,不會成為第二個馬拉多納。

迭戈.馬拉多納是獨一無二的,陳英雄也是獨一無二的。

良久,老人突然開口了。“你說得對,英雄。我們至今還活在昔曰的榮光中。美好的回憶就像是毒品,大家都知道那不是什麽好事情,可卻戒不掉。這麽多年過去了,沒人能讓全拿波裏從昔曰的美夢中蘇醒過來。”

他看向陳英雄。

在他眼前的青年,黑色的眼眸反射著太陽的光亮。

“這麽有挑戰姓的事情,我想試試。”

他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