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曼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不知道是因為吃驚還是因為身體虛弱!

丫鬟梅杏兒端了一盆水進來,看了慌忙放下水盆來扶,“二少奶奶,您沒事吧?”

“那……那是什麽?”海曼指著桌子上的東西,聲音連同手指都微微地顫抖著。

梅杏兒疑惑地看了海曼一眼,“二少奶奶,難道您忘了嗎?那是二少爺的牌位啊……”

海曼定了定心神,打眼看去,那的確是一個牌位,紅漆木牌上寫著一行醒目的大字:夫林氏寶軒之靈位。上麵掛著一條紅綢花帶,跟那牌位的肅穆之氣格格不入。

“他……已經死了嗎?”海曼臉上是難以掩飾的吃驚。

梅杏兒愣了一下,心裏暗暗吃驚。連忙將海曼扶到桌前坐下,聲音盡量輕柔地問道:“二少奶奶,您還記不記得前天晚上的事情了?”

前天晚上?這幾個字刺痛了海曼的耳膜,讓她剛剛平靜了些許的心情又洶湧澎湃起來。那本該是一個很美好的夜晚,她盛裝華服地站在領獎台上,置身於鮮花和掌聲的海洋中,也感受著別人羨慕中帶著嫉妒的目光。就在她接過獎杯的一霎那,碩大的吊燈從她頭頂落下……

等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切都改變了,她不再是服裝設計業界的新秀夏冉,而是身著大紅喜服的海曼。通俗地說來就是她穿越了!

經過兩天的心理鬥爭,她終於鼓起勇氣,打算接受現實。雖然百般不甘,萬分不願,這畢竟也是上天賜予她的第二次生命,不能白白蹉跎。

可是當她走下床,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一個牌位……

梅杏兒見她臉上陰晴不定,眼神裏流露出抑製不住的悲傷,以為她記起來了,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二少奶奶,您不要太傷心了,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誰讓咱們是女人呢?”

海曼看了看梅杏兒,從她眼神裏讀到了同情的意味,不由得心中苦笑。她什麽時候淪落到被別人同情的地步了?

“他是怎麽死的?”她盯著牆上的大紅喜字,語氣恢複了平靜。

這兩天雖然過得渾渾噩噩的,可是她也從梅杏兒那裏打聽了一些信息。這裏是順和八年的青山城,她的新名字叫海曼,身份是林家剛進門的二少奶奶,穿越過來的那天夜裏正是新婚之夜。隻是她現在才知道,新郎已經死了!

新郎是死是活她都不想關心,這麽問也隻是想多了解一些事情。其實當得知新郎已經死了的時候,她很不厚道地鬆了一口氣。她是絕對不會跟一個從未謀麵的男人一起過日子的,既然死了也省去了許多麻煩。

梅杏兒歎了一口氣,“唉,二少爺性子野,喜歡在外麵遊玩。兩年前老爺讓二少爺去鬆城進貨,他好好的官道不走,非要撿那山路走,說要邊走邊欣賞風景。結果失足跌下山崖,就……沒了……”

“你是說他兩年前就已經死了?”海曼驚愕地看著梅杏兒,如果這個男人兩年前就死了,那新婚之夜算什麽?“她”這個新娘又算什麽?

梅杏兒愣愣地點了點頭。她不知道海曼為什麽那麽驚愕,果然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把什麽都忘了嗎?

“這麽說她嫁的是一個牌位……”海曼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臉頰,喃喃地道。

現在她有點明白新娘為什麽要在新婚之夜上吊自盡了,想想自己將要托付終身的竟然是一個牌位,是個女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在這講究從一而終的古代呢?可是“她”為什麽要嫁給一個牌位?莫非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嗎?

“二少奶奶……”梅杏兒看著海曼的臉色,指了指腦袋小心地問道,“您是不是覺得這裏不太靈光?是不是身子還是不舒服?”

海曼苦笑,雖然接收了人家的身體,可是並沒有接收人家的記憶,她腦袋再靈光一時間也搞不懂這裏的狀況。穿越這種事情實在太匪夷所思,即便是告訴她這樣一個小丫鬟她也不會明白。唉,算了,慢慢來吧。她對目前所處的世界可以說是一無所知,目前總算有個安身之所,且先靜觀其變吧。

“我沒事,隻是一時間還不能接受!”她對梅杏兒笑了笑,說了這麽一句一語雙關的話。

梅杏兒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頗有些感慨地說:“當時夫人說要給二少爺說親,奴婢也嚇了一跳呢。誰家的姑娘願意嫁給一個死人呢,這陰陽婚說白了不就是一輩子守寡嘛……”

原來這叫陰陽婚,是啊,活人嫁給死人,還真是再貼切不過的名稱。

梅杏兒見海曼笑得很是苦澀,以為自己又觸動了她的傷心事,連忙改了口,“二少奶奶您也別太難過了,雖然名義您是嫁了的,可是還是黃花大閨女。以後改嫁也容易……”

“還能改嫁嗎?”海曼有些驚異地問。她不知道這個順和八年到底是什麽朝代,更不知道這個朝代的風俗習慣。在她的印象裏,古代都是對婦女無比苛責的,除去民風開放的唐朝,人們都希望寡婦們向往的不是男人,而是冷冰冰的貞節牌坊。

“是啊。”梅杏兒點了點頭,“就拿二少奶奶您來說吧,少爺去世有兩年了,您隻要再在林家守孝一年就可以改嫁了……”

“改嫁?誰要改嫁啊?”

一個陰沉的聲音驀然從門口響起,打斷了梅杏兒的話。

二人轉頭望去,就見一個少婦打扮的女子扶著一個中年女人走了進來。梅杏兒被嚇了一跳,連忙跑過去恭敬地招呼道:“夫人,大少奶奶……”

海曼聽了梅杏兒的稱呼,心裏明白了,原來是“婆婆”和“大嫂”駕到了。這兩個人一個臉色暗沉,目光陰鬱,看不到半點和善;另一個臉上雖然掛著笑紋兒,卻不陰不陽的,看著甚是不舒服。

海曼對這兩個人的印象相當不好,梅杏兒在一邊不斷地使眼色,她權當沒看到,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兩個人走過來,也不言語。

大少奶奶扶著林夫人坐下,掃了海曼一眼,掩嘴輕笑,“弟妹真是好新潮,剛進門兩天就想改嫁了!”

她這兩句話說出口,海曼明顯感覺夫人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看來這個女人是誠心火上澆油。冷冷地看了大少奶奶一眼,依然沒有言語。

“寶軒媳婦。”林夫人目光一閃,開了口,語調帶著教訓,“你是我們林家明媒正娶過來的媳婦,從今往後那就是我們林家的人,我和老爺是不會虧待你的。我們林家雖然說不上富可敵國,卻也可保你錦衣玉食,半生無憂。你不要聽小丫頭的讒言胡思亂想,隻管安心待在林府便是了……”

說得冠冕堂皇,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林家是做慈善事業的呢,其實說白了就是想拿物質誘惑,讓人家好好的一個姑娘待在這裏守一輩子活寡,看來這個朝代的人也崇拜貞節牌坊。

林夫人哪裏知道海曼心裏在想什麽,說完她又扭頭去教訓梅杏兒,聲色俱厲,“我讓你來侍奉二少奶奶,不是讓你來說七說八的,這次暫且饒過你,下次若是再不管好你的嘴,家法伺候!”

“是,是,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了!”梅杏兒嚇得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連聲告饒。

林夫人又教訓了海曼一通,無非是一些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要恪守婦道之類的話,然後叮囑了了梅杏兒幾句,讓她好生伺候二少奶奶,給她好好調理身子,才帶著大少奶奶離去了。

自始至終海曼也沒說一句話,隻是靜靜地聽著,待她們走了之後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二少奶奶您笑什麽?”梅杏兒被教訓得心慌不止,見海曼還有心思笑,詫異地問道。

“沒事,我就是覺得滑稽。”海曼收住笑,對梅杏兒揮了一下手,“人都走了,別跪著了,你也不嫌膝蓋疼!”

梅杏兒站起身來,撫著胸口長呼了一口氣,“呼,嚇死奴婢了,還以為這下死定了!”頗有些佩服地看了看海曼,“二少奶奶,您真厲害,麵對夫人一點兒也不打怵。您是不知道,自從二少爺沒了之後,夫人脾氣就變了,這林府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不怕她的……”

“我為什麽要打怵?”海曼表情淡淡的,“我一沒做虧心事二沒欠她們錢,有什麽好怵的?”

梅杏兒有些訝然地看著海曼,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二少奶奶有點不一樣了,到底哪裏不一樣她卻說不清楚。成親那晚,是她代替二少爺掀的蓋頭,她記得很清楚,當二少奶奶看到自己的丈夫是一個牌位的時候,眼中的光彩一分一分黯淡下去,最後化成絕望。那時候的二少奶奶給人的感覺是那麽軟弱可憐,而現在的她一舉手一投足都帶出一種說不出的氣魄。

“娘,您看到沒有?”出了院子,大少奶奶撇了嘴一臉不滿地抱怨,“這二弟媳還真是沒家教,見了您連問安都沒一句,一雙眼睛跟有仇似的瞪著著您,都能放出冷箭來了……”

“這樁婚事算來你也算是半個媒人,沒過門的時候你把她誇得跟一朵花一樣,現在怎麽反倒說起她的壞話來了?”林夫人目光陰陰地掃過來。

大少奶奶一怔,訕訕地笑道:“兒媳那不也是聽人說的嗎?誰知道她進了門卻是那個性子呢……”

“行了,她沒再尋短見已經是祖上積德了,隻要不鬧出人命來,隨她去吧,我們也不指望著她能養老送終。”林夫人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但願我的兒在九泉之下能體會到為娘的一片苦心,唉……”

大少奶奶轉過頭去,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人都死了,還能體會什麽苦心?無非是想讓活著的人安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