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因緣際會,偏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誰能想到許慕寒竟然是員外郎的兒子,這般巧合讓蘇玉都有些吃驚。

“蘇娘子哪裏老?我才不會稱她做蘇姨呢!娘,你快放開我……這麽多人瞧著!太丟人了!”

許慕寒嘴硬不肯喚蘇玉,許氏氣得恨不得要當眾請家法出來,心底卻還是心疼他,堪堪鬆開。

“你就是經常陪在娘身邊的那個小丫頭?怎麽出落得這般俏麗了,竟沒認出來。”

許慕寒瞥著春紅,嘴巴像是抹了蜜糖似的,惹得春紅也羞臊的垂下眼眸,臉頰攀升起來兩朵紅暈。

城北門處,施粥的攤位由員外府邸的侍從丫鬟們幫忙,井然有序。

昨夜員外郎修幾封帖子遞給摯友同僚,他們都願意出手相助,紛紛表示每戶都施粥三日,粗略算起來,這大半月的口糧是安穩的。鎮裏鬧得如此動靜,想必會傳到官府裏。

即便想要克扣盤剝,可好歹也要愛惜臉麵,表麵照顧一下民情。

蘇玉猜測著難民之事很快就能夠有著落,便也不急。

“你這些年到嵩山,學會什麽?連封書信都不寫,就貿貿然的跑回來,竟然還住在驛站。”

“你可知道,作為爹娘的心中多麽掛念你?”

“看你這般沒出息的樣子,誰曉得是不是偷偷跑下來的,亦或者是,臭小子,你怕不是被逐出師門吧?”

許氏身子骨強些,這嘮叨碎碎念的功力倒是也攀升起來,惹得許慕寒像是被念了緊箍咒般的四處躲閃。

蘇玉倒是也嘴角含著笑,動作麻利的盛著白粥,說,“這位小郎君是掛懷姐姐的。”

“那日在我飯館裏用膳的時候,還曾經提過說要讓我到府給他的娘親診治,誰曾想竟然是姐姐。”

蘇玉說罷,許慕寒的耳根也騰地紅起來,幹咳兩聲的扭轉著視線,招呼著旁邊的乞丐,說,“這兒。”

“我這兒的白粥又不是難吃些,非要到娘子那兒做什麽。”

許慕寒扯著嗓子說道。

許氏蹙眉,這小子,怎麽出外遊曆多年仍舊不懂得禮儀,行事毛毛躁躁的。

兒行千裏母擔憂,許氏嘴上不說,實際卻總是掛懷著在外的兒子。

這麽多年,她體弱多病,纏綿病榻,倒是也無法撫養許慕寒,才會將他送到嵩山,為此不知道偷偷掉了多少眼淚,更是心中鬱結。

如今看著許慕寒已經有些員外郎當年的模樣,她也多少是自豪的。

乞丐難民們經過昨日,知曉施粥並非是一兩日的表麵功夫,倒是也並不像是昨日般哄搶。

“蘇娘子,我來吧……”春紅從蘇玉那裏將飯勺接過來,指著旁邊的休憩亭,說,“您歇歇。”

蘇玉抬起手擦拭著額角的汗滴,向那兒走去的時候忽而被猛地撞一下。

這些日子過多操勞,晨起時本就有些低血糖的暈眩,被猛地撞了更是眼前忽而變得漆黑,冒出許多金星。

“你做什麽!”

“玉兒……”

耳邊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蘇玉腳底不穩,差點兒要仰麵摔倒,卻落到一個懷抱裏。

蘇玉睜開眼睛,見眼前本是模糊的景象慢慢清晰起來,李景行那雙擔憂的眼眸裏還藏著隱隱的怒氣。

“沒事吧?”李景行低聲詢問,扶著蘇玉坐在石凳上。

突如其來的變故也讓周圍人都頓時倍感驚訝,不由得注視著此處,許氏也忙快步過來,站在不遠處。

“無妨。”蘇玉輕輕搖頭,將鬢發扶正,稍微被吹開的薄紗也重新安穩的落下來。

可周圍目睹過蘇玉麵容的人都是回不過神來,像是呆若木雞般站在原地,連白粥都忘了喝。

“你是什麽人!”許慕寒隻兩三個動作便將撞蘇玉的人給按在地上,用腳踩著他的後背,他便動彈不得。

盯著那人手裏掐著的荷包香囊,許慕寒彎腰跟他撕扯兩個匯合,見他不肯撒手,更是氣得直接用木勺敲了他手肘處的麻筋兒,那人吃痛的鬆開掌心。

拎起香囊在掌心裏打量著,許慕寒回頭問,“蘇娘子,這是你的?”

“嗯。”蘇玉點點頭,事已至此,這男子為何會從人群中躥出來就極為清楚。

無外乎是餓得很了,又不信他們富貴人家會這般在乎難民死活,想著要出來搶些銀兩傍身,好歹饑餓時也能夠買些幹糧果腹。都是可憐人,雖然有可恨之處,卻讓蘇玉也恨不起來。

並非是心腸軟,亦或者是聖母心泛濫。

隻是異位而處,蘇玉想著若是她淪落到這般境地,別說是去搶,怕是會做出更加過分的舉動也未可知。

“放開他吧。”蘇玉淡淡的說著,許慕寒卻想要反駁,等瞥見許氏蹙眉的樣子,灰溜溜的抬起腳。

那男子作勢要跑,卻不知為何,雙膝發軟的直接跪倒在地。

許慕寒過去反手押著他,說道,“你還想跑!”

“我的香囊裏,隻有兩文銅錢,你若是想要,拿去便是。”

蘇玉回頭看了一眼李景行,便走到那男子身邊,將香囊當眾打開,露出裏麵可憐兮兮的兩文銅板。

“我在鎮裏盤了鋪麵,花了大半身家。如今暫住在員外府邸裏,是夫人好心收留。”

“城門處的施粥,已經是花費掉飯館的多半存餘,渾身怕也隻有這些首飾值些錢財。”

“可,這是我夫君給我的定情信物,即便再困難都不能夠變賣,望見諒。”

蘇玉這般開口,眾人都低頭無措的看著手裏的白粥,他們雖然果腹,卻從未感激半分。

畢竟豪門大戶從嘴裏省出些口糧便足夠,他們心底是怨恨上位者的揮霍。可誰都沒想到,蘇玉竟然也這般困難,卻仍舊願意存著善意的施粥,幫他們度過難關。

“我……”那男子皺著眉,心服口服的跪在地上,磕了個頭。

蘇玉忙讓許慕寒扶他起來,去領了碗白粥。而有老乞丐的帶動,難民們也都紛紛高呼著,“多謝這位娘子施粥……”耳邊這忽然湧起來的吹捧,讓蘇玉有些受寵若驚,頗為尷尬。

李景行對此倒像是全然沒有聽聞般,隻低頭盯著蘇玉,說,“唇色怎麽如此慘白?我帶你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