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蠻夷的大戰告捷,坊間對李景行的擁護自是一日日的增強。若是此刻皇城裏傳出變故,難保坊間會有什麽胡話,讓李景行深陷囫圇難以抽身。
即便是要成就大業,也該要名正言順,有著天時地利人和,而不是這般逼供篡位,清史留著汙名。
蘇玉是想要將他摘出去清清楚楚,而鎮國將軍是她的生父,合該是她要來趟這趟渾水,而不是牽扯其他旁人來。這番心思籌謀,也實在是聽聞便垂淚。
“紗布……”蘇玉揭開跟血液黏連到一起的衣衫,露出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
輕輕擦拭處理著傷口,即便是春紅的縫合很好,可眼下撕裂也讓他再次感染,怕是要喝幾服藥才能夠控製得住,而這傷疤是始終都不能消除的。
被戚猛和許朗控製的李景豐,也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氣,看到那道傷疤想起送進京城裏麵的那幾封奏折,上麵都書寫著西域的戰況極其凶險。
當時,怕是李景行也根本沒有想到他們兄弟間的恩仇,而是全身心的護著家國吧。怪不得,當年先帝曾經說七皇子是有著他當年風骨的。這份風骨,李景行想自己著實是學不來的。
“你今日攔著我,所有的事情都聽天由命,要殺要剮,都讓我一人背負。跟許叔伯他們無關,你……幫我護著他們。”蘇玉垂著眼眸,今日到皇城的時候,就已經想過很多種結局,無論哪種都不會覺得意外。
“小姐!”戚猛和許朗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被李景行回頭給瞪著,將到嘴邊的話都吞回去。
而李景行輕輕將衣衫穿起來,看蘇玉將寶劍放在桌上,“若是可以,把我關押進天牢的時候,讓我住在爹爹的那間。說不定,我夜裏還能夠夢見爹爹,也算是能夠跟他說兩句話……”
蘇玉這樣,惹得李景行無奈,一股子心疼卻說不出來,隻能輕聲問,“你覺得,我會是將你推出去的那種人?”
蘇玉抬起頭,擰著眉看他,有些不解。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先帝和鎮國將軍之間的往事,若是沒有辦法查的水落石出,你跟我之間就永遠隔著,無法安安心心的過著日子。但是這件事情,並非是我狡辯哄騙,而是……有端倪和隱藏起來的真相。你若是信我,讓人去冷宮請賢妃來,便會知道我為何遲遲不肯跟你說清楚此事的症結所在。”
蘇玉愣住,但是潛意識裏仍舊是相信李景行的,點點頭,便讓許朗隨著言墨去請人。
祖宗祠堂的靈牌前,賢太妃聽聞腳步聲,回頭看著在月色中走來的兩人,有些恍惚。
“賢妃娘娘?”許朗定睛倒是也看出眼前人的身份,“沒有想到,今生還能夠看到軍師。算是妾身的福分了。”
許朗拱手抱拳,趕緊抱拳作揖的說著,“能夠見太妃,實在是鄙人的三生有幸。將軍的遺孤如今在皇城裏,齊王殿下說有些事情還需你來出麵,請太妃隨著我走一遭吧。”
“將軍的遺孤?將軍還有血脈留存在世上?”賢太妃問,許朗點頭。
賢太妃回眸看著祠堂裏冉冉升起的香,露出釋然的笑意,“看來,先帝和將軍的在天之靈,都保佑著。當年的事情總該是要鬧得清楚,請前麵帶路吧……”
賢太妃將手腕的珠串給放置在祠堂裏,等到椒房殿的時候,遠遠看著蘇玉和李景行,腳步微微停頓,但很快便是笑著。
“剛剛在院外看著,竟然像極了先帝和你的母妃,好啊,等我百年時,倒是也能夠跟先帝說說,討一個好處來。”賢太妃說罷,看著李景豐和陳皇後,微微頷首。
她常年在祠堂裏,身上便有著一股子佛前的香氣。即便是穿著灰色的素袍,也能夠看得出當年的風韻,眉眼間甚至是有著幾分慈悲。比起佛堂所謂吃齋念佛的那位太後娘娘,這怕才是真的清心寡欲,圓盾紅塵的清修之人。
賢太妃看著蘇玉,仔細打量了一會兒,溫柔的笑著說,“像,是跟將軍有著七八分相似的。”
“太妃娘娘,當年的事情,我……”蘇玉倉促著急的詢問,她像是溺水的人,能夠抓得住汪洋裏的一根稻草似的。
賢太妃知道她的心思,也未曾隱瞞,將陳年舊事緩緩道來。“當年先帝和將軍是想要唱一出戲,金蟬脫殼。以此來堵住外界的悠悠眾口,也讓將軍能夠逍遙自在的過著無需保駕護國的重擔。可是誰曾想,那日原本是該從天牢裏押著一個重犯,掉包換了的,可淩晨就傳來將軍在天牢中自盡的消息。”
賢太妃說著,在場的眾多小輩也是不敢言語。
“先帝經此事情,便一病不起。我和太厚照顧在床榻前,先帝曾經在昏睡的時候,迷迷糊糊的說過將軍斷然不是自盡,他已經將萬事安排妥當,又怎會背著罪名?而將軍身手了得,自然是有信得過的人,沒有防備之人偷偷到了天牢,用陛下的名諱來哄騙他吃了什麽東西,食物中含著毒,方才會喪命。”
賢太妃說著,視線回頭看了一眼李景豐,對於這個皇帝,她並沒有什麽懼怕和尊崇之意。畢竟李景豐在她的眼中,仍舊是太後跟前始終長不大的孩子罷了。
“先帝當年有所懷疑,曾經吩咐身邊的一名近身伺候的太監出宮去調查,可那太監……直到先帝仙逝,都沒有回來。而先帝的身子逐漸不好,太後也不再讓我們這群後宮的嬪妃到跟前伺候,這件事情……其餘的也就並不知道了。”
“賢太妃娘娘。這些話,可是當真?”蘇玉看向李景行,又看向賢太妃,沉思著問。
賢太妃頷首,微笑著說,“這些話,我自敢在祠堂麵前,對著先帝的靈牌發誓,斷然沒有半句虛言。”
李景行對蘇玉點點頭。這段塵封多年的往事,如今被重新掀開提起,就不能再被塵埃蒙蔽著,必須要見了日光,才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