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聽聞腳步聲傳來,太後便將掌心握著的藥粉偷偷藏起來,故作誦經的模樣。

陳皇後走進殿裏,看到她盡量維持著慈眉善目,可眉眼間都是焦躁,甚至是看不清半點兒往日模樣,頓然覺得時光是能夠改變萬物的東西。

任何東西都經不起時光打磨,曾經純粹的心也逐漸在慢慢中變得陰暗,甚至是連親生血脈都能夠下得狠手。

嬤嬤忙過去攙扶著,將這場戲做足了,匆匆說道,“娘娘,您怎能跪在地上?這若是再咳血,可如何是好?皇後娘娘來看您了,您快起來吧。”

“陳兒來了?”太後扭頭,試圖用親情來打動。

明明是姑侄間的感情,卻心知肚明的薄弱。

皇後向前兩步,攙扶著太後坐在臥榻。嬤嬤說是要去尋些湯藥端過來,也離開佛堂,此地清淨,如今更是安靜。

兩人默默看著彼此,誰都未曾開口言談說些什麽,隻看著點燃的香燭慢慢飄起煙氣,明明是清心寡欲的熏香卻顯得味道極其衝,讓人有些頭腦暈眩,令人作嘔厭惡。

“太後的身子若是不好,明兒就搬到行宮去住吧,那裏環境不錯,對您來說倒是也好。”陳皇後淡淡的說著,摸著手腕間的十八子手釧。

太後愣住片刻,擰著眉倒是並未提藥粉的事情,反倒是溫柔笑著說,“想當初記得你是不願嫁到皇城裏來的,甚至是皇子去提親時,都稱病不肯見。”

“還是我親自叫你入宮,你才勉為其難的答應在宮中看看景豐,誰想到,這一眼便是定了情。”

“你嫁到潛邸以後,從不曾讓我擔心。無論是後宮的事情,還是前朝的事情,哀家看得出,陛下對你是有心有情的。”

“可人活在世,往往不能隻圖情一字,還有許多要想的事情,陳兒,你說是麽?”

太後循循善誘,既然提起往事,陳皇後也是掛起嘴邊的一抹輕笑,說,“太後所言極是,陳家自您起,就是鼎盛之態。身為女子最為優秀的,必定是到後宮中,守著鳳印的。”

陳皇後低頭,看著十八子的手釧已經透出些許血珠,觸手冰涼。

“皇城有什麽好?這鳳印又困住多少人?我從記事起,雖然聽從爹娘的教誨,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卻不願嫁到深宮來。可姑母那日喚我,我見了陛下,竟沒想到世間真的有人能夠如此翩翩有禮。”

陳皇後並未跟任何人提起過此番往事,如今說起來,卻也像是跟過往做次告別似的,“姑母,我答應嫁到潛邸的時候,從未想過陛下會登基繼位,甚至是想好了,他能夠做一世的閑散王爺。”

若是王爺該有多好,哪怕身邊有著幾個側妃,貴妾,也好過後宮前朝的勾心鬥角。

“可能在姑母看來,我是為了鳳印,為了皇後的中宮之位。可我願意隨著陛下,是因為他,而並非是背後掛著的權力。”

陳皇後並沒有抬頭,卻能夠感受到太後緊緊盯著她的視線,苦澀的掀起嘴角,“陛下登基繼位以後,心底過著有多苦,您可曾知道?”

“他甚至不能夠安眠,前朝的政務繁忙到他顧不得,陳家的朝臣勾結控製著重權,讓他無論想做什麽,都是徒勞無功。”

久而久之,李景豐也沒有往日想著要效仿追溯先帝的心氣兒,既然都想要讓他當昏庸傀儡般的皇帝,那他便做隻懂吃喝玩樂,不理朝政的皇帝罷了。

可內中苦楚,除卻陳皇後以外,誰都不曾知曉。

太後愣住,輕聲呢喃著說,“陳兒,你……為何要說這些?”

“姑母,陛下是您的兒子,而後才是皇帝,多年來,他是盼著您能夠好生對他。”

“在皇宮裏成長起來,勾心鬥角誰又不曾參透幾分,這佛堂裏麵供奉著的,到底是清心寡欲的神像,還是不能言說的野心,陛下其實都知道。”

“隻不過,他想著若是時辰長了,便能夠等到您……等到姑母願意拋開那些所謂的權力,擁抱著他。”

陳皇後低聲說,“今日,宰輔到後宮與您偷偷見麵,怕是……要讓您給我些東西,來害陛下吧。”

竟然能夠猜透今日讓她來是為什麽事,太後擰著眉,不再言語。

“陛下是我的枕邊人,更是今生不管要付出何種代價,都要守護的人,還請原諒姑母所托的事情,實在是難以辦到。”

“而我,也願姑母以後能夠真正的參透,這佛堂裏麵的奧義,有朝一日,能夠想起初初生下陛下時的那份心思。”陳皇後說罷,提著裙擺便轉身離開佛堂。

等太後想要追出去的時候,發覺佛堂門口的禦林軍團團圍住。

“這是做什麽!哀家是太後,你們以下犯上,難道是不要腦袋了!”太後鬢間簪著的鳳釵搖晃兩下,宮袍也狼狽不堪,禦林軍卻一言不發的提起手中的寶劍攔住。

陳皇後站在月色下,回頭冷冷的看著太後,道,“陛下口諭,太後身體抱恙,需要安心靜養,從即日起,佛堂的殿前封鎖,不得任何人進出。太後身邊的宮婢太監需竭心盡力的伺候,替朕以表孝心。”

陳皇後說罷,李景豐的心腹血滴子已經單膝跪在地上,冷聲道,“屬下遵旨。”

“你假傳聖旨!你可還記得?你體內流淌著的是陳家的血脈,若是陳家倒了,難不成,陛下會對你網開一麵?你不知道,陳家暗中做了多少株連九族之事……”太後此刻已經氣得口不擇言。

陳皇後向前走了兩步,聽聞此話頓住,苦澀的笑著,“即便是要死,本宮也不願背叛陛下。”

不管外界如何,她總該是守著這顆心的,李景豐唯一擁有的,純粹的心。

那夜的後宮中,人人都是驚悚不已,覺得危機似乎就縈繞在周遭,怕是要風雨欲來。

而魯將軍原本是在府邸中等候著李景行班師回朝,正跟夫人喝著美酒,講述著此番的驚心動魄時,家中忽然有意外的不速之客造訪,令他有些吃驚,甚至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