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禦花園內的牡丹綻放,花瓣散開些,有著幾分花團錦簇的意思。
宮婢們端著玉雕的酒壺和琳琅琉璃盞的瓷盤菜碟進進出出,太監們都抱著些珊瑚擺件,從庫房裏撤出來些東西換上,寓意著嶄新開端。
宮裏的貴人們即便表麵裝作為戰事和邊疆的士兵們削減用度,將月俸都減半,可實際殿內的吃穿用度都是一如從前。
京城的窮苦百姓就不比宮中貴人,勒緊肚子,卻也要用省下來的銀兩囤些米麵,破廟裏的乞丐們都吃不到什麽米粥,城中的富人們也不再施粥,可見是人心惶惶。
李景豐思來想去,吩咐宮中禦膳房準備出宮宴酒席,差徐公公到驛站去傳信兒。
血滴子夏遵陪著耶律良偷偷從京城邊緣的門房進來,帶著黑色的帷帽,看不到相貌隻能粗粗的看見身形。宮婢們遇見夏遵,紛紛福身做禮。
誰都知道血滴子暗中是給皇帝做什麽事兒的,心底即便是再不待見,表麵也要恭稱一聲大人。
“請……”夏遵指著偏殿,耶律良也算是踱步進去,看到已經做好的李景豐。滿桌宮宴都是京城的菜式,並沒有考慮到他的西域口味。
看透不說透,誰人都是心知肚明,自然也不會聲張。
耶律良落座,李景豐便給徐公公使著眼色,讓他身邊手腳麻利又懂事的小宮女過去伺候。
那宮女生得俏麗,麵若桃花,性格怯懦的斟酒,有些微微灑在了耶律良的袖擺處。
“貴人恕罪……”宮女嚇得跪在地上。
耶律良卻也沒有伸出手去扶著,隻是輕輕撣了撣袖擺,看著暈開的酒漬,笑著說,“不過是衣物罷了,又哪裏有什麽要緊的,何至於如此嚴重。陛下麵前,你這般做倒是顯得我不懂規矩,要你的臉麵。”耶律良這番話,是說給李景豐聽的。
這宮女也並非是無意失手,是有意為之。
陳皇後特意吩咐她去試探,當年耶律齊到皇城裏,便是肆無忌憚,囂張跋扈,以西域的王儲身份隨意的揩油宮婢,甚至是還想強要幾個。
先帝看在眼裏,也多說了兩句話,才勉強將事情壓下來。故技重施,不過是想看看耶律良跟他的兄長是否同樣的性格。
“起來吧,既然藩王不跟你計較,就趕緊好生伺候著。”李景豐開口,宮婢點點頭,退後兩步站定。
李景豐看著滿桌宮宴都無人動筷,快是要涼了,也夾起來吃了兩口,說,“藩王嚐嚐味道,京城裏沒有如此多的規矩,隻等著什麽呢?”
耶律良此刻才端得住手,稍微品嚐了兩口,紅燒蹄髈入口即化,卻有些油膩到沒有讓他習慣。喝了兩口清香的烈酒,耶律良謹慎規矩的看著,不敢過多言語。
李景豐看著他,問,“你說有投誠歸順的意思,卻也不知到時候會否又是放虎歸山。”
“若是陛下不信,我在西域膝下有著一子,大可以送到京城來作為質子交換。”
耶律良言語說罷,看著李景豐說,“耶律齊要是能夠德勝歸還,西域便是沒有我的容身之地,別說是兒子,就算是這條性命也留不住。無奈之際,隻有眼前這條路可走,陛下有心試探,大可以繼續……”
聰明人都能夠慧眼看透,不過是願意往翁中走罷了。
“藩王是說什麽,今日請你來,隻是喝酒!”李景豐舉杯,隔空跟耶律良碰杯。
耶律良笑笑,不言語的咕咚咚的灌酒。
時辰過了半夜,李景豐推脫著酒力不借,起身被徐公公攙扶著回到椒房殿。
陳皇後預備著溫湯給他醒酒,兩人皆是沒有言語,默默對視了一會兒。陳皇後開口道,“可信。”
耶律良是寄人籬下的時日太久,如今並沒有多少野心,隻想著謀活路。
“好,朕有定數。”李景豐摟著陳皇後的肩膀,輕輕的靠著,說,“幸好有你。”
蓉城,日頭升起來掛在正空時,蘇玉知道瞞不住,讓春紅過去請許朗前來。
聽聞許慕寒受重傷,許朗快步跑著過來,年過半百驚不起嚇唬,再加上眼前又是獨子,腳步有些發軟的踉蹌,差點兒摔倒。
“這是怎麽了?小姐,可是嚴重麽?”許朗掀開錦被,許慕寒經過一夜折騰高熱退了,意識迷迷糊糊的,卻隻能趴著,不敢壓著背後的傷口。看血跡從裏衣滲透出來,許朗別提有多心疼。
“許叔伯,是我的錯……”蘇玉身子不便,卻仍舊撐著春紅想要俯身致歉。
許朗聽過滿臉霧水,卻下意識的扶著她站起來,匆匆說,“不敢得小姐這樣的大禮。這混小子不知道是趁夜出城做什麽,或許是讓西域蠻夷給傷著了,落得這般境地下場是他活該,跟您又有什麽關係?這城門是不允許放任何人出去的,這混小子枉顧軍令,理應是該罰的,哪裏又得了該這般奉承誇獎的道理?”
“小少爺是因我而傷成這副模樣的。”蘇玉說,許朗愣住。
將屋內多餘的人都給清出去,蘇玉低頭看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沒想到粗茶淡飯竟然還營養的顯懷快了些,想繼續瞞著明眼人,是瞞不住的。
蘇玉隻能親自斟茶倒了一杯遞給許朗說,“我懷著身子,胎像不穩,小少爺是想要替我尋安胎的草藥失足摔下來,才會成這般模樣。”
“小姐!您懷了身子?”許朗震驚到將茶盞裏麵的茶都給灑出來,燙到手也顧不得。
低頭看著,蘇玉卻是比前陣子要圓潤許多,隻以為是舟車勞頓,又殫精竭慮的才會讓身子腫起來,沒想到竟然腹中是揣著一個娃娃。
“你怎不早說?我這就安排人。送小姐回京城,王爺那處也是不安全,可蓉城是待不住了……”許朗起身就要向外走,蘇玉卻趕緊拽著。
“就是怕您是這樣,才遲遲瞞著不肯說。”蘇玉擰著眉,頗為祈求的說著,“走不得!主帥臨陣逃脫,豈不是就應了百姓們害怕的那些話?今日城牆上剛說要生死與共,哪裏能夠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