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算得上是最為淒慘的終局。

柳答應盯著她,直到看著陳皇後頷首允諾,才深深閉著眼眸咽氣長辭。

寢殿庭院,李景豐看著陳皇後,便知道裏麵是如何的情況,甚至是並沒有將皇子抱在懷裏愛惜和多看兩眼,用帕子擦拭著她沾染到的血跡,低聲哄著說道,“回去吧。”

陳皇後看著徐公公躲閃的視線,便猜到剛剛是下了何種旨意。

李景豐膝下的皇嗣即便稀缺,可柳答應的孩子血脈裏流淌著西域的血,若有朝一日,他知道身世,必定是禍患無窮。想來趁著他並無能耐的時候,扼殺在繈褓中是最為穩妥的法子。

陳皇後攤開手,示意徐公公將皇子抱過來,說,“陛下,臣妾看到這孩子的時候,就覺得有緣。他的眉眼跟想象中,臣妾與陛下的孩子是相似的模樣,甚至是他懵懂不知事的年歲,看到臣妾便會拽著手。”

像是要證明她所說似的,原本迷迷糊糊的皇子,此刻睜開眼眸,對陳皇後眯起眼眸咯咯咯的笑著。

“陛下若是信得過臣妾,便將皇嗣放到椒房殿照顧,臣妾保證,會將他撫養成人,不會行差踏錯。”

陳皇後見李景豐不為所動,眼見著要跪下的瞬間,他才抬起手攔著,說,“你若是喜歡,便當做阿貓阿狗的養在身邊吧,可若是以後他膽敢不孝,這條性命,朕是斷然不會留著的。”

對外,李景豐隻宣稱柳答應是失足落水,連同腹中皇嗣都一並隕沒。

同一時間,李景豐也對外宣稱陳皇後養胎七月,誕下皇子。從前並未透露出風聲,隻怕會傷了福澤。

為彰顯仁德,皇帝大赦天下,將許多罪孽輕的犯人都釋放出去,為陳皇後和皇子積攢福報。

雖然言論都不能夠令人信服,可誰都不會追究,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的心究竟是如何想的,如何看的。

蓉城,李景行等人收拾妥當,準備奔赴五鹿山。

蘇玉憂心忡忡的看著他,多次張嘴想要挽留,更是有滿肚子的話想要叮囑,到嘴邊卻化作一句“保重”。

李景行單手將她摟在懷裏,揉著頭,道,“放心,我定然會盡快將事情解決。”

說罷,直接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離開。

此次一別,不知要多久才能再相見,可蘇玉並沒有多少時間用來多愁善感,隻瞬間調整情緒,便對許朗道,“派暗探到蓉城外百裏的地方,有風吹草動就快回來報。”

“是。”許朗點頭,即刻著手去辦。

半月後,耶律齊麾下的幾員大將率領著七萬精兵,兵分兩路。前哨的暗探發覺先行兵馬,快馬加鞭的回來報信。

蘇玉卻疑惑的皺著眉,蹲下地上,撿起兩根樹枝劃拉著沙土,喃喃自語的說道,“不對,若是七萬精兵分成兩路,該是有多半都在五鹿山。可按照暗探的消息,足足有四萬的人馬是朝著蓉城而來的。”

“是否是耶律齊看過蓉城的地形以後,改變主意了?”戚猛也略微疑惑,多半卻是擔心。

就算是以一敵二,滿打滿算也隻抵得過一萬精兵。若是四萬都攻城,怕是守不住的。

戚猛的擔心,蘇玉也瞧得出來,揉著酸麻的膝蓋站起來,用手撐著八仙桌,用手指沾著茶盞裏麵的水,劃出幾個地方。

“初一叔,你帶著三千擅長隱蔽的精兵,埋伏到山頂,隻要看見人便投擲石塊,阻攔他們前進的路線。”

“江寒叔,你最擅長喬裝易容,就在蓉城外的地方守著,探聽消息。”

“小少爺,你去統計,城裏到底還有多少壯丁是能夠奔赴前線的,都匯聚起來。老弱婦孺需要照顧的,都在蓉城靠後的地方……派人保護起來。”蘇玉思考得當,倒是處處都充斥著細心。

西域蠻夷來勢洶洶,極有可能是障眼法,李景行必定不會輕舉妄動,掉以輕心。

蘇玉回到屋內,打開信,將火漆拆開,看著李景行揮毫潑墨的字跡,寫著簡單的兩個字,“安好。”

蘇玉鬆口氣,拿出放在枕邊的紫檀匣子,把信放在裏麵。

站在庭院裏,仰望星空,蘇玉按照鎮國將軍夫人留下來的奇門遁甲的法子來占卜,卻發現竟然是大凶的征兆。幾次三番的推演,都是同樣的結果,這讓蘇玉心裏不安。

忽而庭院外傳來慌亂的聲響,蘇玉直接翻身坐起披著衣衫到外麵,看許朗緊張起來的樣子,問,“可是出了什麽差錯?”

“戚猛帶人在山頂設埋伏,卻反遭暗算。三千精兵,隻回來五百。戚猛受傷不重,隻是將消息傳回來,說西域蠻夷並沒有按照咱們的預設行軍,而是已經滲透進來部分。”

許朗在布防圖上劃出來幾個紅圈,蘇玉聽聞心驚不已,直接衝過去,舉著晃動火苗的燭火低頭看著,說,“若是這樣,我們就被動很多。呈現出包圍的架勢來,對我們極其不利。”

許朗點頭,並沒有想到,“如今若是他們來攻打蓉城,怕我們守不住三日。”

“要不要前往五鹿山尋救兵過來支援?齊王在兩日內能夠趕過來馳援,屬下……必定能夠咬牙拚勁最後一口氣,護得蓉城百姓不受到任何危險。”明叔作為父母官,對百姓自然是也有著幾分情感。

蘇玉搖頭,此刻不能壞了李景行的部署,“將所有的精兵都調回來,死守!”

蘇玉走出去,看著滿地傷亡的將士,有些缺胳膊斷腿,都用紗布簡單的包紮起來。

春紅正拎著藥箱,在許多重傷的將士中來回診治,忙亂到有些累不過來。

言墨見狀,也趕緊幫忙,蘇玉初次見到如此的場景,自然感受到戰事慘烈,並非是她想想的那麽容易。

“將爹爹麾下的所有叔伯,都叫到屋內,我有話要跟他們說。”

蘇玉說罷,沉默著轉身回到屋內,眉頭緊鎖。許朗知道事情不能耽擱,即刻出去找人。

在內閣裏,蘇玉忽然眼前漆黑,覺得天旋地轉,勉強抬起手扶著黃花梨的椅子才能夠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