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姨娘是身染重疾,除卻老劉頭,也請了女郎中到府診治,無力回天才撒手人寰。”

始終沉默著的員外郎忽而開口,聲音低沉的凝視著秦嬤嬤那雙含著憤怒的眼眸,說。

“那夜,我醉酒不省人事,跟她並未有任何逾矩的行為舉止。我原本是要遣她出府的……”

“是夫人勸說我,她一介女流孤身一人,又能有何去處?使出如此下策便是將自己的清譽置於不顧,隻圖後半生能混得三餐溫飽,為人體麵。讓我索性就收為姨娘,安置在後院。”

員外郎的聲音平緩,訴說出來的真相卻極其沉重。

秦嬤嬤不敢相信的搖頭,嘴裏喃喃自語的喊著,“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她身患重疾,是夫人在床榻照顧,直至她閉眼。也是夫人選擇郊外的一處極好陰宅,讓她入土為安。這些你全然沒有看到,卻將憤恨投放到夫人身上,害她多年纏綿病榻,你可心安?”

春紅咬著紅唇,為夫人感到不忿。

以德報怨,自古以來便恒有。隻豢養白眼狼在府中,誰知何時會咬一口。

“讓人去官府,差人將她押過去吧。”員外郎像是霎時間蒼老般,揮揮手。

家丁反手押著秦嬤嬤要向外離去。

秦嬤嬤一直都很沉默,直到被押出去,站定在門外回頭,強行闖開束縛,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兩個響頭。

“夫人……來世做牛做馬,再報答您。”

秦嬤嬤大聲喊著,員外夫人卻也在睡夢中,全然聽不見什麽。

一夜鬧劇,十多載隱藏真相,在一朝水落石出。

無論是何人心中都有些略微堵的感覺,蘇玉看著員外郎,拱手說道,“員外老爺,此事已經辦妥,夫人身體並不大礙,隻需要好生調養,便能夠恢複大半,隻是子嗣之事……”

“我與夫人都已經過半生,哪裏還會想子嗣之事,娘子倒是說笑。”員外郎笑著說道。

抬頭望著已經泛白的天色,員外郎看著她說道。

“往後夫人的身體還需要娘子費心調養,若是妥當,就請娘子闔家住在府邸裏。此處平日裏隻有我和夫人,那小郎君常年在外也不見蹤影。”

“若是不叨擾,我當然是樂得住下。”蘇玉並沒有過分寒暄客套。

人都世俗,能夠修得清心寡欲的又有幾人。與其偽善,不若坦然麵對真心罷了。

“夫人的身體,我自然會想出一套調養的法子來,到時候會給老爺過目。”

蘇玉回眸看著內閣,說道,“此事,雖然已經塵埃落定,可若是身邊曾經相扶之人心生怨懟,夫人難免會有些悲痛。老爺若是願意,我們便換個說法罷了……”

細細耳語些,員外郎倒是連連點頭。

天空泛白,員外夫人幽幽轉醒,看著蘇玉,握著她的手,說道,“蘇娘子,是要謝謝你的。”

“醫者仁心,夫人又何足掛齒。”

蘇玉含笑,回頭看著春紅說,“昨日已經將歹人捉住,是入府不足兩年的混混小廝,平日裏經常去賭坊,這才欠債打起了員外府邸的主意。”

“夫人放心,已經連夜押送到官府裏,如今府邸是安全的。”春紅迎著說。

府邸裏的眾人也都被員外老爺給下了封口令,誰都不敢再提起。

折騰兩夜,蘇玉回到後院,眼皮發沉的逐漸昏睡過去,不知天色是何時,卻隻是聽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猛地睜開眼眸。

“你是……”蘇玉看著欺身壓過來的黑影,想要尖叫卻被捂著嘴巴,動彈不得。

聞到空氣中彌漫著的血氣,蘇玉逐漸清醒過來,安穩的拍拍捂著自己的手。

“李景行?”蘇玉眯起眼眸,看著麵前戴著金色麵具的人,眨著眼睛,扶著他躺下。

夜行衣已經被血色給浸染,胸口竟然插著一把斷掉的羽箭。

蘇玉猛地轉身,卻被李景行給握住手腕,聲音虛弱的說,“你要做什麽?”

“去給你療傷!難道要看你失血而亡麽?”蘇玉蹙著眉,甩開他的手。

拎著藥箱到床榻,輕輕的將已經結痂的血衣和皮肉分開,李景行受傷以後怕是又連夜奔行了許久,汗水和血液混合在一起。

更深露重,又是寒涼的將**凍結在一處,此刻已經難以分開。

“你忍著些,可能會有些痛。”蘇玉說罷,手起刀落。

用剪刀將皮肉和夜行衣撕扯開,露出觸目驚心的傷口。

那斷掉的羽箭已經斜斜的插在心口處,若是再偏差一分,怕是華佗在世也無法妙手回春。

“蘇玉……你別怕。”李景行高燒不止,卻仍舊記掛著蘇玉的膽子。

蘇玉的手微微停頓,看著金色麵具背後的那雙眼眸,蹙著眉堪堪的說,“我是醫者,怕什麽?”

斷掉的羽箭需要用刀剜掉皮肉,周邊沒有麻沸散,怕是要痛得暈過去。

“你若是痛,就咬著些。”蘇玉從旁邊隨意的將絹帕拿起來,塞進他的嘴裏。

方才他都怕聲音吵到外麵員外府邸的人,怕是也不想喊叫的聲音招惹來別人的注意。

蘇玉知道若是拖下去,必定會讓傷口感染,到時候更加麻煩,索性咬著牙,直接將血肉給割開。

斷掉的羽箭被拔出來,扔到旁邊的地上。

金瘡藥等藥膏灑在傷口處,看著李景行渾身都疼的顫抖,卻一聲都沒有吭出來。

倒是個漢子。

蘇玉在心裏這般想著,將絹帕從他的嘴裏拿出來,輕輕擦拭著額頭的汗。

“高燒……”蘇玉的手落在李景行的額頭上,感覺到灼熱的溫度,有些著急。

雨夜奔行,又身受重傷,不感染才怪。

“你……我去給你找些藥來。”蘇玉轉身要離開,卻被李景行給握著手腕,虛弱的說,“別走。”

怕是李景行現在已經發燒的出現幻覺,也看不清她到底在做什麽。

蘇玉這般安慰著自己,索性坐在床榻的角落裏,閉著眼睛打開空間。

“真是要命……”蘇玉望著藥櫃,急匆匆的看著,“這……珍奇的藥材,給他倒是浪費了……算了,人命關天。”

此刻,還能夠來吐槽這些的蘇玉,也是無奈的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