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頭,再胡扯就將你的嘴巴給縫起來,到時候瞧瞧是什麽模樣!”蘇玉嗔怪的蹙眉。

春紅倒也並不懼怕,反倒是嬉笑打鬧的躲開,特意從衣櫥裏挑選出素衫給她換著,蓉城此地並無誰認得她的樣貌,索性也就不戴著長帷帽等容易憋悶的物件兒,主仆並肩離開明宅,向著市集而去。

等兩人身影逐漸走遠,街角拐彎處躲藏著的人就立刻動身,到榮生客棧稟報。

耶律齊饒有興趣的撿起人皮麵具,握著彎月刀,說,“走,我們也去瞧瞧,這兒百姓的風土民情。”

市集,蓉城臨近邊界,也有些許胡商長期駐紮在此處兜售些新奇玩意兒,翡翠寶石都當做地攤貨的隨意擺著,犛牛肉等難以烹飪的食物比比皆是,不過敢於搭訕詢問的寥寥無幾,多數都是打量兩眼就匆匆離開。

反倒是蘇玉,站定腳步問商販,“這肉如何賣?”

春紅隻是盯著就皺起眉頭,心裏琢磨著,真是不知這東西有什麽好吃的,看著猩紅,還有著一股子不知如何形容的味道。

“姑娘從前在西域待過?”商販似乎以為今日也會無人問津,偶爾聽詢問,抬頭看向蘇玉問。

蘇玉淺笑著,搖頭卻挑揀起來極大的一塊,說,“從前在京城,偶遇有人做過犛牛肉,覺得口感甚好,便學來如何烹飪。沒想到在此地能夠碰見,就想著買些給家裏人嚐嚐鮮。”

商販聽得解釋,也對蘇玉生出幾分好感來,特意又割了兩塊肉厚實的地方,同樣裝起來,遞給春紅,說,“我賣的犛牛肉,夫人拿回去需要用水煮幾個時辰,等血沫都已經除盡,再烹飪起來,味道會鮮美許多。”

“多謝您告知,我記下了。”蘇玉頷首,卻並未移開腳步,跟他攀談起來,“老人家的年歲不小,是蓉城裏有親戚來投奔麽?此處氣候雖然跟西域不會相差太過,卻也並非故土,想來您會有些不適才對。”

提起故鄉的時候,老者頓住,扯著小板凳重新坐下。

幾乎沒有人會來詢問他是否習慣,在蓉城的百姓眼裏,他是西域人。而作為西域人,此地又並非有同類能夠交談。如今這般年歲竟然活得像是孤島般,他也不知該如何說。穿著胡商的汗衫,手裏吃著的東西卻都是蓉城當地的,甚至是連發髻都隨了蓉城,活脫脫是四不像,哪裏都容不下。

“去年秋日,有人遊說說若是願意來蓉城做些生意,往返西域和此地,便能夠有豐厚的報酬。我兒在西域也並無什麽本事,這求著能夠多賺些銀錢,哪怕是我歸於黃土,也能夠給他攢下來後半生的衣食無憂。”

聽老者說出這番話來,蘇玉也是心裏動容。不管如何條件,為人父母的心思總是酸楚的。

蘇玉回頭看著春紅,從她隨身帶著的香囊裏,額外取出些銀兩來,塞進老者的手裏。

“夫人,這可使不得。”老者想要推辭,一雙飽含風餐露宿的手掌紋都被磨得模糊,蘇玉握著他,笑著說道,“您的鞋,可是該去買雙新的,才能夠不磨腳。”

老者低頭,將已經露出腳指頭的鞋襪往回縮縮。沒想到這樣細微末節的東西,蘇玉都看在眼裏。

“蓉城的百姓是沒有嚐過犛牛肉的味道,所以生意不好。這番回去,我想想辦法,看能否支起來個攤位。若是愛吃的人多,也算是個營生。”

“到時候,可就要辛苦您經常關照,給我便宜些才是。這銀錢就算是討好您的,到時候可別賣給旁人去,對我來說,也算是賺錢的門路。您就安心收下,是我有求於你……”

蘇玉故意挑揀著哄人的謊話,老者淳樸,幾句便是信了,顫巍巍的將銀錢接過去,小心翼翼的塞進布包裏,再三說,“夫人若是需要,甭管是誰來,我都不賣。隻管著給您留下……”

蘇玉離開,春紅倒是有些不解。

“小姐,咱們此番是有著重任,哪裏能夠像是景肆般的再起一個食樓?您留給他希望,豈不是害他白白期待了!”春紅啞著聲音,回頭看著老者的身影也是有些心酸。

蘇玉卻邁步,眼神淡淡的望著周圍的其他攤位,“我是自然不能夠起食樓,可鼎盛食樓不是開門做生意的?明日,讓明叔給他家掌櫃的,遞封請帖。做犛牛肉的時候讓他嚐嚐,再將如何烹飪的方子交給他……”

“美味佳肴,又是獨家秘方,這般好的賺錢路子,掌櫃的難道會活生生的從指縫中溜走?”

蘇玉說罷,對春紅挑眉。看春紅恍然大悟的樣子,也將團扇拿起來,遮著麵容,輕聲說,“能夠兩全其美的事情,我能幫襯便是幫襯一把。雖然我也沒有過著什麽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卻偏生看不得可憐人。能夠隨手救一個,就是一個。也算是給往後到了閻王殿,積點兒福報,來生可莫要托生投胎成人了。”

“他人去廟裏拜,都是想求來生投在富貴人家,可小姐倒是不同。”

春紅跟著蘇玉的時間不短,對她的與眾不同也算是能夠保持著不驚訝的狀態。

蘇玉看著迎麵而來的熟悉麵孔,掀起嘴角淡淡的笑著,道,“做人有什麽好?煩心事,一抓一大把,不如化作風,化作世間萬物,都要來的逍遙自在和痛快。哪怕是淪為任人宰割的牲畜,也不過是一刀斃命的痛罷了,人如何能比?若是走錯一條路便要日日反複受著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您說的也有些太滲人了,這青天白日,都給我說的有些冷了。”春紅摸著手臂泛起來的雞皮疙瘩,趕緊將犛牛肉給放在菜籃子裏,握著竹簍的手緊了緊。

“那……是不是榮生客棧的胡商?怎麽在這兒碰見了,言墨可沒有隨著來……”春紅看到哈圖魯,有些緊張的放慢腳步。

蘇玉卻倒是滿臉坦然自在,用團扇遮掩著嘴角,說,“慌什麽,眾目睽睽,難道他能擄了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