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李景豐坐在案台前,回味著齊王殿下的話久久未曾回過神來。

那是何等的坦**和氣魄,便直言不諱懷揣著的野心,卻也並不願意趁人之危,用卑劣的手段來逼他退位。

徐公公看著李景豐有些灰白的臉色,將一碗銀耳蓮子羹端過去,低聲說道,“陛下,您已經三頓都沒有吃東西了,這是椒房殿的皇後娘娘親手熬煮的,您多少吃點兒,墊墊肚子。若是龍體有恙,這豈不是亂了。”

“朕沒有胃口。”李景豐說罷,倒是猛地咳嗽了兩聲,身體劇烈的顫抖著,用手捂著嘴。

指縫間,竟然有殷紅的**流出來,徐公公瞥見立刻慌亂起來,扶著李景豐的身體,尖銳刺耳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傳太醫,陛下,您醒醒啊!快傳太醫,都愣著做什麽!”

李景豐感覺眼前的徐公公越來越模糊,甚至是看不清,最終雙眼漆黑的暈厥過去,什麽都不知道。

椒房殿,寢殿外麵跪著無數的嬪妃,皆是哭哭啼啼的用帕子擦拭著淚痕,有幾個膽大的,以泠妃為首,竟然還說著,“皇後娘娘,您就讓臣妾也進去侍奉吧,讓我們看看陛下如今到底如何,也算是安心啊。”

勤政殿離開,皇帝在禦書房暈倒的消息是瞞不住的,瞬間便傳開了。

陳皇後看著太醫診治,站在床榻旁,問。“陛下如今怎樣?可是看出來什麽病症?”

“陛下是急火攻心,鬱結在心口,這才會吐血暈厥。微臣開幾服藥,每日喝著,這幾日莫要再煩心便沒有大礙,隻需要三兩日就能夠調節過來。”

禦醫說罷,陳皇後點點頭,倒是也避開宮婢和徐公公等人,叫太醫隨著自己到外閣的某處,壓低聲音問話,“你大可以跟我說實話,陛下的身體如何?”

太醫也是露出些笑容安撫道,“皇後娘娘放心,陛下如今是壯年,隻不過是急了罷了,真無什麽大礙。”

陳皇後懸起來的一顆心,如今才算是稍微落下。

“那便有勞你。”陳皇後從袖擺裏掏出些金瓜子,放在禦醫的掌心裏,隨即叮囑道,“外麵怕是有許多人都在盯著陛下的病症,大人若是出去遇到人詢問,想來應該知道該如何說。”

禦醫連連點頭。在皇城裏麵,為皇家賣命,必定是要懂得嘴巴牢靠才能夠保命的道理,否則若是稍有不慎,這顆頭就是要掉下去的。

打發走了禦醫,陳皇後看著李景豐並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又聽著殿外的那些哭哭啼啼的聲音實在鬧得很,便披著外衫,由管事女使隨著出去。

看到她的身影,泠妃等人也立刻站起來,作勢便是要進去,卻被管事女使給攔住。這管事女使們平日裏都是有些本事的,抬起手,誰都衝不過去。

“你攔著我做什麽!區區奴婢……”泠妃首當其衝,而柳答應則默默的跪在後麵,默默的看著陳皇後。

若不是陳皇後是真能夠穩得住的性子,那必定是皇帝並沒有什麽大礙。否則,她不會如此鎮定。

柳答應在心裏盤算著,陳皇後卻開口道,“我身邊的女使,泠妃妹妹怎麽?覺得也是尋常奴婢?”

泠妃聽聞,也有些清醒過來,隨即退後兩步,有些尷尬的笑著說,“皇後娘娘此番說,真是怪罪臣妾了。”

“臣妾和姐姐妹妹們,不過是聽聞陛下龍體欠妥,想著要來看看才安心。皇後娘娘始終攔著做什麽?難不成,我們竟是連陛下都看不得麽?”

泠妃已經多日都沒有侍寢,如今聽聞李景豐病倒,更是著急。

她身邊又沒有子嗣可以依靠,娘家如今又不是陳家那般的權臣,若是真有些什麽意外,豈不是要殉葬?想到這兒,她便是忍不住踮起腳尖還想要看著裏麵的動靜。

陳皇後知道,她們心底都在想著什麽。

坐六宮之主,執掌著皇後的鳳印多年,她雖然並未鬧出什麽肅清的門道,卻也是懂得如何管理後宮的。如今則是冷冷的掃視著跪著滿地,心懷鬼胎的嬪妃們。

“陛下隻不過是勞神憂慮,如今是嗜睡的時候,太醫來診治過,說是需要清淨的休養。並非是我不願意讓姐妹們進去殿前伺候,實在是若人多,吵到了陛下,豈不是讓陛下的身子更是難以痊愈?到時候太後娘娘怪罪下來,誰能夠擔待得起?”

將太後抬出來,果然,原本還竊竊私語的嬪妃們都鴉雀無聲,麵麵相覷的看著對方。

“柳妹妹如今有著身孕,更不易湊這熱鬧,還是好生在寢殿裏養胎為好。不然皇嗣若是出些問題,便是你我都擔待不起的。”陳皇後瞥了一眼小蠻,也是淡淡的說著。

這便是提點,幸而小蠻也是聰敏人,此刻由著身邊的婢女攙扶著站起來,躬身說道,“皇後娘娘所言極是,既然陛下有您照顧,自然是不需要臣妾的。”

“臣妾這便是回到寢殿,吃齋念佛,為陛下祈福。願陛下能夠早日康複……”

柳答應作為李景豐近日來恩寵最盛的嬪妃,都已經這樣說,哪裏還有人會看不出門道來。也都紛紛離開,隻留下泠妃不情不願的回頭看著陳皇後,最終還是跺著腳,轉身離去。

管事女使看著這場鬧劇終於散去,將狐裘披風給她緊了緊,摸著陳皇後冰涼的手,心疼的說道,“娘娘,奴婢讓小廚房去給您燉些湯來,暖暖身子吧。這也是嚇著了,手腳如此涼……”

“好。”陳皇後點點頭,複而回到椒房殿。

坐在床榻旁邊,看著李景豐鬢發微微散開,嘴唇有些烏青發紫,想起徐公公和小太監們背著他到椒房殿的時候,那陣難以言說的害怕。

陳皇後甚至是在那一刻冒出些想法來,若是李景豐真有萬一,她便會不顧一切的隨著李景豐離去,不會獨活。這世間本無什麽可留戀的,若是沒有他,豈不是更加無趣?

在那一刻,陳皇後才猛然發覺,有些感情本以為是在時光裏消散到不剩什麽,卻在某刻忽而告訴你,它還在,依舊炙熱,不過是你已經忽略遺忘許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