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落雨,淅瀝瀝的聲響敲擊著窗欞,屋外的凹坑裏蓄滿雨水,偶爾漂浮著枯樹葉,葉脈爬著要溺水的螞蟻正尋求些生路。
而屋內的蘇玉望著許慕寒,有些搞不懂他此番來意,擰著眉。
許慕寒緊緊攥著掌心,像是決定般的吐口說道,“將軍既然是因皇家荒謬喪命,那我們若是想要尋仇,必定是要找皇家去討回來的。”
“我知道,齊王與你之間有琪花琪樹的血脈斬不斷,可我仍舊願意替你去取了他的性命,哪怕你恨我。”
許慕寒有些偏激,此刻額角的青筋暴起,像是下一秒就要揮劍跟李景行決鬥似的。
蘇玉錯愕不已,卻下意識的搖頭,見他眼眸裏閃過落寞,又覺得不對,轉移話題安撫道,“既然是找皇家討說法,那為何不找登基繼位的皇帝去討?這樣或許能夠替爹沉冤昭雪,遠比跟李景行爭鬥拚殺來得容易。他的武功身手和身邊暗衛是何等高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多謝你前來與我推心置腹的說這些,我心中自有打算。”
“你……是不是心中還愛他?”許慕寒深深歎口氣,聲音像是哽在喉嚨口,變得沙啞。
蘇玉望著桌台的紅燭搖曳,枕邊仍舊放置著檀木香囊,這是從齊王府帶出來的。
從前李景行總是說喜歡聞這種味道。她便是暗暗記下,做成香囊隨身攜帶,讓身體肌膚也浸透著這種香味,久而久之,便成了習慣。像是冥冥中注定的許多姻緣,在不知不覺間深入骨髓,難以更改。
等幡然醒悟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是。”
蘇玉斬釘截鐵的回答,反倒是讓許慕寒愣住,原以為她會婉轉些。
“我跟李景行之間是陰差陽錯的身世釀造出的血海深仇,與我們無關。我愛他,他愛我,可我見到他時便會想起爹慘死的樣子,和將軍府的那些顛沛流離的將士們。而他看到我,則會想起先帝荒謬的決定使爹爹喪命,愧疚不堪。我遠離京城,是因為愛他,所以不忍心看著彼此之間在互相折磨裏,慢慢將那份愛意打磨成另外一種模樣。”
這番話,像是積壓在心口的一塊巨石。
蘇玉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隻壓抑在心底,甚至是連她都沒有直視過。可此刻,借著許慕寒的緣由,她倒是有些鬆快,眼角眉梢也露出些笑意,柔聲道,“我必定是要重返京城的,還需要你的助力。小少爺,您也早些回去歇著,若是總熬夜會周身精血不足,體力乏窺。”
“好。”許慕寒扯著苦笑,轉身便走入雨簾中。
看雨水將他的背影打濕,發絲都披散在肩頭,握著寶劍挪動著沉重的步伐。天空中,幾道悶雷和閃電劈過劃開黑夜,像是白晝般明亮。
撐著紙傘過來的春紅見許慕寒,嚇了一跳,臉色慘白的將雨傘遞過去,替他遮雨道,“小少爺,您這是做什麽?可真是要病了身子的。我送您回偏院吧……”
“無需。”許慕寒像是行屍走肉般,盯著春紅,淡淡說道,隨即又重新沒入雨夜裏。
春紅將紙傘高高舉起,巴巴的看著那道身影走遠,複而又趕緊拎著裙擺趕緊跑到內院的屋內,將水甩出去的置放在門廊處,拍打著濕漉漉的衣衫,好奇問道,“王妃,小少爺是怎麽了?像是被打擊了似的,難不成,您又說他學業不精,指點了什麽?”
從前倒是有許多次,許慕寒故意用論理的方法接近,蘇玉都將他辯駁的啞口無言,從而灰溜溜的離開,就揣測著今日也一如既往。
“不是,隻……他跟我說了些什麽。”蘇玉微不可聞的蹙著眉,並未深說。
春紅烏黑的眼眸滴溜溜的轉了兩圈,猜出什麽,同樣猶豫著片刻對她說道,“王妃,我隨著您也有幾年光景。您對我像是姐妹般,我如今也是稱大,跟您推心置腹的說幾句真心話。雖然搞不懂王爺和您之間為何鬧到如此彼此不相見的地步,但我此生都未曾見過比您和王爺還要般配的神仙眷侶。”
“若是說,真有金童玉女,除卻你們,我也說不出誰了。”
春紅曾經羨慕著,若是能夠得一個如李景行萬分之一的郎君便是此生幸事。
“以後的事情,雖說是不確定的。可小少爺於您來說,並非是良配。他性格偏激,又過於執拗,對您的感情自鎮裏的時候,我和許夫人都是看在眼底的。您……”
春紅懊惱的皺著眉,嘟囔著,隻憋出來一句,“反正就是不合適!”
“沒想到,你一個未出閣,沒有經過兒女之事的丫頭,竟然懂得這麽多,倒是仗著一雙慧眼。”蘇玉掀起嘴角,有些調侃的說著。
春紅愣住,隨即又紅著臉蛋兒,嗔怪的跺著腳,說,“王妃,您就知道笑話我!以後可不跟你說這些了,隻將熱水端來,伺候著你梳洗,往後便做個木頭丫鬟,將嘴巴用針線封起來。”
蘇玉見她真是惱了,忙擺著手,安撫道,“別,那是多恐怖。”
“用針線縫著嘴巴,可是血淋淋的。我瞥見你,便嚇一跳,以後肯定會折壽,你讓我活得長久點兒。”
蘇玉將食盒裏麵剛做成的桂花糕拿出來,對春紅招招手,指著旁側對著的熱油茶,又將香氣對著她散了散,抿起薄唇的說,“你若是真不肯言語,我以後無人說笑逗趣,豈不是喪失了極大的樂趣。”
春紅拗不過肚子裏的饞蟲,終歸還是坐在臥榻下麵的腳蹬處,拿起一塊最大的桂花糕塞進嘴裏。
看著她像是倉鼠般的模樣,蘇玉也有些發愁的說,“許慕寒到底是從何時對我有這種心思的,我自認也從未對他做過些會引起誤會的舉動來。”
見蘇玉托著腮,春紅頓時覺得嘴裏的桂花糕都不香糯了,嘟囔,含糊不清的說道,“您可真是沒有認識到自身的容貌,對於男兒郎來說是多大的危險。就算是站在那兒,都足夠讓人的心思黏在您身上了……哪裏還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