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椒房殿。

這段時日李景豐夜夜留宿在此處,趁著朝廷議事的功夫,泠妃等人總願意來討杯茶喝,念叨著獨守空閨的冷落之意,明裏暗裏想要讓皇後娘娘照拂,也將恩寵雨露均沾給各宮妃嬪。

陳皇後是巴不得想要讓李景豐留宿他處的,相處多年至今,彼此心中都有著過不去的坎兒。

每日夜裏,李景豐都不過是翻看奏折,而陳皇後則是繡活兒或是同樣翻閱著話本,相顧無言,同床共枕,卻相敬如賓。

陳皇後心底知曉,李景豐不過是覺得愧疚,想要彌補,不想看她這般冷淡罷了。

可實際上呢?若是有邁不過去的鴻溝,就別再強求,實則是最好的。

陳皇後有些愣神,泠妃也有些埋怨的垂眸不再言語,隻將手裏端著的茶盞碰撞出叮叮當當的聲響來,陳皇後猛地回過神來,看著天色不早,問,“柳答應可是來了?”

宮女福身回話,說是小蠻已經在庭院裏等候多時,是不願跟這群嬪妃坐在一處,才借故說心口發悶,呼吸些新鮮氣兒,等待著召喚。

“你們先回吧,來意,我已經記在心裏,自會跟陛下說。”陳皇後起身,儼然是送客的架勢,誰又敢做停留呢?皆是不情願的離開。

隻泠妃到庭院裏看著小蠻那狐媚子的模樣,忍不住偷偷翻著白眼,等離開不遠處,再跟著身邊的嬪妃竊竊私語的說,“怕不是皇後娘娘已經跟那舞姬達成了什麽約定,今日便是要帶著去見太後娘娘,若是哄得太後歡心,以後還有咱們的好日子可過?”

妃嬪們都是心底暗暗計較,嘴上卻聰明的說,“後宮諸事都是皇後娘娘掌管,咱們姐妹又怎能有怨言呢?如何承恩寵,都是命中注定的福分,若是陛下不來,就像是皇後娘娘那般吃齋念佛,為陛下祈福就好。”這嬪妃的話音落地,泠妃就嫌棄的看著她,嘴裏說的倒是好,可私底下不知道給勤政殿送了多少回東西。

都是什麽畫皮的狐媚子,卻在此處裝什麽聖潔。

陳皇後換身冠服,白色宮袍和珠翠頭冠配著手腕處掛著的十八子和佛珠,倒顯得像是清心寡欲的模樣。小蠻看見,也忙福身做禮。對於皇後,她始終是看不破。

“妹妹也不必心裏覺得惶恐,太後是慈眉善目的好相與的,隻要你是真心實意的為了陛下,她便不會苛責什麽。”

陳皇後路上說著些安撫的話,小蠻也沒有聽進去幾分,心底盤算著,這些時日李景豐可是鮮少到她那裏,也多日不說些心底話和煩心事。

若是繼續這樣下去,她又怎麽能夠傳消息出宮呢?京城裏安插的西域人,又該如何才能夠聽得調令?

小蠻路上心事重重,陳皇後看在眼裏卻沒有言語。

佛堂,太後跪在佛堂前,靜靜轉動著掌心的佛珠,誦佛經。陳皇後也跪在不遠處,同樣潛心靜下來的念叨著,而小蠻則是打量望著周圍,心不在焉。

足足有三炷香的時辰,太後才站起來,明知故問的看著兩人,說,“你們倒是乖巧,怎不知會我一聲,陪著我白白跪了這麽久。”太後揮揮手,兩人也都是順著起身。

“太後此處佛堂清淨,平日裏,我在椒房殿都無法安心下來誦經,倒是在您這兒,能夠靜下心來。這一時半刻,又如何耽誤得了?”陳皇後是慣會說話的,走上前,接替著嬤嬤扶著太後的手肘,兩人向著內堂走去。

而小蠻跟在後麵,太後的眼神從她身上掃過,小蠻就渾身一抖。果然皇宮裏麵,能夠穩居高位的女子,沒有一個是軟弱可欺的角色,這太後更是不好對付。

太後落座,嬤嬤替她捶著腿,陳皇後陪著說了一會兒話,她像是才看到小蠻似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問,“你就是最近皇帝寵幸的舞姬,是從西域來的?”

小蠻聽見問話,也趕緊跪在地上,說,“臣妾自小生長在京城裏,是娘親是西域逃過來的,所有有些血脈罷了。算不得是西域人……”

這倒是把身份給撇的清楚幹淨,太後擰著眉,轉動著佛珠發出的聲響,不由得讓小蠻有些心慌。

“是如何做了舞姬?”太後問。

小蠻已經把身世都仔仔細細的想了一番,沒有片刻停頓的回答,“臣妾年幼時隨著娘四處飄零奔波,娘親命薄,早早便撒手人寰,爹缺銀兩便將我給賣到了妓館,做了舞姬。”

這不過是京城裏稀鬆平常,隨處可見的悲慘命運,若是真派人去追究起來,也能夠找到人來幫忙隱瞞哄騙。

“陛下願意寵幸你,也算是你的福氣,看著也是有幾分姿色的。聽聞那夜,陛下是酩酊大醉了。”

太後眼神淩厲,言語中倒是有著幾分暗示的問。

李景豐並不是什麽情深義重的性子,這麽多年,後宮嬪妃眾多,卻也沒有幾個能夠專寵的,宮女和許多能夠貼身伺候的,也不是沒有賊心,倒是也有幾個成功做了答應和貴人的。若是有野心,也無妨,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若是得了機會,都是想要攀高的。

可如果心思並非僅僅是為了攀高,那怕是就有後患。

“那夜陛下飲酒,臣妾心生愛慕,倒是也故意接近纖舞。想著陛下若是厭惡,我便是從得了逐出去的命,可若是陛下能夠看我兩眼,這以後,必定是要好好伺候著的。所以……請太後娘娘責罰。”小蠻倒是坦誠,直接將這番話說出來。

陳皇後站在旁邊,手中端著剛剛從禦膳房裏取出來的羹湯,瞥了一眼,將瓷勺攪動了兩下說,“太後,這羹湯是要趁熱喝的。”

太後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對小蠻說,“你過來伺候著吧。”

“是。”小蠻得了命,趕緊站起來,從陳皇後的手心兒裏將羹湯接過來,輕輕吹涼,送到太後的唇邊,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生怕若是哪裏出了差錯,便會直接給驅逐出宮,以後可是沒有辦法再想辦法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