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甬道深處的牢房用鎖鏈緊緊綁著,無人敢靠近半步。

逢年過節,卻也有獄卒偷偷拿些水酒和紙錢在牢房外燒著,碎碎念叨著祈求將軍在天之靈能夠保佑平安,莫要讓天牢出事。

鬢發斑白、腿腳不利索的老獄卒提起當年鎮國將軍蒙著白布被抬出去的樣子,眼眶仍舊有些酸澀,畢竟那是赫赫有名的戰神,舉國上下,哪有一個男兒郎不以他為楷模仰望著。

先帝得知消息趕到的時候,滿臉是淚,甚至是需要太監總管攙扶著,才能勉強站穩。

隻要見過那場景的人,都不會像坊間百姓那般懷疑是君臣之間不睦不信,致使悲劇發生。

賢太妃回憶著死訊傳來時,先帝從臥榻翻身坐起,甚至是眼前一黑的要暈過去,隨即勉強打起精神,連朝服都沒有顧得上伺候更衣換著,就趕過去。

“若是按照先帝和將軍之間的計劃,再過一日,先帝便會下聖旨流放將軍。而流放途中,看守著的官員則會故作鬆懈,將他給放跑,回到京城領罪。”

“先帝隻需要裝模作樣的派兵去尋,再說尋不到,時間久了,也就無人能夠記得鎮國將軍的事。可冥冥之中的天意,竟然會是如此……對外,先帝說是畏罪自殺,可誰都知道,將軍又怎會是那般的人?死狀擺明是下毒以後被懸掛在房梁上,偽造出來的。”

賢太妃作為當年唯一見證,仍舊能夠說話的人,分外清楚,“先帝暗中將獄卒都給抓起來,逼問……卻沒有結果,最後那些獄卒除卻領頭的和守衛,都被賜死。”

也算是讓鎮國將軍在天之靈能夠安息的一種法子。

李景行聽完久久不能夠回神,這其中暗藏著的信息太過龐大,讓他無法在瞬間消化。

小安子拎著食盒,邁過門檻的跑過來,嘴裏興衝衝的說著,“王爺,這些糕點都帶回來了……”

而內務府的人也戰戰兢兢的隨著進來,看到小安子拿著的腰牌時,還有些不確定,眼下隻有跪下請罪的心思,忙說,“王爺恕罪。”

“賢太妃,雖然不比皇太後是皇兄的生身母親,卻好歹也盛著一聲母妃的名號。父皇在世時,曾有聖旨說無論誰登基繼位,都要按照聖母皇太後的規矩來侍奉,你們這群奴才如此苛待,難不成是皇兄不孝,枉顧父皇的旨意麽?”

李景行故意將罪名說的極大,內務府苦不堪言。

後宮嬪妃眾多,誰能夠顧得上誰,況且三年五載的李景豐都不會過問賢太妃的事情。他們這群奴才都是會偷奸耍滑之輩,自然是就看人下菜碟。

先帝時受寵又如何,如今不過是風燭殘年的太妃罷了,難不成還能夠到勤政殿去找皇帝,告禦狀麽?

也是欺負賢太妃溫婉不計較的性子,這銀屑炭等物都被他們這群狗奴才給克扣下來,自行分了。就算是李景豐也不知情……

若是李景豐知情,想來也是要重重責罰的。

畢竟皇帝是那般愛顏麵的,賢太妃的寢殿裏用再多,對他來說都是九牛一毛,不會心疼。

“是奴才們鬼迷心竅,讓太妃受委屈了。這些都是銀屑炭,還有今年剛做好的床褥,還不趕緊去給太妃換上?”

內務府的人都是有眼力的,會見風使舵,趕緊討饒的對賢太妃說,“太妃以後若是缺什麽,短什麽,隻管差人來內務府說一聲,奴才便立刻親自送過來,哪裏能讓您苦了呢?”

李景行負手而立,望著院內冷清的樣子,說,“太妃身邊沒有人伺候,你讓她親自到內務府找你?”

“奴才哪裏有這般膽子……”內務府的人滴溜溜的轉動著眼睛,說,“我回去便挑選四五個機靈的宮女和太監過來,伺候太妃。”

既然話說出來,這幫奴才也算是看得出齊王和太妃之間的關係,以後斷然不敢怠慢。

李景行回頭看著小安子,想了想說,“這小太監是機靈的,太妃也喜歡,你去說一聲,升了他的頭銜在寢殿裏做管事太監吧。至於宮女,你去挑挑,帶回來幾個不惹事的。”

李景行說罷,小安子頓時不敢相信聽到的話。

隻不過是一個午後的功夫,他便從最卑微的灑水太監成了管事太監,以後就不用看人眼色,受人欺負了。

“謝謝王爺,謝謝王爺……”小安子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頭。

李景行沒有說什麽,心善的人,該有被提攜的機會,小安子起身隨著內務府的人離開時,他們的臉色已經不如來時,反倒是恭維狗腿的說著,“安公公在七王爺麵前如此得臉,剛剛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了,這點兒銀兩算是孝敬安公公的,以後還多多關照。”

小安子看著掌心裏塞進來的銀票,覺得恍惚,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是疼的,並非是夢。

寢殿,李景行回眸看著賢太妃,說,“這樣一來,以後就不會有人敢明裏暗裏的欺負您。我若是進宮來,就過來瞧瞧您。父皇當年對您的承諾,我勢必是要幫他做到的……”

李景行淡淡說著,賢太妃也是溫柔的笑,麵對如此巨變,換做任何人都會控製不住欣喜之情,可她卻看著周圍忙碌的太監,看著煥然一新的寢殿,淡淡的說,“陛下都已經離開了,這些與我來說都是身外之物,多謝你一番好心,七王爺。”

“太妃剛剛所言,可是敢跟我說,沒有半字虛言?”李景行心事重重,問。

賢太妃的眼眸裏都是肯定,“我以先帝起誓,斷然沒有半分隱瞞哄騙。”

李景行這些日子始終懸在心口的一顆石頭,終於落地發出砰的聲響。隻要先帝不是殺害鎮國將軍的凶手,他跟蘇玉之間就有機會,等抓到真正的凶手,他便是能夠將心愛的女子給接回到身邊!

這種輕鬆的感覺,讓李景行也不由得勾起唇角。

“你還真是像先帝……”賢太妃看著他的模樣,忽而像是看到當年先帝站在庭院裏,望著她笑的樣子,喃喃自語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