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廟宇到城郊,許慕寒和蘇玉跑到根本不敢停留片刻,生怕回頭就撞見僧人舉著掃把狂追不舍。
直至城郊營帳,蘇玉才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回眸看著哪裏還有僧人的影子,跟頗為狼狽的許慕寒對視一眼,隨即放聲大笑起來。
從嵩山離開,許慕寒也很久沒有被人追著打的經曆,心底痛快。
營帳換防的兵卒們認得蘇玉,瞧她趕緊停住腳步的問安,回頭喊著,“蘇副將!王妃娘娘來了!”
“別……”蘇玉鬼使神差的跑到這兒來,正想要扭頭離開,被他們吆喝一通,滿臉都是尷尬。
遠遠見蘇誌文意外的挎刀趕來,低頭嗅著衣擺和身上散發著的酒氣,蘇玉往許慕寒背後躲著,滿臉心虛的齜著小白牙討好的笑著說道。
“大哥,你如今都是副將了?怎也不跟我說,我此番就是特意來恭賀你的!若是沒有旁得事情,我就回去了,時辰不早,再晚些便天黑,看不清楚路了。”
蘇玉腳底抹油,趕緊想要溜走,卻沒有等邁開步子,就被蘇誌文給拎著騰空。
許慕寒略顯得尷尬,想要勸阻,可畢竟兄妹之間哪裏輪得到他來說話。“蘇大哥。”
許慕寒開口打岔,蘇誌文擰著眉,剛剛聽到通傳時,便發覺李景行並未跟著前來,頓時覺得有問題,點點頭保持著距離道,“小員外郎,您先回城吧。勞煩給王爺通傳個口信,說妹子在我這兒留宿一夜,莫要憂心。”
“大哥,你這兒風餐露宿,我住不慣。”蘇玉絞盡腦汁的想著各種理由借口,求助性的看向許慕寒。
蘇誌文根本不理會,拎著她就向軍帳走,念叨著,“往日你都住得習慣,今天偏偏不行?看來是我許久沒有回到京城裏,你跟我之間有些生疏了。”
蘇玉見躲不過,隻能歎口氣的拍著他的手臂,說,“您好歹把我放下來,若是讓魯將軍他們見著,堂堂齊王府的王妃還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跌了李景行的顏麵?”
蘇玉知道蘇誌文對於李景行是有著一種男人間的惺惺相惜和偏愛,果不其然,話音落地,他就鬆開手。
“你和王爺之間吵架了?”
蘇玉踉蹌落地,拍著裙擺沾染的薄雪,卻聽聞蘇誌文問。輪到自個兒的時候,像是呆子般油鹽不進,可偏偏輪到她的時候,一雙眼睛看的清清楚楚,透徹異常。
“你已經是為人母,為人婦,要注意些言行。許家的小少爺雖然輩分論起來該叫你一聲姨娘,可未曾娶妻成家,跟你年紀也相差無幾,單獨出行被人瞧見難免要非議幾聲,王爺是對你偏愛,定不會相信,可你管不住悠悠眾口,時間長了,總會有問題。”
“大哥,你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婆婆媽媽了?”蘇玉蹙著眉,自顧自的掀起營帳的簾幔,鑽進去。
蘇誌文在軍中如魚得水,隻區區幾日就從百夫長升成副將,所住的營帳有魯將軍照顧,也瞧著溫馨幾分。
炭爐上的熱水咕嘟嘟的沸騰著,蘇玉用麻布墊著給自己斟杯熱茶,感受著蘇誌文無聲卻又憂心忡忡的眼神,差點兒燙著舌頭,隻能歎口氣道,“我這幾日在蘇宅住著。”
“你耍什麽小孩子脾性?”蘇誌文忙說。
蘇玉卻心底委屈,李景行對她的偏愛和照拂人盡皆知,若兩人爭吵,誰都會下意識的覺得是她恃寵而驕。可心底苦楚,她又能夠跟誰訴說?
滿肚子的心酸,讓蘇玉捧著熱茶就吧嗒吧嗒的掉眼淚,這場景,讓蘇誌文頓時慌亂了陣腳,糙漢在軍中哪裏有什麽拭淚的帕子,站起身來匆匆用袖擺替她擦著,哄道。
“是大哥錯了,不該說你。是不是王爺在外麵胡亂廝混,你放心,你娘家是有所依仗的,大哥這就回去,管他是什麽王爺。隻要欺負妹子,我便要打得他來給你道歉!”
“不是他的錯,也不是我的錯……”蘇玉喏喏開口,蘇誌文一根筋的腦袋卻有些轉不過彎來。
這幾日,蘇玉覺得自己仿若是祥林嫂般,碎碎念道將事情翻來覆去的說過好幾遍。每次都是同樣的,卻沒有任何人能夠給出解決的辦法。血海深仇就像是橫在兩人中間的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是用愛意都無法填平和跨越的。
蘇誌文聽聞,也滿麵愁容的蹲坐在地上,用手指在泥地上隨便劃拉著。
這可比行軍作戰要難多了。
半晌,蘇誌文抬頭像是想到什麽,忽而跪在地上。
這場景嚇得蘇玉連哭都忘了,打了個嗝,想要過去扶。
蘇誌文卻直接開口道,“當年戰場,我仰慕鎮國將軍,曾經有緣見過一麵。戰場廝殺時,一雙腿瘸了的那次也是鎮國將軍讓魯將軍傳軍醫來替我醫治。這條命,是鎮國將軍的,如今知道你是他的後人,我自該要傾盡所能來護你周全,你是我恩人的後人,這一拜,該承受得住。”
“大哥,這些年,我心裏隻當你是親人。自我知道親生爹娘都不在人世時,讓我能夠撐著熬過來的,便是我還有你。你若是也跟我這般生份,我要如何?我怕是以後都無法跟你說說心裏話了……”
蘇玉攙著蘇誌文站起來,他心裏動容,看著在世間無依無靠的女子,咬著牙點點頭,說,“自今日起,我仍是你的親哥!”
蘇玉扯著嘴角,這些時日來終於覺得心裏溫暖舒坦些。
聽見營帳外麵傳來的動靜,她屏息凝神的聽著,低聲問,“阿紅這些日子還算是安分?”
“嗯,總是在將軍的營帳裏,前段時日將軍聽我的勸說,回到京城住了一段日子,再回來時,對她也不似是從前疼愛。我倒是覺得她有些慌,前些夜裏巡邏,見她好像是偷偷在營帳外放了什麽活物離開,我離著遠,生怕驚動她,沒有看得清楚真切。”
蘇誌文略感愧疚的說,蘇玉卻扯著他的手搖晃著,“大哥已經做得很好了,西域女子不是你能夠應付得來的,可跟李景行說了?”
蘇誌文點點頭,李景行當日給他留下了一隻信鴿,若是有要緊的事,便可書信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