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蘇宅。

員外郎和許氏操持著府內的瑣事,卻不由得擔憂起來。

李景行接到消息便匆匆離開,隻差人囑托許氏,若有人登門尋事,隻說他們三兩日回來。幸而蘇玉提前有所準備,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總覺得心裏不太安穩,怕不是要出什麽意外。”許氏手持繡針卻將指腹紮出一滴血,神情不安的說著。

員外郎抬頭望著陰沉的天色,卻也歎口氣,如今身份不能夠表明,任何事情都隻能暗中進行,也無法光明正大去打探。

“夫人……”貼身丫鬟拎著裙擺,小跑著進來。

許氏將繡活兒扔到竹簍,蹙眉問,“慌慌張張的,發生何事?”

“我……我方才去茶樓裏給您買竹葉糕,卻偶然聽到些議論,覺得有些蹊蹺,便想著回來跟夫人說說。”

貼身丫鬟是慣有些察言觀色的,茶樓向來又是消息最為流通靈敏的地界,她等候的時候倒也多留心。

“有幾位看似權貴府裏的夫人們在議論蘇娘子,說她的理療館出入皆是富庶高官,怕是有些貓膩。”

自經張嬤嬤牽線搭橋,跟陳府有所關係,又得淩雲郡主青睞,蘇玉的理療館便像是平步青雲似的,明麵未曾開鋪麵張羅,暗地裏卻不乏有權貴夫人登門拜訪,試圖調理身子能夠再誕下子嗣,穩固地位。

母憑子貴的時代此舉再正常不過,偏偏礙於推拿行針的事情,是在女眷肌膚處調理,旁人見不得,又有許多思想封建古板的婦人家會覺得避諱,所以誰都三緘其口,不曾言語。

“那些夫人說,隻要是來理療館的,不出三兩日出去,氣色都會變得紅潤光澤。”

貼身丫鬟吞吞口水,將氣息喘勻說。

“蘇妹妹的醫術高超,若是出來進去是同一副模樣怕才會覺得奇怪吧?這又有什麽奇怪?”

許氏終歸是後院深宅裏的婦人家,卻聽貼身丫鬟低聲道,“那幾個夫人說,怕蘇娘子是會些妖術的,才會做出這般……”此話既出,許氏也不由得斂起神色。

當今皇帝最厭煩妖術、厭勝之術,登基繼位的時候便也宣了聖旨,若是敢有人暗中行此術法,必定嚴懲不貸。

無中生有的汙蔑和潑髒水可能歸結於羨慕嫉妒,可若是跟此牽扯上關係,怕是不妙。

許氏回頭看著員外郎問,“老爺,此事該怎麽辦?如今蘇妹妹並非在京城,謠言若是四起,隻怕……”許氏惴惴不安,又想不到任何法子能夠將流言蜚語停息下來。

“過幾日,李郎君應該會回來,屆時再商量對策吧。這些時日,讓春紅將理療館關門歇業,切莫讓人捏著把柄……蘇宅的人也盡量不要隨意出入,難免哪句說出來就會落人口舌,叫人當做是證供。”

員外郎思慮縝密的安排,許氏也是將心思放下來些許。

此刻京城駐防的營帳裏,蘇玉幽幽轉醒,看著李景行仍舊坐在旁側,端著剛燉好的雞湯,說,“正好,溫涼適合入口,喝些潤潤喉。”

蘇玉乖巧聽話的坐起來,將狐皮毯子掀開,渾身都蒙著薄薄汗意,很難想象在短短準備時間裏,李景行竟然能夠將這些都置辦妥當帶來,事無巨細。

“我是勞累才會昏睡,又並非是手腳斷了,何至於如此……”蘇玉看著李景行端到麵前的湯碗,隻需要張口便好,像極了孩童,無奈又半帶著幾分羞澀。

李景行並沒有收回手,隻靜靜的看著她,道,“你可知道,我聽消息說是你暈倒時,有多麽慌張?那一瞬,我竟頭腦全部空白,隻怕趕來的太晚,隻怕郎中昏庸無能,不能將你醫治妥當。”

李景行所說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蘇玉聽著就有些愧意。

明明又不是她的錯,李景行卻把她弄得仿若是負心郎似的,隻能討好的扯著他的衣擺,道,“我答應你,以後斷然不會陷入危險裏……”

這般誓言,說出來便如同虛設。若誰都能夠保證,那戰場上又怎會有傷亡慘烈,又怎會有無辜慘死而屍骨無存,隻能隨便找土坑埋下,變成孤魂野鬼。

可除去這般,蘇玉也不知該如何跟李景行解釋,讓他那顆心安定下來。

蘇玉伸出手想要去接湯碗,卻不小心觸碰到李景行的掌心。

冰涼到有些寒意順著指尖傳來,由心而懼,才會如此。

“莫要嚇我了。”李景行此刻的深情,並非是偽裝,而營帳外忽而飄落的鵝毛碎雪,也似乎是為此刻增添幾分浪漫之情。

李琪樹和言墨兩人守在營帳外麵,凍得有些瑟瑟發抖卻不敢離開。

李琪樹有些好奇的回頭想要偷聽,卻看言墨連眼神都不會飄散半分的模樣,問,“言墨叔叔,您難道就不好奇,爹爹在跟阿娘說什麽嗎?”

“我……有幾個膽子敢偷聽?”言墨尷尬的扯著嘴角。

想起上次暗影還是不懂事,貿然闖入到主屋裏撞見蘇玉主動親吻主子,便被派遣到馬廄去掃馬糞,足足兩個月,那渾身還散發著馬糞味的回憶,讓他們記憶猶新,恨不得將耳鼻口都給封住才好。

李琪樹扁著嘴,覺得無趣,攤開手接著飄落的雪花,觸及少年滾燙的體溫便瞬間融化。

“這麽美的雪景,竟會讓軍營裏的人人都恐慌而避之不及。”李琪樹默默的嘀咕著。

言墨則看到幾個小兵將士們繼續加固著防線的身影,說,“任何事物都有雙麵性,於你來說是美景,你又如何知道與他們來說是不是毒入骨髓的砒霜。若是不能設身處地,斷然不要以己的想法強加他人……”

言墨看著未來的少主,懵懂而不知世事的模樣,也想著要從旁提點幾分。

隻不過這些言語,怕是此刻的李琪樹並不能夠全然理解。

“阿爹會留在此處麽?”果然,思緒隻集中片刻就發散開來,李琪樹壓低聲音湊到言墨身邊問。

對於阿爹,琪花倒是一點兒都不怕,時不時便要騎著脖頸環繞庭院裏跑兩圈,而琪樹卻對他懼怕到不敢直視著雙眼。

可若是說起來,李琪樹是最為想要得到爹爹的認可和誇讚,或許這就是所謂父子間的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