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藥濾出來的汁液濃稠又散發著陣陣苦味,惹得唐雙兒瞥見就不由得噤著眉頭。

蘇玉抽不出身來,便讓春紅送到後院盯著李景行一滴不剩的喝完。

從前是為懲罰他不愛惜身體才重重加了些黃連,如今兩人雖然和解,又恩愛如初,蘇玉卻仍舊保持著原來的劑量,美其名曰讓李景行知道得罪女子的後果是如何。

“姐姐,阿娘聽聞我來找你玩耍,便讓我替她轉達,明日想請你到府裏做客。”唐雙兒吃著蘇玉親手做的桂花糕,唇角還有著些許的殘渣,含糊不清的說。

蘇玉眯起眼眸沉默著,並沒有即可回答。

兵部尚書府邸,是輕易身份不能隨便進入的,此番倒是接近權力中心的機會。

可李景行並不能夠隨行,若是有意外出現又該如何應對?

遲疑的瞬間,唐雙兒也抬起頭說,“姐姐莫要擔心,不是有我嗎?”

“好,明日我必定準時登門拜訪。”

蘇玉溫柔的說著,看她繼續吃著的模樣,讓春紅從後院端來雪梨湯,說,“別噎著,嚐嚐這湯。”

“大哥平日裏最喜歡我熬著雪梨湯,初初入秋的時候,總是早晚纏著我要喝。”

“可這東西雖然貼著藥膳,能夠滋補心肺,卻也不能常喝,必須要控製些才好……”

蘇玉說罷,果然看著唐雙兒的眼眸裏的神采微微變化幾分,認真端詳著雪梨湯,並沒有急著喝的樣子,道,“大哥總歸是男子,生活上還是莽撞的。”

“我從前也想要替他尋個好姑娘,可卻也沒有能遇到合眼的。”

蘇玉說罷,唐雙兒的臉頰也迅速緋紅。

她輕輕啜著雪梨湯,品味著舌尖回味悠長的味道,不做聲響,像是並沒有聽懂蘇玉言語中的意會似的。

尚書府邸的千金又是嫡女,自然是有著幾分傲氣在的。

哪怕是一見鍾情卻也要端著架子,沒有等到如意郎君的主動遞上三書六禮的聘禮時,是斷然不能放低身價主動討好。

這份心思,蘇玉自然看得出來。

無論是古今都有著娶為妻,奔為妾的說法。

若女子太過低聲下氣難免會惹得慢待,甚至是輕視,不被夫家放在眼底。

蘇玉也不喜那些用條條框框束縛住的所謂規矩,她卻認為自然是認準的,便無論藏著掖著,歡喜也會從眼眸裏透出來。

女子等待著的,不過看是否兩情相悅罷了。

若是郎有情妾有意,男子定然會主動說媒登門,八抬大轎將心愛女子娶回家門。

可若是一心成,女子也不必委曲求全,放眼望去又有多少好兒郎靜等著,不必非撞著南牆不回頭,去低聲下氣的討好婆家。

蘇玉身為女子,自然是懂唐雙兒的矜持,並沒有繼續說,反倒是看著她笑問。

“以前跟妹妹不熟絡,也從未問過,妹妹是喜歡什麽樣的男子,想嫁個什麽樣的郎君?”

蘇玉問罷,唐雙兒端著梨湯的手微微頓住,隨即又落落大方的開口道,“我自然是要尋個風光霽月,氣度不凡的男兒郎。”

“他不能畏畏縮縮的躲在人後,而是要昂首挺胸的站在人前,能夠護著我,體貼我,並不讓我受半分委屈。”

“若是這樣,我不管什麽門第,也不管是否貧賤,都是願意隨著他的。”

“哦,妹妹倒是不像尋常富庶人家的姑娘,想要高嫁。”蘇玉說罷,看著門外閃過的那道人影,說。

唐雙兒將梨湯輕輕放在梨花木的桌榻上,搖頭說,“高嫁又如何?”

“若是我心意相中的男子,哪怕他是平民百姓我也願意嫁,可若不是我喜歡的,即便是腰纏萬貫,權傾朝野又如何?”

“我爹娘也不像是朝廷裏其他賣女求榮的官宦似的,就想把我嫁給哪戶王爺和侯爵的府邸裏,博得些外人看來光鮮亮麗的名聲。”

“我阿爹戰功赫赫,兵權在握更是得皇上賞識重用,那些又有什麽稀罕?”

唐雙兒在蘇玉麵前,竟也是什麽都不隱瞞。

蘇玉看著她純良無害又灑脫的樣子,心底有些羨慕,唐雙兒自然是被保護的極好,才能夠有如此的性子。

可她們卻不行,李景行與她都是同類人,身上背負著太多秘密,哪怕是在睡夢中都需要吊著一口氣,出口的話需要千萬次的琢磨,不能有半分泄露。

“大哥,你回來怎不進來?”蘇玉對門外想要轉身離開的身影朗聲道。

蘇誌文的腳步也停頓住,最終像是猶豫著邁步進來。

他避開唐雙兒有些灼人的視線,說,“這是給你買回來的糖粘,也沒有什麽旁的事,既然你有客在,我便先回去了。”

蘇誌文拄著拐杖,背影有著幾分倉皇。

蘇玉雖然奇怪,卻也沒有阻攔。

唐雙兒的眼底喜悅之情湧起來又瞬間被失望取而代之。

“蘇姐姐,我本來也是沒什麽事的,既然阿娘的話已經傳到了,那明日便在府邸裏等著你……”唐雙兒絞著手帕又坐了片刻,覺得無趣的起身離開。

蘇玉將她送到府邸外,也是沒有停留的到廂房,看著在院子裏練劍的蘇誌文,他扔掉雙拐,用力有些過大,差點兒沒有站穩的摔倒在地。

幸好是蘇玉及時趕到,將他攙扶起來。

“大哥,你這是做什麽。”蘇玉看著他額頭的汗涔涔,說,“我要替你治療腿傷,你總是推說沒有時間。”

“可如今又是拚命練劍,明知道這樣會加重你的腿上,說不定以後便是……便是不能繼續站起來行走了,又為何非要這般折磨自己?”

蘇誌文聽懂蘇玉的話裏蘊含著的意思,苦笑著說,“這條腿,莫不如隻能坐著,不能行走。”

“這般給我希望,又讓我活在永遠無法像是從前的噩夢裏,對我豈不是另一種時時刻刻的煎熬和折磨?”

蘇誌文說罷,蘇玉看著他眼眸裏的痛苦,忽然頓悟的想明白什麽。

她拽著蘇誌文的袖口,問,“剛剛,你是什麽時候到前廳的?唐雙兒與我說的話,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聽到的?”

蘇誌文盯著蘇玉,忽而笑起來,說,“自是要風光霽月的男子,才能夠配得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