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最為悲哀之事,莫過於懷揣著滾燙炙熱的愛人之心被兜頭澆熄。

許慕寒總歸是年紀輕,臉麵掛不住心事,瞬間雙眸暗淡,唇色慘白,六神無主的想要向院外離開。

蘇玉幾次欲張口喚他站住安撫,卻都忍回去。怕得是心火沒有徹底熄滅,若是有點兒春風便會死灰複燃,也白白浪費這番功夫。

春紅也瞧出些端倪來,隻暗暗歎著少爺命苦。

若是能夠遇到蘇玉這般通透又絕世貌美的女子,誰會不眷戀愛慕?

論起來,許慕寒出身高貴,儀表堂堂是配得起蘇玉的,可造化弄人,來遲一步便是錯過終生。

“還有一事,想問問……”蘇娘子到嘴邊,又被許慕寒給吞回去,或許是他心裏還存著期待。

蘇玉頷首垂眸,示意他問。

“我腰間佩戴著的玉佩不見蹤影,昨日晚膳離開時,渾渾噩噩也記不清是丟落在哪裏,你可是曾見過或是記得?”許慕寒問,眼眸裏又瞬間點燃些火苗。

貼身玉佩?蘇玉聯想起蘇嫣的舉動,便大概猜得出,皺著眉吩咐春紅去將解酒湯取來,端到偏院。

“我有些事要與你說……”蘇玉指著對麵的石凳,許慕寒的腳像是有著千斤鐵塊墜著似的,邁步落座。

蘇玉斟茶推到他麵前,說,“你跟蘇嫣相識也算是有些日子,可對她有什麽……覺得她如何?”蘇玉試探著在嘴邊轉了幾道腔調,許慕寒愣神,隨即明白她的意思,“我待她客氣,不過因為是你的親人罷了。”

“你可知道,這未曾說明的善意,總是會被誤解。蘇嫣年紀尚輕,如今又遇到大事,神思未定。你施舍善意卻會被她當成是救命稻草,纏著你拚命握住不放。到時候誤人誤己,就會釀成大錯。”

蘇玉盡量將話說得明白些,可關乎到男女情意,她說到底又不是許慕寒的娘親姨婆,總歸是要避諱些。

許慕寒苦澀的笑著,“難不成,你還要管我到底跟誰成親?”

這分明是賭氣的言辭,讓蘇玉也有些不滿,狠狠斥責,“你若是真喜歡心儀蘇嫣,我倒是也不攔著你。你願意三媒六聘登門去求娶,我想二嫂自然會樂顛顛的將她嫁到員外府邸。”

“我是提點你,玉佩乃是貼身之物,若是被有心人給取走,隨便造謠栽贓的給你潑了汙水。就算是你不想要這門親事,怕也是要成的。”

人言可畏,不得不防。蘇玉臉色鐵青,也不肯再看許慕寒半眼。

許慕寒登時有些急,忙解釋說,“我不是那意思!”

“解酒湯喝了,你便回去吧。我昨日累著,有些疲乏。”蘇玉看著春紅端著湯前來的身影,起身便朝屋榻裏走去,李景行自然是將鋤頭隨意放置在坑裏,隨著將門輕輕掩起來。

許慕寒盯著兩人,捧著春紅遞過來的那碗熱湯,遲遲沒有動彈。

“少爺,趁熱喝吧。”春紅輕聲開口,猶豫再三卻也是低聲勸著,“我是自小跟您長起來的,也算是在您身邊服侍著到您去嵩山。這癡情錯付的話本子,說書人總是講起。如今,蘇娘子是咱們府邸裏的座上賓,跟夫人的關係又是和睦,您……還能夠喚她聲姨。”

“可若是有些窗戶紙戳破,怕夫人和蘇娘子之間的情分是保不住的。您……也此生再見不到她。”春紅雖然是未出閣的女子,可好歹是讀過幾本話本的,這**的感情瞬息即便,誰能夠保證長長久久呢?

若是為一時的山盟海誓,錯過此生的良師益友,怕也是遺憾。

“蘇娘子對您是掛懷的,這解酒湯是特意讓我留出來您的份兒。可這份情,是從夫人那兒論下來的,您心裏應該是清楚的。”春紅言盡於此,至於到底該如何去做,也隻有許慕寒才能慢慢體悟。

許慕寒心裏苦澀,將解酒湯飲盡,空碗落在石桌,深深的看著那道門,頭也不回的離開。

屋榻裏,蘇玉偷偷望著院裏的動靜,歎口氣。李景行從背後環抱著她的腰肢,略帶著幾分醋意的說,“竟是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跟這般小兒較勁。”

蘇玉頗為無奈的想要掙脫,卻發覺力道根本比不過。

“情竇初開時,誰都分不清到底是愛還是崇拜,亦或者是另種彌補缺失的依賴。我能做的,便是告訴他,世間千萬人,並非是隻有愛人夫妻才長久。”蘇玉輕描淡寫的說著。

李景行卻眯起眼眸有些危險的問,“夫人此話倒是有趣,難不成……你我之間會不長久?”

蘇玉從前根本不信男人吐口而出的承諾,若是所有發誓都是認真的,那天底下會陡然生出許多雷劈至死的人。她從不懷疑當下的情,卻也不敢信這份情能夠經得起時間衝刷,經得起外物人心的考驗。

“自然不是,你歇會兒就去將那兩棵絨花樹給栽好,若是凍死,拿你是問。”

蘇玉推著李景行的心口,堪堪回到床榻躺下,闔著眼眸,纖纖玉指聽著腳步聲離開,從懷裏掏出金鎖,反複查看著字條上的痕跡。看的時間多了,字條上的字跡都有些泛黃。

“京城……”怕是拖,也拖不過多久。

員外府邸的廂房,蘇嫣躲在屋裏摸著手裏的玉佩,塗脂抹粉的想要出去跟許慕寒偶遇。在院裏卻偶聽路過的丫鬟提起許慕寒的玉佩之事,“聽說,小少爺昨夜醉酒把自小戴著的玉佩給丟了。說不定是哪個黑心黑手的給偷走了,可是值不少錢呢。”

“聽說是羊脂玉的,夫人特意去萬福寺求方丈給雕刻的。”

“就是,說是睡醒便丟了,有幾個丫鬟將院子翻找了底朝天都沒有看到,可惜了。”

蘇嫣仔細聽著,將絹帕揉捏的充滿褶皺,麵容也發生些改變,有些駭人。

路過的丫鬟見她,也不由得停著腳步問,“蘇姑娘,可是有哪裏不舒服麽?”

蘇嫣被注意到,忙擠出些笑意搖頭,道,“老毛病,有些胃痛,待會兒便好,你們忙。”

“好。”丫鬟們福福身離開,卻都互相換著眼神,聳肩眨眼的快步離開,不想惹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