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京城數十載,我和老爺誰都沒有再提起過這副頭麵,可彼此都知道,這是塊心病。”
許氏抬起眼眸落在員外老爺略帶滄桑的麵容,當年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官爺如今賦閑在家,從喜愛談天說地到如今沉默寡言。
京城那場牢獄之災到底占據多大的比重,那場忽而降落在他們頭頂的陰謀背後又藏著什麽,許氏從未詢問,卻也知道,背後定然不是簡單的朝堂謀亂。
“當年夫人為我當掉頭麵,始終是我的心結。身為人夫,未能夠替娘子撐起一片天地,讓她操心已然是愧對拜天地時的承諾。背井離鄉多年,我始終在尋找卻未可得。如今李郎君替我尋到,是我欠你恩情。”
員外老爺罕見開口,舉起酒壇,許多心事和暗藏玄機都在彼此的視線裏,盡在不言中。
“你別得了誇讚就沾沾自得,這頭麵算是你替我跟姐姐得了臉,可寶劍呢?姐姐身子弱,提不得重物。這東西難不成是要掛在屋內辟邪?”蘇玉故作嗔怪的轉移開話題。
否則,許氏見頭麵聯想起往事種種,怕生辰都會蒙在陰鬱裏結束。
雖說看到寶劍的瞬間,蘇玉便猜到李景行的意思卻還是特意詢問挑開。李景行也無奈的搖頭淺笑道。
“夫人自然是不能舞刀弄槍的,但為人母,生辰之日難免會憂慮掛念著孩兒的事情。我這份賀禮算是借花獻佛,送給許家少爺。這把寶劍算是削鐵如泥,吹毛即斷的趁手兵器。”
“少爺若是不嫌棄,可掌中把玩看看,是否趁手。”李景行攤開掌心,將刀劍握著投擲過去。
寶劍差點兒對準蘇嫣的臉麵,而許慕寒抬起手憑空攔截,劍鞘分開,露出裏麵寒光陣陣,“好劍!”許慕寒雖然跟李景行有著些許不對付,可卻不得不承認,這把寶劍算是稀世珍寶,實屬難得。
“你能夠割愛給我?”許慕寒眯起眼眸問,總覺得不太踏實。
許氏見他愛不釋手的模樣,自然開懷,說,“妹妹,你和李郎君的這兩份賀禮,比起白日裏的百件都要趁我心意。我該如何謝謝你才好?若是改日有什麽心儀的,必然要開口與我說。也給我一份回報的機會……”許氏是真心開顏,蘇玉也瞥見李景行討賞般的眼眸,抿唇輕笑。
怪不得藏著掖著,敢情是準備出如此驚喜。
看起來是為討好許氏,可李景行實際是為得蘇玉的眼眸含笑,為她解決煩憂。
酒過三巡,菜肴嚐過多半,許氏喝著果子露也有些微醺,握著蘇玉便指著對麵擦拭著寶劍的許慕寒說道。
“若是說我最大心願,無非是他能夠早些找到心儀女子,成家立業。這般年紀整日混在我的眼前,也真是不知該如何說,不知該如何管。”許氏話音落地,蘇嫣便有些欣喜。
“夫人哪裏需要發愁,小少爺這般天之驕子,自然是無數姑娘們心中惦記著的人,隻要他願意,娶親怎會是難事。”蘇嫣嬌滴滴的說著,眼眸裏帶著幾分情意的拋向許慕寒。
可蠢笨的呆子視線卻落在蘇玉那裏,他心底的白月光,如今是別人的娘子。
此生就算是再努力,許慕寒怕也得不到心上人,隻能默默將心事藏在心底,躲在近處看著她的笑顏。這般苦澀的心思讓他也索性抱著酒壇,跟李景行說,“你送我寶劍,我敬你一壇美酒。不醉不休……”
“好。”李景行自然是不會拂過他的臉麵,兩人倒是推杯換盞起來。
許氏是嚐過人生百態的,自然看得出潛藏起來的心事,故作不解的謝道,“小妹是謬讚。慕寒不過是毛頭小子罷,哪裏有人抬愛。從前玉兒跟我說過你的親事已經是定下來的,不知幾月初幾會操辦?你送我生辰賀禮倒是貼心,等你成親之日,我自然會送些賀禮替你撞撞臉麵。”
“這……多謝夫人。”蘇嫣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垂眸用筷子扒拉著空盤。
蘇玉也忍不住偷笑,蘇嫣想要討好夫人,從而迂回達成心中所願,也有些天真。即便許氏知書達理,並非是刁蠻惡毒的婆婆,可總歸也要看門當戶對。員外府邸又怎會娶小門小戶如蘇嫣這般,看起來就知道不好相與的女子進門呢?就算是貴妾,都會好好思索幾番。
“你別躲酒,喝……”
月朗星稀,時辰不早。許慕寒抱著酒壇看著麵前出現兩道影影綽綽的李景行,眯起眼眸指著他說,“你別想跑,怎麽總是搖晃?”
許氏看他出洋相,也是蹙著眉訓斥道,“也不知酒量深淺,真是不懂禮數,你們幾個看著作甚,還不快些扶著小少爺回去?”
“是。”幾個許慕寒身邊服侍多年的丫鬟趕緊攙著他。
蘇玉也扶著有些微微踉蹌的李景行,道,“是他不知分寸灌小少爺喝酒,我們也先告辭。”
“好。”許氏實在疲乏,幾人自花園庭院便分道揚鑣。
快到偏院時,感受著將全身重量都壓在她肩頭的李景行,蘇玉頓時鬆開手,冷冷問道,“此處無人還要裝到什麽時候?許慕寒不過是孩子,你竟然也能夠灌酒兩壇,若是他身子出什麽事,可該如何是好?我該如何跟姐姐交代?”蘇玉看著眼眸頓時清明的李景行,哪裏還有喝醉酒的模樣。
“你隻關心他,我也同樣喝了兩壇,怎不見你關切?”
李景行打翻醋壇,自背後抱著蘇玉,“他尋釁滋事,我已然是看在員外夫婦的顏麵上對他手下留情。我翻山越嶺替你尋出賀禮,你卻對我沒有半分誇讚,心底可有我半分位置?都不曾問問我是否難受。”
“我是知道千杯不醉的。”蘇玉有些心虛愧疚,翻身捧著李景行的臉頰,低低說,“謝謝你。”
那蒼鷹發出去的信兒,也不知動用多少人馬才會在短短兩日內尋到許氏多年都未曾得到消息的頭麵,“我去給你熬些糖水來解解酒可好?”蘇玉軟了身段問,李景行勉為其難的點著她的鼻尖,道,“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