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華蓋仙莊的善民們都知道了有關通命盤的真相。

麵對所有善民,大司命的心情很沉重、很複雜:“是華姑娘等諸位貴客,為我們破解了命理的奧秘。原來, 數千年前來,我們但凡改命,通命盤就會調整盤算, 而通命盤越糾正、越無錯, 我們就會越發信命!

“數千年盤算下來, 我們的膽識被磨滅殆盡, 通命盤也得以煉造完成。所以,根本沒有什麽玄妙仙法在禁錮我們!真正禁錮我們的,是我們的得過且過、糊塗度日,是我們仙莊數千年來不斷加固的信命觀念, 是我們的甘願認命,才讓我們變成了行屍走肉!”

仙莊內死寂一片,人人神情驚愕又痛苦。

比起得知是被什麽掌控擺布命運, 這種自己禁錮自己的結果, 更讓人們難以接受。

楚玄易等人站在大司命的身後,也都有很深的感觸。

華靈姬歎氣:“提前知道命運,而且無數事實證明命運鐵定無法更改, 的確很容易讓人放棄掙紮。如果是我, 我肯定也會渾渾噩噩過一輩子。”

聞言, 行參也歎氣:“修士之所以有逆天改命的信念,便是因為修士的命運難以測定,大家相信修行可以改變命運。然而……沒想到竟然有仙人煉造出通命盤, 可以將修士的命運算得一清二楚!”

對於眾人的談論, 楚玄易沒有出聲。他眉宇蹙緊, 神色凝重,沉默聽著大司命對仙莊善民們的開導解釋。

“諸位,我們的修為實力為什麽比外界低弱很多,甚至也比千年前的先輩們低弱許多?老夫認為,命理是否提前透露,對我們的命運沒有影響,但對我們的心境,至關重要!”

麵對彌漫著憤怒與痛苦情緒的眾人,大司命朗聲道:“如今,通命盤已經認主跟隨破命者。沒有通命盤的鎮守,華蓋仙莊對外界修士的到來不會再有限製。而且從我們的下一代子孫起,再也不會有命理石碑誕生!”

瞬間,仙莊內一片嘩然。

人們又驚喜、又迷茫、又害怕。他們早已過慣了可以看見前路的生活,這下突然眼前一黑,怎麽辦?

而大司命的隨後一句話,立刻安撫了眾人的茫然,並且給予了新的希望!

“兩界相連,我們的命理石碑也必定不再全然應驗!就像老夫,本以為五百歲大限將至,然而現在,老夫認為還有突破可望!老夫相信,在場諸位也一定會大有長進,我們的子孫後代,也一定會有更強盛的未來!”

聞言,眾人皆震,怔怔然一時回不過神來。

未……來?

一直以來,華蓋仙莊的善民們一直分為三個派係:勇派,希望打破命理的枷鎖,其中有的離開仙莊,有的困守仙莊無能狂怒;守派,也就是認命一黨,認為跟著命理石碑走挺好的,安安穩穩過一生;還有就是和派,咋樣都行。

但不管觀念有何區別,都是想往上走的。

眼下,通命盤的離開已成定局,仙莊發生巨變。大家雖然惶恐,可一想到仙莊的未來極大可能是走向強盛壯大,他們的子孫後代也將迎來千載難逢的機遇,誰能不心動呢?

“大司命,您說得對!我們不能故步自封!我們要變強!我們的後代也要變強!”

短暫的安靜後,眾人興致高漲。紛紛表達自己的看法。

“我不想這輩子止步於金丹!外界修士,隨隨便便一個毛頭小子都是金丹,我們落後得太多了!”

“我的命理石碑,我已經背得滾瓜亂熟。就那樣吧,早膩了。我想要嚐試走一條新路!”

華靈姬戳戳何明雀:“九師兄,他們說的毛頭小子,肯定是你。”

“胡說!”何明雀彈她腦瓜崩。

大司命抬手,示意眾人先不忙著談論,而是商量一下對惡魔該如何處置。

說明了楚玄易一方想要將易越升帶走進行更多查證後,大司命向眾人隱晦地表示:一來,易越升是華靈姬等外界修士們抓到的;二來,易越升的身份不凡,華蓋仙莊如果想將其性命留下,沈家,甚至整個仙莊,都沒有應對後患的自保能力。

所以,讓楚玄易一方將易越升帶走,對沈家和華蓋仙莊而言,是最好的選擇。

沈家老者悲痛地問道:“他既然身份不凡,會不會逍遙法外?”

楚玄易看一眼被束縛在一旁的易越升,沉默片息,堅定回道:“在下之前對同伴們說過,若惡魔在我們之中,我絕不姑息,必定毀其修行!所以此人的下場,最好也隻能是一個廢人。至於取其性命,我們也要保證後患最小才可。”

沈家老者哭著點頭道謝:“多謝諸位小友!”

楚玄易等一眾局外人,肯冒著被尋仇的風險為沈家出頭討公道,已經是相當厚重的恩情了。若再強求必取易越升的性命,就是過分了。畢竟哪怕是沈家老者,也不敢冒著會牽連整個仙莊的風險,去強殺易越升。

未避免有意外發生,楚玄易等人提出辭行。

大司命順勢提到:“是否需要老夫隨行當個人證?老夫也很想探探外界的情況,回來以後更好安排我仙莊事務。”

眾人看著大司命的神情,都知這位老者的真正心思肯定不隻是所言的這兩個理由。

畢竟,大司命的真正故鄉,是外界。

“若您有意,自然可以。”

見此,沈家老者也立刻提出同行。

大司命卻拒絕了:“外界情況不明,我的修為比你強一分,還是我去更為穩妥。何況我原本就壽命將至,沒有負擔。倒是你,家中剛剛遇難,可不敢再出意外了。”

沈家老者心存遺憾與感激,深深作揖:“也罷。有勞大司命,有勞諸位了。”

華靈姬等人都知曉大司命的命理石碑是假的,那麽五百歲的壽命應該也是假的。但此時沒有人會無聊戳穿這種善意的謊言。

眾人離開時,沈家老者亦步亦趨地相送,殷切信任地望著大司命:“大司命,我兒一家的冤屈,勞您代我伸訴了!”

“放心,我必定盡力而為。”

華靈姬看向被她綁在手腕上的通命盤,用手撥動一下石針:“盤子,你看這位老爺爺多可憐,你就算一下易越升的下場,給他安安心嘛。”

通命盤的石針左閃右扭地躲避,根本不聽從命令:“你一個小小的煉氣士,別想指使我!”

華靈姬:……

她如果知道怎麽詛咒通命盤,肯定要詛咒它!

“你都認我為主了,總不可能直到我成仙,你也不聽我使喚一次吧?”

她的語氣相當吃驚誇張:“離我成仙還早著呢!說不定要上萬年,更?????說不定我壓根就成不了仙呢。你真的甘心從此埋沒才華?你難道不知道你之前多厲害嗎?那可是日夜不停地盤算三十萬魂魄的人生命運呢,本事可大啦!”

“哼,現在你承認我的本事大了!”

“我幾時沒有承認過?我……哦,對,我之前那是為了把你哄到手,用的激將法,一點點小計謀嘛,嘿嘿。那會兒說的話不是真話的!我就是知道你本事大,才想盡辦法要得到你。”

石針左右扭動,看起來有點得意:“你還真是和某些詭計多端的男人一樣,為了把女人哄到手而鬼話連篇!”

華靈姬尷尬地訕笑兩聲:“嘿嘿,你懂得還挺多。”

“那是!”

“既然懂得多,你就露兩手嘛。你看,我整天把你戴在手腕上炫耀,若別人知道你壓根什麽用都沒有,肯定要笑話我,自然也要貶低你。”

“哼!行吧,看在你苦苦哀求的份上。”

一聽通命盤鬆口,大家的目光立刻聚集過來,眼神示意華靈姬快快詢問。

華靈姬也很激動:“謝謝謝謝!你快算吧!”總算不辜負她一籮筐一籮筐地說好話了。

石針卻大喘氣地說:“等出去以後,我替你算一算。”

“啊?怎麽還要出去再算?”

“廢話!外界發生的事,自然要在外麵的地界上算!你懂什麽叫捕捉命流嗎?”

華靈姬看看同門,大家都搖頭,她自然也隻能搖頭:“不懂。”

“不懂就乖乖聽我的!你想讓我在這裏算也行,把他的魂魄給我拘來。生辰八字也行,但地界不一樣,用生辰八字盤算會有些許誤差。”

華靈姬眨眨眼,想了想,扭頭,看向易越升:“你的生辰八字是什麽?”

對此,易越升隻翻給她一個白眼,什麽也不說。

同門們都甚覺好笑地拍拍華靈姬的發頂。

“哪有修士會隨意透露生辰八字的?”

楚玄易更是借機叮囑她:“切記,不能隨意透露對旁人透露生辰八字。”

“哦,”華靈姬乖乖答應,“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八字是什麽。”

眾人:……

這閨女過得真迷糊啊。

通命盤嘲笑她:“我就知道你沒本事搞來魂魄和生辰八字。嗬,乖乖等爺出去給你算吧!”

華靈姬抽抽臉頰。

有求於盤,忍了!

既然通命盤隻能出去才能測算,大司命也特意對沈家老者交待道:“你隨我一同出去,得了結果再回來。”

“有勞大司命。”

音落,楚玄易領著多方人馬消失在了出入壇。

一轉眼,眾人便從來時進入華蓋仙莊的深潭中,齊齊離水而出,歸入修真界!

剛出去,華靈姬就站在譚邊,興奮地彈動石針:“盤子,快快,亮個相吧,小寶貝!”

石針脾氣很大:“你不要吵,隻管給我輸送靈力就好。”

“好!”

眾人緊盯通命盤。易越升也雙目如鷹視,目光深處藏著緊張與擔憂。

石針開始緩緩轉動,兩頭針尖各飄出一道光芒,一道飛向易越升,一道飛向虛空。

隨著石針的轉動,兩道光芒開始纏繞。每纏繞一圈,盤上就會亮起一條紋路或一個文字。

一圈一圈一圈……

直至兩道光芒扭成小麻花模樣,石針一停。

鐵口直斷:“此人即將麵臨的下場是,眾叛親離、修為被廢、正道驅逐、絕跡人界。”

眾人心頭一緊,易越升更是瞬間呼吸停止。

華靈姬追問:“那性命呢?”

“命存一線,喪魂失魄。”

皺眉:“你能不能說得通俗一點?”

石針沒好氣地回嘴:“你真沒文化,多讀點書吧!意思就是……”

忽然,沒音了。

不僅是通命盤沒音了,華靈姬也眼前一黑,直接身體軟掉,好在被手疾眼快的師姐們接住。

伊悅師姐驚呼:“哎呀,大意了。畢竟是仙寶,她一個小煉氣士想要操控,自然得透支。”

“無妨,好好休息就夠了。”

說罷,楚玄易熟練地拿出裝載貝,將人放進去。

轉而看向大司命和沈家老者:“有了這則盤算,二位對此事也算是心中有底了。”

“是,是,多謝了。”

“勞煩諸位先隨我等回呈仙門,此事需要稟報師尊知曉才穩妥。另外,紫霄宮雲嵐與夢琳師妹的婚約,也該解除才對。”

眾人看向雲嵐。

雲嵐麵色鐵青,一言不發。他雖然沒有被禁錮束縛,但一點要逃的心思都沒有。畢竟月蓮兒的魂魄記憶都被楚玄易的留影石存錄了。他若乖乖配合,呈仙門還能給他留點情麵。

來時,乘坐易越升給眾人提供的萬裏飛舟,又快又穩又安全。眼下易越升被抓,大家回去就隻能各顯神通了,還得拖帶著易越升。

唉,這可真是有來有回,公平公道啊。

由於眾人的修為實力參差不齊,尤其是易越升和行參兩個拖累,回程很慢。

借著這個機會,易越升幾次試圖逃脫,但都被楚玄易給控製住。

易越升很不解:“你晉升元嬰並無多久,為何能完全壓製住我?”

對此,楚玄易倒是相當平靜:“劫掠來的天賦和修為,本就不好掌控,更何況你因暴露而心境大亂,豈能再有元嬰的實力?”

聞言,易越升唯有雙拳緊握,重重閉眼,再不動脫逃的心思。

呈仙門這段時日因為十三位列席弟子的外出遊曆,宗門氛圍輕鬆許多。門下弟子還在討論能逍遙多久時,忽然看到遠處從山門方向飛來一行二十人的隊伍。

“那是何人……哦,裝載貝啊,是小師妹他們回來了!”

“回來得好突然,大師兄都沒有提前送信。”

“隊伍後麵那個老者是誰?還有一個陌生男修?咦,紫霄宮的雲君也在?”

一見這古怪陣仗,宗門弟子皆猜出必定有大事發生。閑來無事者立刻飛去圍觀。有資格進入主峰的,更是直接跟在楚玄易率領隊伍的後麵,飛去珩元真人的居所,向道苑。

可惜,這些人什麽熱鬧也看不著。

楚玄易等人一見到珩元真人,示意有要緊大事,珩元真人立刻親自布下結界,隔絕了外界所有的窺視。

等聽聞了事情前後,一向平靜淡定的珩元真人更是被驚得一時無言,沉默許久。

還真是天大的事!!

凝視打量著易越升,珩元真人的目光震怒而驚疑:“你真是易宮主之子?”

易越升看一下珩元真人,沒說話。

“師尊,你也不曾見過清靈宮少宮主嗎?”

“沒有,”珩元真人搖頭,“這位少宮主的體質特殊,一直被易宮主嚴密保護。眾人都知曉其中隱情,所以無人對其好奇,也是對易宮主的尊重。”

音落,眾人聽到一聲輕淡的笑:“嗬。”

是從易越升的口中發出的。

楚玄易看去一眼,解釋道:“師尊,他當日為取信於我等,特意用傳訊石尋了易宮主作證。易宮主現身虛影,和藹可親,與往日裏見到的一般無差。”

“那便是了。畢竟你們是遭遇突發的事情,他若作假,不可能毫無破綻。”

確定易越升八成就是清靈宮少宮主後,珩元真人皺眉,看向易越升的眼神,飽含失望與惱怒。

“易宮主那般公道磊落之人,竟會有你這樣……”

“這話我聽膩了。”

冷不丁的,易越升一句回答,冷漠打斷珩元真人的話語,並且在數息後,換來一聲歎息。

半晌,珩元真人再看向紫霄宮幾人。對於雲嵐,更是又氣又厭。

“本尊何其看好你,才舍得讓琳兒與你結下婚約。沒想到你竟是個風流多情、薄情寡義、絕情狠毒之人!是本尊徒勞修行千年,眼力如此不濟,還是你實屬偽裝的高手?”

雲嵐倒不似易越升那般“鐵骨錚錚”,麵對珩元真人的質問與指責,愧疚叩拜:“有負真人的看重,晚輩也已自省多日,知道自己行事有誤。還望真人看在晚輩並無對白卿有任何不敬重的情分上,寬恕晚輩一次,莫要將此事公之於眾,也留我紫霄宮一個名聲。”

對於搬抬出紫霄宮的顏麵,珩元真人連連搖頭。

沒說話,當著眾人的麵,給清靈宮易宮主、紫霄宮蘭宮主發去訊息,告訴他們涉及門下弟子犯下命事,急需二位前來商議解決。

發完訊息,看向楚玄易等人,極為無奈:“你們這一次出行,是要讓三大仙門鬧翻個天。”

一眾弟子也很無奈。

珩元真人挨個看了看,想起什麽,趕忙盯向楚玄易身後的裝載貝:“靈姬那丫頭呢,還在你的貝裏?”

楚玄易點頭:“是,她還睡著。”

“哼,回宗門都不拜見師尊,還敢睡?你這個大師兄,就這麽慣著她,不把為師放在眼裏?”

眾人趕忙替楚玄易把華靈姬昏睡的原因解釋一遍。

剛說完,就見華靈姬打著哈欠推開貝門:“啊嗚——到哪兒了鴉……鴉,呀!師父!”

發現已經回到宗門,麵前就站著師尊,華靈姬一個猛子從貝裏跳出來,撲到珩元真人的腳下。

“師?????父!我這次出去,好苦啊!我……好了很多好吃的、有了見義勇為、賺了好多靈石、見識了亡魂界、還得到了一個算命用的仙寶!”

眾人:……

珩元真人板著臉:“這不是挺好的嗎?哪裏苦了?”

“剛拜師,卻不能在師父座下受教,還不苦嗎?很多經曆和美好都不能分享給師父!我時常會想,如果能跟隨師父一同外出曆練就好了。”

珩元真人慈祥地笑:“你有這個心就好。好好修煉,爭取早日跟隨為師外出曆練。”

“是!”

華靈姬眉開眼笑的,像一隻乖巧小狗。

楚玄易等眾人則齊齊內心發誓:宗主!俺們發誓!這是自打華靈姬來到宗門後,第一次說“想念師父”!

不多時,門下弟子來報:“稟宗主,紫霄和清靈兩位宮主駕臨,各自帶領約五六人。”

珩元真人正色,揮手:“聽令,隨本尊前去風和殿!迎客,議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