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節 一敗塗地
於博士萬萬沒料到，馬周對出的下聯不僅十分工整，還是在三步以內對出的，才如泉湧，思如尿崩，果然了得！可是這樣反而激起他的好勝心，便對馬周鄙夷一笑，稱道：“哼哼，這才剛剛開始，好戲還在後麵，下麵該你先出聯了，請吧？！”
“孫行者！”馬周脫口而出。
於博士離馬周有些遠，沒聽太清楚，趕忙往前湊了兩步，問道：“什麽什麽？你說的什麽聯？”
“你已經走了兩步，還剩五步！”馬周臉沉如水，一點也沒給他客氣。這可是決鬥，不是與小夥伴過家家捉迷藏，對你可以網開一麵。有時候對敵人寬容就等於對自己慘酷。
於博士一臉敗相，死皮懶臉問道：“你想讓我對出下聯，總得讓我聽清楚上聯是什麽吧？”
馬周心腸究竟還是有些善良，稍一猶豫便告訴了他：“這次可要仔細聽清楚了，我的上聯是：孫行者，請對下聯！”
孫行者就是孫悟空，吳承恩《西遊記》中的齊天大聖。該書寫於明朝中葉，隋唐時期沒人知道孫行者是誰。但此時的佛寺有一類苦行僧，穿百納裺衣，吃殘羹冷炙，一生都不停行走在各地寺院之間，以吃苦磨煉身體和意誌，達到修行念佛的目的。這種僧人被稱為“苦行僧”，也稱作“行者”。
這次於博士聽清楚了，上聯原來是個人名，一位姓孫的僧人。
這幅上對聯看似平淡無奇，實則比剛才他出的對聯難度還要大。“孫”是姓，音屬平，“行”是動詞，也是平音，“者”是語氣助詞，音屬仄。這意味著，他對的下聯必需也是一個人名，第二個字限定在動詞之內，最後一個字最困難，也必需是語氣助詞。綜合起來，這個人名還得是仄仄平的發音。
困難如此巨大，可是一不留神，就已經浪費了兩步，隻剩下五步時間了。這使於博士十分懊惱，又不能怪罪馬周說得快，是他自己粗心大意沒注意。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於博士自詡才華很高，當然不肯站在原地冥思苦想，必需一步一步向前走，這五步之內若答不出下聯，就算棄權認輸，而且是當著學生的麵輸得一塌糊塗！
於博士身上的汗，刷就下來了！深秋季節，內衣盡濕。
旁邊的學子站得遠，也沒聽清楚馬周說的上聯是什麽，為了不失去親眼目睹這次精彩的文鬥機會，一窩蜂湧到倆人身前，站在那裏靜靜看熱鬧。當發現他們十分敬佩的於博士為難得汗流滿麵，不由得大吃一驚。當時就竊竊私語起來：
“什麽聯？”
“孫行者！”
“很難麽？”
“不難麽？你倒是試試看？”
“……”
仔細一分析，果然對不出合適的下聯來，一幫人無語了，隻能看兩位如何鬥法。
走到第四步，隻剩下最後一步時，於博士眼睛一亮，大聲嚷道：“祖衝之！”
學子們仍然沒聽明白，麵麵相覷問道：“祖衝之？這麽簡單？”
其實一點也不簡單。“祖”對“孫”，“衝”對“行”，“之”對“者”；名詞對名詞，動詞對動詞，語氣助詞對語氣助詞，韻律也都合格，而且以祖衝之的大名對孫行者，可謂是十分工整。
這個對聯是民國時期，蔡元培當北大校長時，一次招生考試的題目。當時有學生對的是“胡適之”，勉強湊合，其實最合適的就是這個“祖衝之”。馬周本來以為拿這個穿越時空的題目為難於博士，沒料到他竟然對出來了。
看來於博士還是有些能耐的，馬周稍稍改變了對他蔑視，但不會原諒他剛才辱罵長輩的粗野行徑，決心下一次一定不讓他僥幸得逞！
於博士同樣也不敢小看馬周了，抹一把臉上的汗水，長出一口氣，決定接下來的對決要全力以赴。
這時太陽高升，照在破舊的廣文館裏，環境顯得特別淒荒，正如當時兵荒馬亂的現實。馬周站在南邊的館門口，於博士站在北邊的房舍邊上，學子們站在東邊觀望，一眾人的影子被太陽拉得特別長。
目睹此情此景，於博士稍一考慮，吟出一句上聯：“民猶是也，國猶是也，何分南北？”
“何分南北？”馬周心道，不分南北就是一家人了。心裏當即明白了，這家夥知道了自己的利害，大概想與自己講和。可是你想罵人就罵人，想講和就講和，你以為你是老幾？偏偏要讓你知道，主動權並不在你手裏。
馬周一步也沒有邁，脫口對出下聯：“總而言之，統而言之，不是東西！”
於博士一聽下聯罵他不是東西，立刻變得麵紅耳赤。但馬周明明是對他的上聯，借著才思敏捷捎帶著回罵了他一句。於博士吃了啞巴虧也不能反抗，因為這是規矩。隻得訕訕地說道：“好吧，該你出上聯了。”
此時，馬周在對聯上雖然沒有贏他，在氣勢上已經取勝於他。因為剛才是於博士氣勢咄咄逼人，這會卻是馬周在不依不饒，倆個人的情形剛好來了一個大反轉。
即使這樣，馬周也不願意放過他，落水狗必然要痛擊，才能痛到他的骨髓裏，不然日後還會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就清一清嗓子，說道：“注意了，仔細聽好了，這個對聯有點長：
五百城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防選勝登臨？趁蟹嶼螺州，梳襄就風鬟霧鬢。更頻天葦地，點綴紫翠丹地霞。莫辜負：四周香稻，萬頃睛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這個上聯更了不起，含有東、西、南、北五行之數，有三、四、五、九、萬等數字，還有許多生僻的地名，想對出來幾乎不可能。
“……”
於博士徹底無語，長長的一串猶如急行軍，聽也聽不清楚，還想對出下聯來？哭喪著一張大肥臉如喪考妣，失神地喃喃自語道：“我輸了……我認罰……我承認我輸了！”
圍觀的學子們見於博士垂頭喪氣的樣子，知道他輸定了，十分吃驚，脖子伸得像一隻長頸鹿，眼睛瞪得像一盞油燈。再看看馬周，一幅氣定神閑，偉岸而不可逼視的感覺。
這時有學子們出於好奇心，便怯生生問道：“敢問這位，你能對得出下聯麽？我們想向你請教學習。”
馬周心裏一熱，多麽好的學子啊！如此虔誠的求教，怎麽能不告訴他們呢？當下一笑道：“想知道下聯啊？”
學子們一齊點頭，眼巴巴的等著下聯。
“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淩虛，歎滾滾英雄何在？想：天習樓船，地標鐵柱，人揮玉斧，神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山心力。盡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隻贏得：幾杵疏鍾，江江漁火，兩行霜雁，一枕清秋。”
下聯也有一、兩、幾、數等數詞，也有天、地、人、神、鬼三才兩儀等。與上聯相比，下聯的意境更美更有藝術感染力。這下學子們打心眼裏佩服起馬周來，一群人鼓動手掌，把手都拍麻了還不願停下來。
馬周說完下聯，意味深長地看著於博士問道：“按剛才的規定，我輸了我滾蛋，你輸了應該怎麽辦啊？”
學生一聽，趕忙回道：學狗叫啊！當時就哈哈大笑起來。以前不可一世的於博士，要是當眾學狗叫，豈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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