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大結局(上)皇上,請代柔兒活下去 (2)
經過大家兩天兩夜的齊心拚搏,隔離區的情況再度穩定下來,大家無不鬆了一口氣,冷君柔更是累得渾身無力。
她曾暗下過決心要照顧好寶寶,不料情況緊急起來便什麽都忘了,不但兩天兩夜沒睡,連膳食也是有一頓沒一頓。
“郡主,你快休息一下吧。”慧如停止活兒後,首先提醒和催促冷君柔,這幾天隨冷君柔一起忙碌,她也疲憊不堪,頂著兩隻熊貓眼。
其他大夫也趕忙附和,還向冷君柔保證他們會繼續努力和奮鬥,冷君柔於是再次感到欣慰和讚賞,再呆留了一陣,暫且離開隔離區。
冷君柔回到住處後,並沒見到古煊等人,據說戰役還在進行,她便沐浴一下,吃點粥,然後上床休息,再醒來時,忽覺自己發熱發冷,四肢無力,喉嚨幹澀,呼吸極其困難。
見她顯示的症狀與隔離區的患者很是相似,慧如大驚失色,膽戰心寒,正好,古煊歸來。
這次和朝廷的軍隊奮血浴戰了三天三夜,結果再度取勝,朝廷兵力受到深深重創,對古煊的下一步攻城起了極大的作用。
他本是興高采烈地凱旋歸來,迫不及待想跟冷君柔分享這個好消息,然而看到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他臉上的笑容即時凝固。
醫術最高明的李軍醫,奉命給冷君柔診查,結果證實,冷君柔確實染了瘟疫。
古煊幾乎心膽俱裂,聽慧如說明緣由經過後,更是抓狂崩潰,因為她,那些患者得以痊愈,然而,說他自私也罷,他不接受他們的性命是用她的健康換取而來!
“皇上,臣還有一事請示。”李軍醫猛地又道。
古煊眉頭皺得更緊,不耐煩地斥了一句,“有話快說!”
“臣剛才替娘娘把脈時,發現娘娘已懷孕兩個月,不知皇上和娘娘事先是否知曉此事?其實,娘娘服下預防藥,照理說應該不會染上疫症,臣認為,娘娘可能是有孕在身,防疫抵抗能力相對較低,導致病毒有機可趁。”李軍醫的語速比先前快了許多,卻也字正腔圓,說話蒼勁有力,足以讓大家都聽清楚。
冷君柔心頭即刻一顫。其實,服用預防藥之前,自己就曾考慮過會不會對胎兒有影響,於是檢查一下藥粉,發覺裏麵藥性溫和,並無傷及胎兒的成分,才放心服用,在隔離區營救病者的過程中,自己更是麵蒙紗巾,異常小心和謹慎,誰知結果還是逃不過病魔的侵襲。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古煊則渾身僵硬,整個人仿佛被定了格。她……她懷孕了,自己的計劃成功了,然而,結果卻是這樣!
距離最後一次與她行房已有一個多月,那麽,她早就發覺有孕的吧?對了,嘔吐!她兩次嘔吐,應該是害喜症狀,不讓自己請大夫,正是不想自己知道。
該死,她到底在想什麽,這麽大的事,竟然蒙著自己!自己要是預先知道,即便是用鐵鏈綁住也不準她出去,不準她靠近那些病患的!
氣歸氣,古煊還是先即刻著手治療的事,吩咐所有軍醫都來為冷君柔治病,還威脅說假如冷君柔有個三長兩短,他要他們陪葬,如此霸道狂妄,壓根忘了今時不同往日,自己已經是個落難皇帝。
幸好這些軍醫都是忠心耿耿之人,二話不說地奉旨行事,軍醫們出去忙了,古煊轉為責備慧如,也忘了人家慧如是夏宇傑的人。
不過,當他注意力回到冷君柔的身上時,陰鬱暴戾之色全然消失,溫柔地給冷君柔鼓勵和安慰,“柔兒,你別怕,你和皇兒都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
對他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冷君柔錯愕,不希望自己的病傳染給他,叫他離開。
古煊不肯,說他已服過藥,不會有事,還說就算真的會被傳染也無所謂,他正好可以陪她一起抵抗病魔。
冷君柔不再對他這種類似小孩子賭氣的話感到可笑,反而因他認真嚴肅、深情款款的樣子感到澎湃起伏,思緒混亂。
她靜靜地,聆聽他的溫言蜜語和真情訴說,當他又鼓勵她堅持和勇敢時,她也不由自主地摩挲腹部,默默叫寶寶和自己一起加油,還跟寶寶發誓自己會保護他,絕不讓他出意外。
可惜,接下來的情況並不如人願,顧及到腹中的胎兒,很多藥都不敢用,導致冷君柔的病情毫無好轉,軍醫於是建議舍棄胎兒,保住大人。
古煊想到寶寶是自己和冷君柔之間的牽連,想到將來可能要靠寶寶哄她回心轉意,便猶豫不決,不是很願意。
冷君柔更一口反對,說無論如何也不會用寶寶的性命來換取自己的活命。
慧如則心急如焚,不停地跟她解釋這個二選一是必須的,並沒存在什麽用娃兒換她的命,可惜冷君柔不聽,堅持與寶寶共存。
慧如無奈,不禁後悔當時不該阻止冷君柔滑胎,假如這個寶寶注定無緣,倒不如一開始就弄掉,如今這種局麵,可能也就不會發生。
就這樣,時間繼續往下拖,城裏的大夫們也開始加入醫治,可惜沒人能夠妙手回春,禍不單行的是,冷君柔身上突然出現其他並發症,整體情況越來越糟糕。
古煊不得不忍痛割舍胎兒,且用盡辦法勸解冷君柔,冷君柔固執如牛,不管多少人勸說哀求,她都不聽。
其實她很清楚,目前情況下,自己確實應該“二選一”,然而一想到再也無法見寶寶,她便柔腸寸斷。本來,一開始她還擔心自己染病,寶寶會不會受殃及而流產,神奇的是,寶寶一直安好地依附在自己體內,這更令她不舍,更令她相信自己和寶寶都能度過這個難關。
古煊急如火焚,卻又不知所措,後來聽一民間大夫說在鹽城附近有座雪峰山,山頂千年積雪,長有能治百病的雪,說不定能治好冷君柔的病,繼而,在眾軍醫的讚同下,他冒著被敵軍突襲的危險,隻帶上李浩和一隊騎兵,悄然出發,馬不停蹄地奔馳了大約一個時辰總算抵達目的地。
那兒實如其名,整個峰頂全是白皚皚一片,冷風呼嘯,冰寒刺骨,白白的雪氣彌漫繚繞,讓人望不見前,根本無法估測這峰頂到底有多大。
大家已經穿了厚厚的襖和鬥篷,卻仍能感受到從雪中發出的陣陣寒氣。
李浩皺眉環視一下四周,勸說出來,“皇上,不如您在這等,我們去找就行。”
古煊搖頭拒絕,要是其他的事,或許可以交由李浩,可這關乎到柔兒的性命,自己豈能鬆懈。所以,他分配大家單獨尋找,還約好天黑之前在此處集合。
其他人紛紛領命,刻不容緩地投入尋找雪蓮當中,李浩考慮到這兒環境惡劣險峻,不放心古煊,決定陪古煊一塊。
古煊再一次婉拒,叫他也單獨去,因為這樣會快點找到。
最後,李浩唯有聽命,出發前,仍不忘叮囑古煊小心和謹慎。
古煊表麵上答應了,實際上,壓根不顧自己的身體,他修長的雙腳穩穩踏在厚厚的積雪上,矯健疾奔。
可惜,好長一段時間過去了,他目光所到之處還是白茫茫的積雪,絲毫看不到大家所形容的那種紅色雪,由於雪氣不斷侵入,他則變得麵紅鼻赤。
他忍著從四麵八方包圍而來的寒意,繼續亡命尋找,由起初的疾奔轉為快跑,奈何隨著他越往前,積雪越來越厚,已經沒入他的膝蓋,冷氣更是寒徹骨髓,浸透他的四肢百骸,疲憊於是隨著襲來。
他呼吸越來越重,曝露在空氣裏的俊顏已一塊紅一塊紫,全身上下仿佛都耗盡了力氣似的,走著走著,他再也無法往前,唯有停下休息,僅僅一會,當他發覺自己腳部恢複些許力量,他便繼續,直到累了再停下。
他就這樣走走停停,強忍堅持著,邊走,邊回憶冷君柔的樣子,回憶自己與她一起度過的那些幸福的過往,靠這些支撐,他動力大增,從而堅持不懈,結果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讓他找到了那朵珍貴的大雪,美麗紅火的它,長在岩石中間,果然非一般的難尋。
凍僵了的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妖紅的雪,他忍不住感動落淚。由於歸心似箭,他毫不停歇,馬上帶著雪往回走,明明比之前還累還艱苦,他卻走得比之前還快,回到集中地時,剛好碰上一個耐不住嚴寒而提前歸來的士兵,於是吩咐他轉告其他人,自己則揣著雪先行下山,正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鹽城。
他這才發現,在雪地裏奮戰了一天的自己已被凍得全身麻木僵硬,兩腿毫無知覺。
軍醫趕緊給他診治,喂他服下藥之後,勸他休息,可他不肯,堅持要守著冷君柔,要親自看著冷君柔好起來。
眾人於是紛紛規勸,最後,是冷君柔出麵,勒令他馬上去睡,還說自己假如真的有幸藥到病除,休養期間需要他健康強壯的身體來照顧與嗬護,他這才命人在房內臨時安置一張床。
躺在床上,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冷君柔,許久許久才入睡,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冷君柔的病好了,寶寶也沒事,冷君柔還原諒了他。
可惜,事實和夢境是相反的,他翌日醒來後,得到的消息是,連雪也救不了冷君柔。
他被重重打擊得宛如墮入深淵,悲痛之餘,不禁遷怒那些大夫和軍醫。
大家都渾身哆嗦,李軍醫聲音顫抖地稟告,“臣之前也說過,娘娘不僅染上瘟疫,還引出其他並發症,加上時間拖得太久,導致無法達成預期的效果。”
“李軍醫,要是我……現在打掉胎兒呢?還有沒有救?”冷君柔突然問出聲,說話斷斷續續,蒼白的容顏因布滿哀痛和傷悲而顯得愈加憔悴,她終於決定舍棄孩兒了。
李軍醫怔然,直至古煊咆哮聲傳來,才遺憾地解答,“回皇上和娘娘,臣惶恐,由於時間拖延太長,即便此刻舍棄胎兒,娘娘活命的幾率也恐怕……隻有五成。”
冷君柔聽罷,好比五雷轟頂,五成,那就是一半的機會!自己苦苦掙紮了好幾天,費了好大勇氣做出這個決定,老天爺卻存心跟自己作對,隻給自己五成機會。
古煊何嚐不是撕心裂肺,自己曆經風霜和險阻,幾乎搭上性命找到雪,結果竟是徒勞無功。他忍住深深的劇痛,厲聲發出命令,“不管多少成,都要試試,而且,朕要的是十成把握,絕對的成功,聽到了沒,你們答應朕!”
眾人戰戰兢兢,明知無法確定,還是頜首答允。
不過,冷君柔又拒絕出聲,“算了,不用了。”
大家無不驚呼,古煊更是氣急敗壞,“柔兒,為什麽,你不是決定好的嗎?為何又改變主意?”
冷君柔不語,隻是不停地搖頭。
“柔兒!”古煊再一次低吼,帶著哭意的聲音,震撼了屋內所有的人。
同時,也震到了冷君柔。她吃力轉動著黯然無光的雙眼,一一看向眼前的人群,他們,都是關心自己的人,特別是眼前這個……更是不顧一切隻想救活自己。
凝著淚,她深吸一口氣,然後屏退眾人,隻留下他。
“柔兒,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要拒絕,快,快告訴我。”古煊握住她的手,迫不及待地重複問話。
冷君柔注視著他,麵色悲悵,緩緩訴說出來,“知道懷孕,是那次逃到郭將軍府邸的第二天,我首先的感想是惱羞成怒,恨不得立刻打掉胎兒,好阻止你的詭計得逞。奈何,慧如跟我分析種種不該滑胎的理由,還指出一點讓我不得不接受的,因此,我暫且擱置這個決定。”
“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墮胎的念頭不知不覺中變淡,閑下無人時,我總會撫著腹部,憶起當年懷孕堯兒的情景,憶起第二胎被迫流掉,還憶起……紫晴的死,冉妃的死,不舍之情於是在我心中萌生,漸漸愈加強烈,強烈到壓住了對你的怨憤和痛恨。直到前陣子,我徹底確定,我要保住寶寶,要把他平安產下,我已失去我娘和紫晴,堯兒也生死未卜,我想這應該是老天爺對我補償,我得好好珍惜。”冷君柔不停地說,不停地換氣。
古煊則心潮澎湃,百味陳雜,慚愧,自責,後悔,心疼,憐愛等無數感覺雲集在心頭,他更緊握住她的手。
一下子說太多話,冷君柔變得更加辛苦吃力,可她使勁堅持著,語氣陡轉憤慨,“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那根本不是老天爺對我的憐憫,它從沒想讓我好過,它一開始就給我安排了一個極差的命運,打我一來到這個世上,它就開始了對我的折磨,各種各樣、或大或小的折磨,各種各樣、或大或小的苦和痛!”
古煊也跟著焦急起來,連忙安撫道,“柔兒,別激動,乖,別說了,別說了!”
冷君柔搖頭,繼續往下,“這次,他根本就是要我的命,所以,我沒必要再賭,既然注定要死,那我和孩兒共同麵對,這樣至少我們能在黃泉路上有個伴。聽人說,滑胎後,胎兒的靈魂會依附到母體下一胎,上次我無能為力,被逼失去他,如今,這樣的痛我不想再承受一次,我已沒有力氣再去承受。所以,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與孩兒在一起。再說,經過這些磨難他仍堅強地活著,證明我和他是分不開的。”
說著,她已哭了出來,很快淚流滿麵。
古煊更是肝腸寸斷,哀痛欲絕,他俯下身軀,一手摟在她的身上,另一隻手,輕輕拭擦她的眼淚。
“曾經,你狠心打掉孩兒,當時我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它悲慘地離開,然後那一幕變成一個噩夢,時刻糾纏著我,給我帶來漫無邊際的痛。現在,我再也不會任由別人做主,即便你也不行!孩兒在我的體內,隻有我才能決定他的去留,也隻有我,才有權支配我自己的人生,因而,你別再浪費口舌了,我是不會妥協的,這次,我再也不會妥協!”冷君柔幾乎耗盡了全部精力,總算把該說的都說完,繼而,昏迷過去。
古煊也仿佛整個心被掏空了,不停呐喊著冷君柔,爬上床躺在她的身邊,深深抱住她,最後,無法克製地痛哭出來。
自有記憶開始,他沒哭過,即便是父皇和母妃死的時候,他也隻是悲痛落淚。三年前恢複記憶,想到自己對她的種種傷害,他在心中哭泣,如今,終忍不住嚎聲大哭。
柔兒,對不起,對不起,讓你受這麽多的苦,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上一個孩兒,是我想方設法得來,我和你一樣珍惜與期盼;這一次,更是我使盡渾身數解才能達成的心願,想到舍棄他,我同樣悲痛欲絕。
然而,任何能救活你的機會,我都不想放過,即便那要舍棄孩兒的性命,倘若在孩子和你之間隻能選一個,我選你,我可以失去孩兒,但不能失去你!
或許,毫無止境、不休不停的災難與痛苦讓你感覺太累太累,累得直想解脫,可你又否知道,你的解脫便是我的墜下深淵,所以,請你別放棄,求你別認命,正所謂苦盡甘來,我想這已經是我們的最後一劫,度過了,便海闊天空,幸福常在,故你得堅持,務必堅持。
柔兒,求你,求求你,別放棄自己,別放棄我,別放棄堯兒,別放棄這個世界,其實,這個世界還是很好很美,以後會更好更美,有我的陪伴,你再也不會孤獨和悲傷,再也不會遭遇磨難困苦……
他一直流著淚,一直默默哀求,牢牢抱住她,多麽希望自己能和她融為一體,永遠也不分離……
盡管冷君柔說明了原因,古煊卻依然無法接受,冷君柔醒來後,他繼續契而不舍地勸說和哀求,最後還提出堯兒,可惜,冷君柔都不為所動,她抱定決心要和腹中胎兒同生共死,在生命最後的一刻,她要跟老天控訴自己的不服和憤怒。
古煊再也無計可施,身心疲憊的他,感覺自己一下子似乎老了十幾歲,全身充斥著挫敗、頹然和無力。
接下來,冷君柔的情況持續惡化中,軍醫用續命丹給她延長了5天命。
她清楚,古煊表麵上看似同意了自己的選擇,實則還在苦苦掙紮著,繼續想方設法希望自己還是能改變主意,做最後一搏。可她也不說什麽,隻靜靜等待死亡,借著餘下的日子再次回憶過去的某些情景。
除了古煊對她幾乎寸步不離之外,每天還有其他人來看她,來得最多的屬子軒、李浩、慧如和郭穎潔。
與子軒相認不久,自己還來不及多加關心和接觸,眼見就要永別。至於李浩,雖然他以古煊為第一,但不得不說,他對自己也是非常照顧,他已將自己當成了另一個主人。慧如,這個命運同樣很悲很無奈的女孩,在自己心中已有了和紫晴一樣的地位。而郭穎潔,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與觀察,她發現她確實是個很不錯的女子。
其實,好幾次她都想單獨找郭穎潔談談,想做出叮囑和托付,希望郭穎潔將來好好協助古煊,照顧古煊,然而每次話到嘴邊,她都忍住了,她想,不用自己說,郭穎潔都會這麽做。
日子充滿哀愁和悲傷,卻過得甚快,光陰穿梭間,已是冷君柔服下續命丹的第五天,過了今天,她會香消玉殞,與世長辭。
傍晚,她忽然對古煊提出想看日落,古煊滿腹悲痛,想也不想便答應,用被子裹住她,抱她坐馬車前往鹽城最高的地方——城樓。
廖智坤臨時把守城士兵集中到樓下,整個城樓隻有古煊和冷君柔,他抱著她,一起坐在帶來的大椅上。
四周一片安靜寧謐,橙紅色的夕陽灑在城樓各個角落,給冷君柔蒼白的麵容染上一抹淡淡的胭紅。
她窩在古煊胸前,靜靜凝視西邊天際,暮色暗淡,殘陽如血,光與影的重疊分離中淡卻了聲與色,透出一股絕望,一道道餘輝,掠過遠方的山峰,瞬間便消失不見。
冷君柔舔著幹涸的嘴唇,低聲幽歎,“很多人除了喜歡日出的磅礴壯觀,也喜歡日落的唯美寧靜,而我,卻總覺得日落很悲很傷感,因為它代表著逝去,代表著結束。”
聽著她一語相關的話,古煊俊顏更加暗淡,盯著遠處那團火紅的雙眼,更加沉痛和哀傷。
“皇上,我可以叫你……煊嗎?”冷君柔又道。
古煊怔了怔,抱緊她,“可以,當然可以,柔兒喜歡怎麽叫就怎麽叫。”
“煊,煊……你的名字叫起來真好聽,你知道嗎,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愛侶之間以名字相稱,一般都是以最後一個單字,親昵的稱呼凝聚著對對方的愛。”冷君柔不由想起了雲赫和秦雪柔。
古煊則心頭倏忽一顫,這麽說,她是愛自己?她還愛著自己?
想過秦雪柔和雲赫,冷君柔思緒回歸,開始回憶過去,邊自顧訴說,“我還很小很小的時候,經常看到我娘暗自垂淚,我以為是我不聽話,導致她傷心,因此,我很乖,很勤勞,我想這樣的話我娘不會再傷心,不會再落淚,可惜,即便我再懂事、再乖巧,我娘還是無法擺脫傷悲。我娘很少笑,故她每一次笑,我都記得很清楚,後來,我慢慢長大,很多事情也漸漸明白過來,加上一些刁蠻村民的欺負,總算清楚我娘為何會哭。”
“我娘很愛我爹,為了我爹放棄一切,結果卻是遭到我爹的拋棄和追殺。自小,我娘跟我說,越是好看的男人越不可靠,越不能托付終身,叫我長大後千萬別沾情愛,隻有無情無愛,才不會被傷害,不用像她那樣痛苦淒涼一生。”冷君柔仿佛再一次看到,娘親是如何傷悲淒然地教導自己,仿佛再一次看到娘親臨死前的放心不下,反複叮囑自己。
古煊已將視線自天空收回,俯首凝望著她,眸色更加的深,更加的沉。
冷君柔緩了緩氣,“其實,隻要是人,又怎能做到無情無愛?即便我目睹過娘親的悲慘,遇上你後卻還是做不到靜如止水,我終究沒有聽從娘親的教誨,無法克製地愛上你,且愛得很深、很深,結果如我娘所說,我被傷得遍體鱗傷。”
“柔兒,對不起……對不起……”古煊開始做聲,不停地道歉,充滿愧疚、自責和憐愛的道歉。
冷君柔卻抿唇,揚起一抹淡淡而幸福的笑,她還仰臉,對上他俊美絕倫的麵龐,對上他飽含傷痛可絲毫不損愛意的眼眸,“不過,等我明天去到另一個世界,見到我娘時,我定會跟她說,其實並非所有好看的男人都不可靠,至少,我找到的那個就值得托付終身,盡管我曾被傷得很徹底、很痛苦,但我不後悔,可以從頭來過的話,我依然會選擇愛上你。”
“柔兒——”
“雖然你帶給我很多很多痛,迄今還是難以忘懷和淡卻,但不可否認,你帶給我更多的是快樂和幸福,最為珍貴的有堯兒,還有肚裏這個。所以,我想老天爺也非冷酷無情,他並非隻會不停地折磨我。給我安排無數磨難的過程中,他也給了我很多歡樂和真情,我生命裏,出現許多值得懷念和珍惜的人,我娘,堯兒,紫晴,子軒,藍雋,李浩,慧如,冉妃,我表哥,我外公,還有很多很多,當然,還有你。或許,這就是轟轟烈烈的人生,有痛,有悲,有恨,有愛,有喜,有生離死別,但是,我不悔此生,再也不後悔。”冷君柔蒼白的麗顏透出了一抹光亮,比夕陽的光芒還要耀眼,被病魔折磨得呆滯的眸子,也無比晶瑩和堅定。
不過,其實她內心在淌血,人永遠都是不滿足的,自己也不例外,即便自己已擁有許多美好的時光,卻仍希望能繼續幸福體會下去,可惜,老天爺是吝嗇的,它明明聽到自己的祈禱,明明知道自己的渴望,卻狠心不給自己實現。
故她要抓住這最後的時刻,說出自己的內心感想,“前陣子,慧如勸我原諒你,與你重修舊好,我一直認為自己做不到,認為自己和你,無法破鏡重圓。實際上,盡管你曾給我很多痛不欲生的傷害,盡管紫晴的死、我娘的屍骨無存,上一個寶寶的不幸被害,還有很多很多性命,均直接間接地與你有關,可我依然無法停止愛你,依然想和你在一起,煊!”
好珍貴的話,是他夢寐以求,是他期盼多時,他曾為此絞盡腦汁,為此深深苦惱、沮喪甚至絕望,無時無刻不想著如何獲得她的原諒,如今,她說原諒了他,可他感覺不到預期的興奮和喜悅,他為她的即將離世而陷入濃濃的哀痛,任憑怎樣的大喜狂喜也無法把他拯救出來。
冷君柔同樣哀傷的眼神自他身上移開,重新看往遠方的西天,“可惜,老天爺不答應,他覺得這樣的我們,橫跨著許多許多,已經不該在一起,故他要分開我們。真心相愛的男女都會對那種至死不渝的愛情、對冥冥中牽絆彼此的宿世情緣無限向往,希望生生世世永在一起,其實,無論多少輪回多麽相愛,也隻能造就一生的幸福情緣,雪柔和雲赫之所以能白頭偕老,是因為我和你這輩子無法相伴相隨……”
她的某些話,很美好,確實令人向往,古煊卻深深被刺痛,以致無心遐顧她口中的雪柔和雲赫是誰,他急切地,大聲地發出了反對,“不會的,柔兒,上天才不會這樣,他就算要懲罰,也是懲罰我,是我做錯事,你沒錯,你那麽善良,那麽可憐,老天爺怎麽會要你死。另外,我們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不管前世、今生,還是下輩子,我都會愛你,與你白頭偕老,這是我們命中注定,生生世世,生生世世明白嗎?!”
冷君柔淒然地笑,搖著頭,一會,突然又問出,“煊,假如我死了,你會獨活嗎?”
不待他回答,她繼續說,“愛一個人,並非要陪她一起死,而是在她死後,繼續好好地活著,盡可能地活著,等將來去到另一個世界與她重逢時,把她錯過的那些精彩分享與她,讓她沒有遺憾。煊,答應我,務必保住你的性命,盡可能地長命百歲,甚至兩百歲,然後告訴我,這個世界接下來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你看到了多少美好,嗯?答應我,請你答應我……還有堯兒,我還沒找到堯兒,我不知他現在怎樣,求你務必找到他,然後也告訴我,他經曆的是一段怎樣的人生,他長大後愛的女孩是怎樣的,他生了多少個兒女,他做過多少輝煌的事……”
柔兒,難道你不知道,沒了你這個世界就再也不會美好!你想看這個世界怎樣變化和發展,你應該保住性命,與我一起見證;你想知道堯兒未來的人生,你也該親自目睹,沒有你在我身邊,我根本看不到美好,根本看不到,你又知不知道!
古煊滿麵悲傷,滿眼痛楚,定定望著冷君柔,心裏默默地訴說,漸漸地,熱淚盈眶。
其實,自己一開始就不該複仇,拿回皇位又怎樣?榮華富貴又怎樣?稱霸天下又怎樣?並非當皇帝才能保護她,才能給她幸福,其實,隻要自己在她身邊,疼愛她,嗬護她,陪著她,不管自己的身份是誰,不管身處何處,對她和自己來說都是一種幸福,極大的幸福。
柔兒,我錯了,我又錯了,是我害了你,是我自毀了幸福……
灼熱的淚,一滴滴地打落在冷君柔的臉上,給她冰涼的肌膚帶來一陣陣溫熱。
他又哭了!煊,別哭,別流淚,男兒有淚不輕彈,我還是喜歡那個酷酷的你,那個自信的你,那個似乎這個世界任你主宰,再也沒東西能難倒你的樣子……
冷君柔再一次抬眸,癡看著他,然後,芊芊素手爬上他的臉,輕緩地拭去他眼中的淚珠,後來,她發現自己累了,累得再也提不起力,便不得不收回手,改為環在他的腰間,冰冷的小臉緊貼在他的胸前。
煊,假如我真的要離開這個世界,那麽,請抱緊我,讓這一刻,永恒!
她向他表明的心意,她不再恨他,且原諒了他,他的願望和夢想總算達成,然而,她卻要離開了他,永遠地離開。
夕陽漸漸沒入雲端,天空開始黑了下來,冷君柔已然閉上眼,了無生氣地躺在古煊的懷中,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看似隨意的擱著,實則隱藏著無限的力量,誓必保護那兒不被傷害。
古煊牢牢抱住她,繼續淚如潮湧。柔兒,你睡吧,睡夠了記得醒來,朕在等你,會一直等你,等你醒來為朕生兒育女,與朕攜手一生,到了彼此都白發蒼蒼時,你叫朕老頭子,朕叫你老太婆,我們手牽手,深情相擁,一起再看日出、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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